《公主和她的江山》牙套雪姨

32、水光潋滟晴方好

　　“明天你需要早点起，有宴会。”生夏把熨好的衣裳放到了桌上，她的手在华丽的布料上多停留了一会——不爱丝绸的女人还能叫女人吗？
　　“为什么？”澄琉躺好：“又是宴会。”
　　为什么？没有为什么。
　　跟齐国人杀人一样，魏国人开宴会是不需要理由的。
　　而澄琉在宴会上逃跑也是不需要理由的。
　　习惯。
　　但这种习惯不是谁都能理解的。
　　“你怎么就跑出来了，我瞧着好几个人在看你呢。”
　　“那是因为他们没有见过齐国人。”澄琉捡起一块石头，朝水池里扔去——咚，水轻轻响了一声。
　　“那我还没见过魏国这些权贵呢，你瞧见那些公子了吗？他们长得真是俊俏！还有皇后娘娘的衣裳，晃得我眼睛都花了。”
　　对，除了丝绸，女人还爱俊俏少年。
　　“那些人？”澄琉凑到生夏耳边：“腰比我还细呢，哈哈哈哈哈，风一吹就倒了。”
　　“那一定是你吃太多了。”
　　“这里最好的就是点心！吃多少都不腻，那真是极品，回头你多吃点。”
　　如果一个女人丝绸和男人都不爱，那么她还有甜点逃不开。
　　“得了吧，吃多了，你掉进这湖里就得沉底，捞都捞不起来。”
　　“我为什么要掉湖里？”
　　“因为吃得太多的小胖猫都得扔进水里。”
　　贫穷人家的大人都是这样骗小孩儿的。
　　“为什么？胖点儿有什么不好？你看崔婕妤，她就很好的。”
　　当你成为了皇帝的妃子，没有谁会说你不好的。
　　“胖了就没人喜欢你了。”
　　这下澄琉沉默了，澄珪、岑歌芮都是很瘦的，还有梁真的母亲——荣熙夫人也常笑着说她圆润。
　　“还有一件事，”生夏笑着对澄琉耳语：“要是你不小心掉进湖里，这时候恰好有个俊俏的郎君路过，他跳下水来救你，你要是太重了，那就好笑了。”
　　“什么——”
　　噗通！
　　澄琉被绊进了湖里。
　　生夏忘了她不会凫水。
　　衣裳太厚重了——重重枷锁，澄琉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真如生夏所说，她慢慢地在下沉，湖里很冷，很平静，澄琉看着一些晶莹的泡泡从她嘴里冲出来，然后摇摇晃晃地往上飘，碎在了湖面上。
　　湖面很亮，那是一团耀眼的光晕，而湖底漆黑一片。仿佛上面是天堂，背后是地狱。
　　澄琉在慢慢坠入地狱。
　　噗通！
　　一个人从光晕中跃向她，他是光明中的一个黑色人影，他才像地狱的原住民，但他却来自光明，而且——
　　他要将她领向光明！
　　一双手将她托了起来。怎么会有这样一双手？它修长斯文，却又有力，它轻轻托在她的腰间，澄琉仿佛就有了无限的力量。
　　他抱紧了她，他们开始慢慢上升。澄琉这时候才看见她身后的湖底，黑漆漆的，仿佛无尽深渊。她的胸腔也终于开始有了很强的压迫感，她快喘不过气来了，她要窒息了！
　　恐惧。
　　无论是恐惧黑暗，还是恐惧水。没有什么能比暗淡无光的湖底更让一个旱鸭子恐惧了。
　　澄琉感受到最后一丝空气也从她鼻子里呼出了，她绝望地张开了嘴，同时抱紧了那个人。她能感觉到他用有力的双手给了她回应，他抱得更紧了，澄琉能感受到心跳。
　　他们俩的心跳——怦怦！怦怦！
　　湖底越来越远、越来越黑暗，他们已经迫近光明了！
　　忽然——周遭亮了起来，一切的声音也明亮了起来，澄琉清楚地听见水滴从发梢滴落的声音，还有他们俩的呼吸声。
　　呼——吸——
　　呼——吸——
　　空气从未如此宝贵。
　　他们周围早已经围满了侍卫，但是他还没有松手，他的手臂还是那么有力，仿佛要把澄琉锁在身上。
　　“你有没有事？冷不冷？”
　　冷的是他。他的身体微凉，而澄琉的身上却是热的——来自一个以太阳为家徽的家族，她的身体永远不会寒冷。
　　他们已经靠岸了，可澄琉依旧死死地抱着他，她不愿意松手，澄琉想起来上一回她松开了手，她与梁真便再无可能了。
　　“你怎么样？”他又问：“你......你说什么？”
　　“梁侍卫......”

　　春。初春的风吹绿了杨柳，杨柳长在御花园的湖边。
　　湖边站了一群人。他们低眉顺眼，站在一个人的后面。
　　元昊盯着湖水看：“你说，鱼有什么好看的？”
　　“陛下情致高雅。”和素道。
　　红鲤在水里翻腾了几圈，元昊忽然心中一动。
　　“陛下——”一个声音在身后响起。
　　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她刚刚到了变声的时候，声音有些沙，比早些年听起来要粗一些。
　　“谢谢你救我，我给你带了姜汤。”澄琉低着头，背生夏教她的话。
　　“你知道是我救你？”
　　“是。”
　　“别报错恩就好。”元昊接过食盒：“你没有受凉吧？”
　　“没有。”
　　“不会凫水就离湖边远些吧。”
　　“是。”
　　元昊低头看食盒：“这是你熬的？”
　　澄琉连忙摆手：“我没有沾手，这是厨娘煮的，你放心喝。”
　　“你的手艺就这么可怕？”
　　澄琉没说话。
　　“哦，我知道的，‘火树银花汤’。”
　　“你怎么知道的！”
　　那是一道很恶心的菜，澄琉自己都不愿意回想。那是几年前过家家的产物，哪个孩子小时候不喜欢玩过家家？尤其是女孩儿。
　　“名字还是我起的。”元昊说。
　　饭做好了，就是等人品尝的，哪怕是过家家时磨的野花汁。高嵘是被要求品尝的食客，他当然不敢真把那碗东西喝下去，所以他找元昊帮他给“汤”起了名字，还题了首诗。
　　那时候澄琉高兴极了，所以又有了“珍珠粥”和“碧玉羹”。
　　碧玉羹，好像是青苔和野草的研磨物，浓浓地散发着草木的酸味，绿油油的一碗，跟初春的湖水一样绿。
　　绿水里摆动着几尾鱼。
　　红鱼。
　　“和素，”元昊看着鱼：“找几条小鱼，要漂亮的，给她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