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寇》顾盼星移

32、挽歌

　　不眠不休，楚休红到达山寨已是两天后了。
　　突破重重防线，楚休红这才到达重兵把守的小园。
　　他的脸色苍白，颤抖的手握紧手中的剑柄，正和那些昔日好友杀得头破血流之际，钟老先生走了过来，叹着气，缓缓说道：“让他去吧。”
　　或许是因为钟老救了叶殷殷一命，那些侍卫没有非常顺从的站到一边。
　　楚休红走了进去。
　　推开房门，走进那个昏暗的房间。
　　窗户关的紧紧的，每个窗户上附上厚厚的纸张，光微微透了进来。没有熏香，没有茉莉，有的只是如焦灼般的气息。
　　他的殷殷，就那样，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
　　身上盖着被子，裸露在外面的手白的没有一点血色。
　　他轻轻地丢下剑，握住她的手。
　　凉的像冰一样。
　　“殷殷。”
　　他开口，听到的却不是自己所熟悉的声音。
　　他的殷殷，还在熟睡。
　　睡得刘海盖住脸颊，睡得身后青丝四散开来。
　　“殷殷。”
　　他伸手，覆住她的脸颊，软软的，冰冰的，没有一点人气。
　　“她中了毒。”不知什么时候，钟老走了进来，打开窗户，然后站在他的身后，略带惋惜的说道：“碎心蛊，治不了的。”
　　碎心蛊，他是听说过的。
　　中了碎心蛊的人，只有两条路。
　　一条，喝下恋人的心头热血，另一条，就是在没完没了的睡梦中，死去。
　　他的殷殷，该是睡了多久啊。
　　他守在她身旁，就那样子蹲在那里，一动不动的看着她。
　　傍晚时分，叶殷殷醒了，吓得楚休红还以为是幻觉。
　　她睁开眼睛，明显的虚弱：“干嘛这样看着我。”
　　她的呼吸因为毒药的发作而变得更加艰难。
　　她轻轻地喘气。
　　“想你了。”楚休红拉起她一只手覆在他的脸颊上。
　　轻轻的摩擦。
　　他没有问她好点没有，也没有质疑她为什么要把他排斥在外，只是拉着她的手，说着想你了。
　　叶殷殷笑笑，呼吸很吃力的她没有多余的力气来说话。
　　她会慢慢的在睡梦中丧失她的知觉，她的五脏会慢慢的僵硬，先是眼睛看不清楚，再是耳朵听不清楚，然后依次是手脚无力，失去痛觉，触觉和嗅觉，紧接着是失去呼吸的能力，再然后是血液停止流动，心脏停止跳动。
　　她，总有一天会在睡梦中死去。
　　他的殷殷，会在睡梦中死去。
　　他没说话，脸颊紧紧地贴在她的手上。
　　他的脸也凉了。
　　叶殷殷那只被楚休红握住的手微微使力，在楚休红的脸颊上动了动。
　　他抬起眼帘看着她。
　　她正在对他微笑，无力，勉强，但又满怀喜悦的微笑。
　　“你怎么……回来了……”
　　她微微地喘气。
　　“离家太久了，我想回来看看。”
　　他看着她的眼睛，笑。
　　“红红，”她微微用力：“扶我起来。”
　　楚休红坐在她身后，扶起她，让她靠在他身上。
　　她的身体冰凉。
　　他环住她。
　　【何等神圣，何等安详】
　　他没有说话，她一动不动。
　　【何等慈爱，何等依赖】
　　好像有什么声音传来，两个人就那样安静的听着。
　　【她纯洁若百合】
　　他爱她，她爱他，两个人却不能在一起。
　　我站在理想与现实的夹缝中，束手无策。
　　【奈何，奈何。】
　　好像有点累了，她往他怀里钻了钻。
　　【命运什么的，终究躲不过。】
　　又是静了许久，她淡淡的开口。
　　【门是窄的，路是长的。】
　　“月之皎皎，江之涛涛，山高林远，彼方之遥”
　　【背影是真的，没什么执着。】
　　在母亲的忌日上，年幼的她总是听父亲唱这首歌。
　　婉转又悲哀。
　　【一百年前，你不是你，我不是我。】
　　她的声音有些嘶哑，低低的吟唱，有些没有出声。
　　“契阔之念，唯心可昭，羽落灯疏，木叶飘摇。”
　　每当她想哭的时候，总是会哼唱出来。
　　【悲哀是真的，本来没因果。】
　　真的很想永远就这样靠在他怀里。
　　她抬头看见他望着自己笑。
　　她也笑笑。
　　【一百年后没有你，也没有我。】
　　她又有点犯困了。
　　她想，可能她再也没有看到那个男子对她露出那般笑容的样子的机会了。
　　她微微地眯眼，又往他怀里贴了贴。
　　他看着她的头顶，眼中情绪翻波。
　　她说，呐，你看，阳光是金色的。
　　他低头看向她，她已经闭上了眼睛。
　　睡着了，他想。
　　他抬头，透过窗户去看外面的光。
　　咽下即将呼啸而来的咽呜，她没有睁开眼睛。
　　【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我们没有下辈子。】
　　完全陷入黑暗的那一刻，她突然想起还没有告诉他那首歌的名字。
　　那是首挽歌。
　　唱给自己的挽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