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倒影之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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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三回过头，远处有人走来。
这熙熙攘攘的闹市之中，恰如当年那贾宝玉一眼相中绛珠仙草，穿过层层叠叠的人群，那与现实不同，却深深铭刻在他过去记忆里的容颜，没有额中观音痣，眉眼锐利许多的容颜。
深深地，深深地看着，大抵真真正正诠释了何为一眼万年。
他并未跌出梦境，反而还站在那来来往往的大街之上，涂山的大小狐狸正在相互砍着价，妖界五光十色的集市掩藏了那个人的轮廓。
她越走越近，最后与他擦肩而过。
他试图伸出手拉住她的。
可是最后却怔愣地发现，手中只是逸散出的几丝雾气罢了。
“别看了。”身后有人说话，“那不过是过去早已经消散的泡影而已。”
唐三回过头去。
身后站着的人，一身白衣，额中的观音痣却鲜红如血，面无表情，没有任何动作，只是眼神悲怜地站在那里而已。
那瞳孔，恰如两颗玻璃珠子，没有任何神采。
“……阿珂？”
唐三看着她……此时此刻，这个人居然陌生地不似任何他见过的模样，不是那月下哭泣的女人，也不是那墙上怒气冲冲的少女……甚至于，她看他的眼神，与看一个死物，看其他的人，看所有的无关之事一样——漠不关心，仅此而已。
“这里不是你该呆的地方，回去吧。”她如此说道。
“这……”
“可是找不到路了？”白衣的女人看着他。
有那么一瞬间，唐三居然觉得，唐玉珂那张脸失去了五官，像被一层纱笼罩着一样朦胧，看不出任何具体的形状……却又好像可以看到这尘世间所有的脸，老的少的男的女的美的丑的端庄的扭曲的喜的怒的哀的乐的……所有可以出现在人类身上的脸。
但在那奇诡的幻觉之外，只剩下眉中心那一颗朱砂痣扩散扭曲成一个繁复却又模糊的纹章，清楚地倒映在眼球深处，刻进灵魂里面，刺的极深，让大脑都紧紧蜷缩起来了。
可是……也许那只是错觉，只是一瞬间的眼花而已——唐三无视自己心中的不安，如此自欺欺人。
唐玉珂歪歪头，看着他。
“并未……”唐三刚想回答她，却被她如梦初醒一般的言语打断。
“唐三？”
“我在。”大概是刚才的后遗症吧？听见她唤自己，他下意识地回应道。
那双瞳孔突然有了神采。
“唐三？”她又问了一遍，像是在确认什么。
“我在。”
“啊，是你啊。”她突然地，又很高兴了。
皱皱眉头，仿佛意识到了不对，晃晃脑袋，她的神情终于恢复到了平日里头的样子，带着一丝狡黠。
突然地，看着他，又叹气了。
“……是你啊。”声音又低下去了。
喜怒无常的模样……这绝对不是正常的状态。
唐三直接跑过去，扶着摇摇欲坠的她。
“原来你没走啊，”她勾起嘴角，“我还以为许仙那家伙的一脚把你直接踢回自己身体里面了呢。”
“看起来显然没有。”唐三也是苦笑着。
“那么，陪我坐一会吧，”拍拍自己身边的泥土地，也不顾及自己穿着一身白衣服，她径直坐了下来，“陪我说说话，一会儿就好。”
“关于你看到的，你就没有什么感想吗？”唐玉珂撑着脑袋问他。
“想得太多，最后就什么也不想了。”
“是吗？”
“因为说什么也不知道了啊……”
“啊。”
唐玉珂听着唐三说话，只是静静应了几声，最后也没有话可以说了。
“……很疼吧……”唐三沉默了很久，这样问。
“……不记得了，太久远了，什么也不记得了。”
“是吗……那样也好……那么痛苦的回忆……是我对不起你……”
“不，是我自己的问题。”
“啊？”
“是我太过于执着了，也是我太过于固执了，是我在迁怒你而已。”
“不……”
“你没有必要反驳的啊，毕竟那是我自己的选择。你做错了什么？什么也没有，那不过是我自己在自作自受。”
“……”
“麻雀知道吗？麻雀。”
她用手比了比一个翅膀扇动的样子。
“它就是这么自作自受啊，那么小一只，在野外却坚韧不拔的要死，能以各种神奇的方式活下去，偏偏被人捉住了以后，明明可以好吃好喝被供着，非得强气十足绝食而死，就是这么自作自受。”
“……”
“人就像麻雀啊，人活着就是各种折腾，不就是只自我搞事折腾自己的麻雀吗？”
“这么说来……是很像呢。”唐三苦笑着回应她。
“所以我这只麻雀折腾完了，是时候绝食而死了。”
“等等？！”
“啊，你就当没听见吧。”唐玉珂荡开一个微笑，“之前的事情对不起啦，故意拿玉板来膈应你，没听懂吧？”
“……不，事实上……懂了。”唐三低声应道。
“我那个时候，其实是想告诉你，请远离我吧？”唐玉珂笑着，“毕竟……我无法揣测人心，还在悲伤着，你会不自觉伤害我吧？”
“嘛，说了这么多了呢。”她笑着。
“对不起啊，我还是觉得，远离你比较好呢……”
“睡吧，继续睡吧。”看着呆滞的唐三，唐玉珂轻轻跪坐起来。
这个时候，她终于比坐着的唐三高了。
然后，满怀着温柔，在唐三眉心落下一个如同羽毛的吻。
“等到睡醒了，你就该忘掉所有的梦啦。”
也在唐三眉心点下了一个如同羽毛的，散发着微光的印记。
起风了。
突然地，无数只发着微光的白色雀鸟腾空而起。
环绕着他和她，振翅而飞。
羽声淹没了相对的两人。
少年从床上惊醒。
室友揉着眼睛看着撞到头的少年。
“怎么了？”
“做了一个梦……”
“什么梦？”
“……不记得了。”
只是……突然……很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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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种怎样的情感呢？
既想要靠近，又想要远离。
命运的玩笑太可怕了啊。
为何，为什么，会让她在最后的这时刻再与他相会呢？
毕竟，已经决定了啊。
这么说起来，反倒是不幸了呢。
大抵……就像是那扑火的飞蛾吧。
眷恋着这尘世，最后义无反顾的。
步向灭亡。
她想。
原来这一次消失的，不是悲伤，而是愤怒啊。
再也没法对那家伙生气了呢，再怎么想也就只剩下平淡而已了呢。
她剩下的时间，不知道还有多久呢？
她从床上起身，窗外天光正好。
长长的灰发披散下来，尖端已经发白。
“啊，天亮了呢。”
她说。
时间又向前走了一天呢。
作者有话说
第44章 倒影之十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