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雪千寻》陆粲

4、第四章

　　雪千寻再醒来的时候，教中已经彻底安定了下来。她望着窗外的阳光，心里想，春天也终究来到黑木崖了。
　　一个侍女走进来恭敬道：“奴婢来传教主的话，让你醒了去见她。”

　　雪千寻翻身坐起来，整理衣物，叫住了正要往外走的侍女：“这段时间教内还好吗？是谁在掌管教中事务？”
　　那侍女露出一点难言之隐的表情，支支吾吾只说教主要见她。雪千寻皱了皱眉，穿上惯常的红裙，挥手叫她出去了。

　　院里花枝已发，阳光正好。雪千寻一袭红衣如天光下灼灼一团热火。她抬手折了一枝，别在发鬓上，走了几步，忽又自嘲地一笑，随手将那花枝弃了。
　　风过无痕，只将散落的花瓣吹远。

　　雪千寻一向揣测不了东方不败的心思，就如同根本无法意料到，此时教主的房里坐了一个男人。
　　那是个俊朗的男人，笑起来带着几分轻浮的放荡不羁，眼里似蕴了万千星辰。此时他正坐在教主对面，手里端着一杯酒。

　　雪千寻恭恭敬敬地朝东方不败跪下去：“教主。不知教主唤雪妾来所为何事？”
　　东方不败挥手示意她走近，指着男人道：“这位是令狐冲，令狐大侠。吴启莲叛乱时曾助我一臂之力。你是我最亲近的侍妾，你们两人要好好相处。”
　　雪千寻抬眼扫了令狐冲一眼，男人站起来彬彬有礼地朝她做了个揖，道：“千寻姑娘，三生有幸。”

　　雪千寻却不搭理他，只向东方不败道：“教主，这男人不知底细，教主可要小心哪。”
　　东方不败脸色一沉，道：“令狐大侠是我的朋友，你叫我小心什么？”
　　雪千寻咬了咬唇，继续道：“那日吴启莲叛乱时，我曾遇见一个人，也是为刺杀教主而来，他们两人出现的时机相同，必定是同伙。”

　　东方不败一拂衣袖，将雪千寻扇出去，淡淡道：“此事我不希望你再多嘴。你重伤时，教内事务俱是令狐大侠一人处理。我看你现在身体依然抱恙，便好好休养罢。”
　　雪千寻抬起头，露出恳求的目光：“教主，雪妾知错了！”
　　东方不败却只是冷哼一声，看也不看她，离开了。

　　良久，传来令狐冲一声浅笑，雪千寻抬起头恶狠狠地看着他。令狐冲仰头喝下一口酒，赞道：“好酒！”又转头对雪千寻道：“你遇见的，大概是我的师弟罢。”停顿了一会儿，又道：“东方教主虽是女子，却比男子更风华无双，实在令人心折。”说罢，哈哈大笑着出去了。

　　如此过了月余，雪千寻已经彻底被架空了，教中一应事宜俱交给了令狐冲。令狐冲俨然已是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地位。

　　雪千寻曾见到令狐冲随意出入东方不败的房间，想起来自己忠心耿耿地陪在教主身侧几年也未曾得到过这样的待遇。她冷笑一声，忽然便心灰意冷，便也模仿东方不败，自己蓄了姬妾。东方不败得知后，只淡淡说了一句，随她。
　　雪千寻便整日自己房中饮酒作乐，想起来，已有一段时间不曾见过教主的面了。

　　这日晚间忽有人传话来说，教主广集教众宴饮，令雪千寻速速到场。雪千寻其时正和一歌女作乐，那歌女头扎双髻，额上绑了一条华美丝绸，别有一番异域风情。雪千寻自怀中取出一琉璃小瓶，道：“这就是琉球人的贡品，□□。”口中含了一口，便向那歌女嘴里渡去。那歌女眼波流转，轻声道：“这么珍贵的东西……”话还没有说完，便被雪千寻吻住。
　　两人于红纱帐幔中唇齿厮缠。而报信的人便是在雪千寻将手探往歌女裙下的时候进来的。
　　雪千寻闻言仰头哈哈大笑：“教主终于想起我了么？”将那□□往歌女身上一扔：“你留着吧。”便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大概任何人在权力的高位上待久了，都会开始麻痹，狂妄，不知天高地厚，觉得自己便是全天下的神。雪千寻想，她的教主也不能免俗。
　　她静静地坐在人群里。教主似乎只是偶然想起了她，便叫人把她叫了过来，然后又马上忘了她。曾经坐在教主身边的人是她不是么！而现在却坐着那个令人恶心的令狐冲！

　　可是她能怎么办呢？雪千寻想，她能怎么办呢？感情这种事强求大概也是行不通的，可她依然期望啊，她该做点什么才能叫教主知道，她心里是怎样真正爱着她的么？

　　又或者，其实教主本来也是知道的呢？

　　场中有人弹拨月琴，东方不败拂袖落入场中，将琴夺了过来，坐在篝火旁，开口笑唱道：“红尘多可笑，痴情最无聊。目空一切也好。此生未了，心却已无所扰。只想换得半世逍遥。醒时对人笑，梦中全忘掉，叹天黑的太早。来生难料。爱恨一笔勾销。对酒当歌我只愿开心到老。”她的目光越过压压的人群，像是越过千重山，万重水，望着依然坐在原地的令狐冲，“风再冷不想逃，花再美不想要，任我飘摇。天越高，心越小，不问因果有多少，独自醉倒。今天哭，明天笑，不求有人明了，一身骄傲。歌在唱，舞在跳，长夜漫漫不觉晓，将快乐寻找……。”这焰火如霞，如粉如黛，东方不败美得简直不似人间应有，眼中跳跃的火光是艳入骨髓的媚。

　　这是一代霸主，也是一个动情的女人。

　　雪千寻痴痴地望着火堆旁的东方不败，长袖一振，便想入场起舞，然而她身形甫动，一个人影越过她直直掠至东方不败身前，正是令狐冲。
　　这人影浮动，人声嘈杂，雪千寻的眼里却只剩下眼前的两个人了。她呆呆地看着两个人沉默对视，忽猛地一把揪住心口，一阵又一阵的钝痛传来，不知不觉，她竟落下泪来。

　　真是可笑啊，雪千寻无声大笑，昨日之日不可留，往者已矣！

　　她踉跄着往后退了一步，正打算转身离开。场中陡然生变！
　　极近的距离下，令狐冲忽抬起一掌，狠狠朝东方不败打了下去。一支烟花猛然“砰”地炸开，四下里忽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喊杀声，不知从何处竟冲出来一堆武林人士。
　　雪千寻愣了一秒，眼睁睁看着令狐冲一掌拍在东方不败胸口。随即自己疯了一般直朝令狐冲扑过去！

　　然而东方不败何许人也，受了这一掌，吐出一口血来，依然双手如电，几枚银针如毒舌一般朝令狐冲打去。见雪千寻扑过来，竟一把抓了她后心，将她朝令狐冲扔过去，借此掩护，一掌拍在令狐冲心口，将他拍在地上。

　　冲出来的武林人士已经和日月神教教众混战了一起。东方不败一袭红袍横扫战场，直如地狱修罗。不知过了多久，久到雪千寻也分不清究竟是这衣服衣服本来是红的，还是血将其染红的。东方不败杀到兴起，最后竟然敌我不分，惨死其手下的日月神教教众也不知几何。然而寡不敌众，渐渐被众人往崖上逼去。
　　雪千寻受了重伤，只能时断时续地缀在众人之后。远远只望见东方不败如火光中一朵红莲，傲然绽放在黑木崖上！

　　雪千寻提起一口气，猛然越过众人，往东方不败脚下扑去，却被东方不败一掌往崖下拍去，雪千寻凄厉地喊了一声：“教主！”东方不败手腕一翻，将雪千寻拉上来，往崖上一摔，喝道：“雪千寻！”众人不明所以，为东方不败气势所摄，一时都退开了去。

　　雪千寻跪在地上，早已是泪流满面：“教主，你不要离开我！”
　　东方不败哈哈大笑：“我是一个大魔头，我的路我一个人走！”
　　雪千寻挣扎着站起来：“你走到什么地方，我都会跟住你！”

　　东方不败脸色一变，喝道：“想跟我纠缠？”一掌拍在雪千寻胸口，将她拍飞出去，道：“你要跟我，就打断你的手脚！”双掌一翻，朝雪千寻扑了过去。

　　围观众人中冲出来一个青年，喝道：“住手！”便向躺在地上的雪千寻扑去，将其护在身后，向东方不败质问道：“你要走就走，还在这里证明什么？！”然而雪千寻一掌将其推开，喝道：“不关你的事！”

　　东方不败趁机扭住雪千寻，废了她双手。又一掌将其打翻在地。雪千寻双手被废，依然挣扎着往东方不败爬去。东方不败见状，仰头哈哈大笑，手中绣花针缠住雪千寻，一拉一扯，将其拉到怀中，“不愧是我东方不败的人！这么视死如归！哈哈哈哈！”雪千寻低声道：“死并不可怕，孤独地活着，才……才痛苦……”东方不败一愣，翻手一撤，又将其打飞出去，“我便留你这个废人，要你永远痛苦！”

　　雪千寻重重地摔在礁石上，之前的青年忙赶上一步，将其搂在怀里，冲东方不败喝问道：“你为什么要伤害关心你的人？！”东方不败哈哈大笑，“我不需要人关心！你们这些人记住，今日你们做的一切，我东方不败会叫你们血债血偿！”转身如惊鸿，于海涛上去远了。
　　那青年喃喃道：“这场浩劫，将从今日这黑木崖，蔓延到整个江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