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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再回蒋府 ...

  •   初禧心不在焉的,连琅琊什么时候走的都不清楚,她好像又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等醒来一翻身,听见一声轻微的声响。
      初禧低头去看,原来系着流苏的细绳断了,流苏散了一地。
      她弯腰去捡,弓得像个虾米也够不着,索性放弃了,重新躺好,盯着头顶的绿荫,想起了一件毫不相干的事。

      那年的花坞,也是这样的时节,到处是绿,她在廊子里和他碰上了。
      廊子狭长,躲也躲不过,她不是一点儿都不害羞的,但她想,与其扭捏还不如先发制人,反正到那时尴尬的不是她。
      于是她就冲他装模作样地挥了挥手。
      他大概是没料到她会冲自己打招呼,当时就有些慌了,还回头看了一眼,确认不是对别人,才胡乱地一挥。
      那动作故作镇定,不潇洒也不流畅,完全不得要领,可她却长久地记住了。
      那个午后慵懒的日光,和那两个心意灼灼的少年。

      琅琊回去的时候蒋沛寒还在回府的路上。

      他刚刚和钟会见过面,他确实年轻,长得清秀俊美,为人也算谨慎,但言辞间。。。与其说是恭敬倒不如说是敷衍。
      钟会全程都没怎么开口,表面上自己完全主导,但似乎对方没上心,倒好像自己唱了独角戏一样。一顿饭下来,他对他的了解也没多多少。
      他忽然想起那人的声音,偏过头去看向沈玉,“你觉不觉得他说话的声音听着很熟悉?好像在哪里听到过。”
      沈玉仔细想了想,似乎确实不是第一次听到,“有点像那个姓秦的太医。”
      蒋沛寒听他这样讲陷入沉思。
      那个姓秦的太医叫秦曜,和自己年纪相仿,却在太医院里供职多年了,好像在自己这次游学之前就已经入仕了。
      蒋沛寒还记得他迎娶阮湘没多久她病了,当时去请的就是秦曜。
      当然那时他还住在相府,因此还请得动太医,如今他独立成府,也鲜少惊动太医了。
      他还在想着,琅瑘已经迎上来,大声地行了礼,殷勤得不似往常。
      他看出来了却故意没说话,直接往里走。
      到底琅瑘绷不住了,“您刚刚去见钟会了?”
      “嗯。”
      “我刚刚去看初禧了…额,沈初禧。”
      “嗯?”
      “她说她认得钟会,千真万确…”
      “所以呢?”
      “所以…您看您冷落她这么久,是不是可以给她一次机会?”
      蒋沛寒没说话,似乎在犹豫。

      琅琊趁热打铁,信口胡诌,“她说她知道错了,希望您能让她回来服侍您!”
      “这要是她说的,我跟你姓。”
      您真英明。琅琊心道。
      琅琊知道没什么希望了,神色讪讪的,退到一边。却突然听见沈玉在一旁诚恳道:“少爷,可否再考虑考虑琅瑘说的话?”
      他一句话,引得蒋沛寒终于有点动作,转回身盯着他。

      沈玉接着说:“她这半年恐怕吃了不少苦,性情定收敛不少,您若能抬抬手,她一定会心有感念的。”
      好半天,他蒋沛寒神色松动,指着琅瑘道:“明天你带她过来。”

      初禧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正把匕首上的流苏往头顶的藤上系,没有为什么,兴许只是无聊。
      然后她就看着琅瑘在那一点小地方里走来走去,还不停地说着什么。
      她听了只觉得漠然,心里并没什么特别的欣喜,可看到琅瑘那么兴奋的样子也舒畅许多。
      直到听见那句“对了,我和他说你认得钟会,你别忘了啊”,她心跳忽然漏了一拍,缓了一会儿才问,“你为什么这样说?”
      “不然呢?”琅瑘奇怪地看她一眼,“他怎么会让你回来。”
      初禧一怔,无言以对。

      初禧再回到蒋府时,到底无法做到漠然。
      当她看到下人时时来回忙碌时,竟有种重为世人的感觉。是那种生动的烟火气,完全不同于落凤坡的阴沉压抑。
      她不自觉地笑了笑。
      她刚下马沈玉就迎上来。初禧看他还是老样子,只是不似平日那般沉然。
      可在沈玉眼里,初禧的变化实在太大了。

      她如今苍白含笑的面容,让人轻易地想到从湖中刚打捞出的珍珠,透着洁净温润的光泽,而非初见时的饱满与明媚,那样的野性难收。
      沈玉看着她牵着缰绳的手,指骨间凸凹嶙峋。他当下就有几分不忍,“你怎么…瘦成这样?”
      初禧一怔,没料到这么久没见他头一句话是这个。

      她勉强一笑,却笑得不怎么好看,“不都说纤瘦丽人么,连琅琊都说我这样好看。”
      沈玉心里五味陈杂,硬是把话题岔开,“嗯,快进去吧,少爷在里面等你,芳姑姑也早把房间收拾好了,琅琊更不用说,昨天听到消息就偷溜出去买好吃的了…”
      从大门到书房短短二十几步路,沈玉一直没闲嘴,都是往昔的人和事,如今听来字字都动容。
      初禧眼中慢慢泛起泪光,似有难言的心绪搅动。

      从今往后,她再不用每天寂寞地看落日西斜,只独自哼唱良人归聊以自娱;再不用日日孤独地忍受寒冷痉挛,但凡发作就只能无声挨到天亮。

      从今往后,主慈仆恭,同侍和睦,摒弃阴谋算计,避让勾心斗角,就那样心甘情愿地过寻常日子,或许唯一遗憾的就是不能再与种会相见了,但两人若真的各自安好,她还有什么奢望呢。。。
      初禧最终不得不妥协——如果蒋沛寒真如她所想,那初禧最终妥协。

      然,事实与她所想完全不同。

      他就端坐在位子上,捧着本书在看,高高在上的姿态,好像屋里完全没她这么个人。
      初禧怎么原来不知道他这么嗜书如命?
      初禧被他晾了半天他才开口,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冰冷:
      “半年不见就忘了规矩,见了主子都不知道说话。”

      初禧听了,顿时心都凉了半截。
      怎么会这样…
      原来是这样…

      她原以为这页会轻飘飘地掀过去的。
      他不再计较她当初的背叛,她也彻底打消了对钟会的那点念头,就这样一心一意地待在他身边,可结果…

      她自嘲地一笑,想起方才的想法有多么荒谬,简直是自以为是的奢望。
      这想法让她莫名的羞耻,仿佛…仿佛如果此刻自己不说些什么,连她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片刻沉默之后,她听到自己同样冰冷的声音:
      “是啊,这半年来没有您在身边耳提面命,连规矩都得七七八八了,更别提身边还都是一群口不能言、目不识丁的乌合之众!”

      “啪”的一声,蒋沛寒将书重重摔在桌子上。
      “你要是这副样子就立刻给我滚回去,省得碍我的眼!”
      初禧眉眼一厉,“走就走,稀罕!”
      说完转身就走,把门摔得震天。

      沈玉在庭院里守着,离得远了些听不清什么,只看见初禧突然气冲冲地跑出来。
      他一时无措,刚要拦,就听得蒋沛寒在里面冲他吼:“别拦她,让她走!我迟早会让她后悔的!”

      初禧自顾自牵了马从后门走,步子迈得又快又急,都出门了沈玉才追上。
      初禧见是他,忽然觉得有点丢脸,半天才闷闷道:“你回去吧,他不让拦,回头知道了又要迁怒…再说去落凤坡又远又难走,多麻烦。”
      沈玉看着她叹了口气,无奈笑道:“嗯,不拦你,送送你总行吧。”

      两人并辔而行,一时都无言,好半天初禧才不经意般开口,“来之前琅琊还让我收拾东西呢,我当时正赶上没力气就懒得动了,现在一想真是英明,不然就白折腾了。”
      这话说完她自己也不好受,明明很好的一次机会就这样被自己搞砸了,而究其原因,竟是因为脸面!

      但当时两人很明显是在抬扛,话赶话儿顶上了,让她如何低头。
      沈玉听出她口气里的遗憾,正欲开口安慰,反倒是初禧先说话:“没关系的,我向来不是那样听话的人,他的脾气又大…这是早晚的事,只是辜负了你和琅琊的一片心意。”

      话虽如此,可她还是不得不想到自己以后的日子。她是不是还得重复那样的生活:日日闲得看蚂蚁上树,终其一生都不得自由?

      落凤坡那么偏远隐蔽,她没办法指望着琅琊一直不时探望,也没办法指望着沈玉永远挂着自己,若什么时候蒋沛寒的耐心耗光了,无缘无故改主意了,兴许自己死在里面都没人知道。
      又或者,自己寿数难长,甚至还未等到他一声令下,就已经奔赴黄泉了。
      她自己吓自己的老毛病又犯了,她忽然想到那个被杖杀的死士。

      她想,自己死了之后不会也被绑起来示众吧…
      自己还不到二十岁,人生的兴味还未来得及品尝,就悄无声息地死掉,又丑陋地以一副僵尸面貌示人…
      纵然天大地大,却没有自己的安放之处,到最后也只能是肮脏地腐烂掉…

      这么一想,心里就难过惶恐得不得了,这半年来的委屈和不甘全都涌上来。
      她探过身子,不管不顾地抱着沈玉,无声无息地掉眼泪。
      沈玉蓦地一僵,隐约猜出她內心的苦楚,双臂用力将她抱到自己马上,搂着她轻轻哄。
      她越发难过,眼泪一发不可收…

      蜿蜒的林阴路上,阳光静静地流淌,不动声色地流经这喑哑酸涩的剪影。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再回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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