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游倒叙》一灵音

11、（11）

　　海面如镜，一碧千里。
　　小白龙停在空中，认真的瞭望全貌，整片东海海域盈盈碧绿，如一块无暇的宝石般闪耀。
　　微风轻拂，海水不起波澜，却可嗅到一阵淡淡的腥。
　　“多久了。”白龙望着望着，声音里有抑制不住的颤抖：“我有多久，没见过大海了……”

　　“贤侄——”身后，是跟随而来老龙王。
　　白龙回身，双眼充满感激：”伯父，谢谢您肯带我来东海。”
　　敖广道：“傻孩子，东海随时都欢迎你，只是你贵为菩萨，就是别嫌弃东海的简陋。”
　　“什么菩萨不菩萨的。”白龙向敖广身旁靠了靠：“在金贵我不也是您从小看着长大的侄儿？”
　　”哈哈哈。”敖广大声笑了起来，摇头无奈道：“你啊你，和小时候一样，嘴巴一直都像抹了蜜那么甜。”

　　浅浅笑意萦绕在嘴边，白龙的眼神有种安定的欣慰。
　　只有看到家人，他才会有这种感觉……无论是谁，世人大抵都是如此的吧？

　　“怎么样。”多年没见，敖广作为长辈自然问起近况：“这么多年，你在灵山上过得还好吗？”
　　提起灵山，白龙的眼蒙上了暗淡。
　　“灵山。”他的声音低沉暗哑，了无生气的犹如寒冬里凋零的枯枝：“我不喜欢那里。”

　　“快别瞎说。”敖广微有嗔怒，意识到自己说重了，下一刻声音又放了缓：“孩子，可别辜负敖闰兄的心意。”
　　“如果我早知道父王的心意，我就应该去阻止他。”白龙低着头，伤心的如同一个做了错事的孩子：“在灵山吃斋念佛的这些年，我没有一刻不后悔，可是……事到如今，我又能怎么样呢？”
　　“别的我不知道，但现在上门巴结敖闰兄的人简直要踏破了你西海龙宫的门槛。”敖广别有深意的拍了拍白龙的肩膀：“有的东西，还是值得的。”

　　正午时分，阳光正艳的耀眼。
　　仰首瞭望，天空也蓝的清朗，一望无际的，和大海连成一线。
　　不知为什么，白龙觉得此刻凝视着的天空，天空仿佛也正在看着自己。
　　太阳散出的余光慢慢变幻强烈，有些灼了白龙的眼，他的嘴边凝成一丝清苦的笑：“伯父，你说……面子，真的要比孩子生活的是否幸福来得重要吗？你知道，我小时候偷偷跑出去玩，在岸上，我曾接触过很多渔民，他们虽然都希望孩子可以成就一番大事业，可最重要的，不是开心吗？”
　　龙王沉默了，当然，这个问题他无法回答。
　　“要被送走的那些天，我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没有一刻不在想，为什么普通人都能理解的事，我父王一个神明，却理解不了。”

　　“我生性好动，尤其是灵山的束缚，无休无止的清修，每天都令我很苦恼。”
　　“这些话……”
　　“当然，这些话我并不能和我父王说。”白龙轻轻漫步于海面，脚下所处的地方，慢慢散开，形成一圈圈小小的涟漪：“事已至此，说了也不过是添堵，可是啊……我现在终于找到了我所存在的意义！”
　　白龙的笑容，慢慢绽开。
　　然而那边，敖广的眉头却拧成了一个结。
　　他追上了白龙，用手板着他的肩膀，严肃的质问他：“你所说存在的意义，不是和那个猴子有关吧？”
　　“是啊。”对于突如其来的转变，白龙疑问，也无所适从：“仅凭自己的本事就让天也为之颤抖，这样的人，我不由敬仰他，所以我很想追随他。”

　　敖广急了：“和他在一起是没有好下场的！”
　　“不会，我相信他。”比起敖广作为长辈的急迫，白龙丝毫没放在心上。
　　“你到底是怎么和他粘上关系的？还有那个细皮嫩肉的小白脸，他是被贬下界的旃檀功德佛吧？你现在远离他们，去灵山请罪，一切都还来得及。”
　　听到敖广这样称呼唐僧，白龙很不厚道的偷笑出声。

　　“唉，伯父，你放心吧。”面对对方震惊的表情，白龙拍了拍敖广的手，安慰道：“伯父，你多保重身体，有些事情要是可以尽量让手下去做，不要凡事亲力亲为，还有玲珑……我都出家这么些年了，你让她不必在等我了。”
　　敖广垂下双手，默默半晌，忽道：“玲珑她，前些年已经嫁人了。”
　　心脏好像停了那么一下，白龙的双眸忽地变得空洞。
　　有什么东西在心里像碎开了，下一刻，他又恢复了最灿烂的笑：“是吗？这样的话，就太好了，您替我和她说一声恭喜吧。”
　　白龙转过身，大步流星的向前走：“伯父，我不多耽搁了，你先回去休息吧。准予降雨的旨意很快就会颁布下来的，到时候还要多麻烦您一趟，但那毕竟是几万无辜人的性命啊……”

　　“敖玉！”敖广叫住他。
　　“真怀念，可又很害怕。”白龙停住前行的脚步；“以前但凡调皮了一点，父王总是会这么叫我，然后我就会被先吓得丢了半个魂。”
　　“东海，它没有西海的富饶，没有南精壮的兵力，也没有北海地理位置的得天优厚，但东海偏偏是四海之首。”
　　敖广险些纵横老泪，可口中，却述说着事不关己的淡漠：“甚至，我这个老迈的龙王也享有管理他们的权利，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嗷呜——”听天空一声巨响，白龙化作了一条通体纯白的巨龙。
　　它摆着长长的尾巴，身躯婉转挪动，自由的翱翔于天际。
　　阳光下，它的鳞片在阳光的照射下泛着粼粼的光：“伯父，多保重，改日再会。”

　　敖广望着他，阖了阖嘴唇，最后喃喃自语道：“因为，我比他们更懂为官之道。”
　　“便是……学会顺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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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悟空一直向上飞，直到重重包裹的云雾散开，露出闪耀着瑞光的宫殿。
　　慢慢地，在眼中蝼蚁般大小的天兵不断变大。
　　“铛——”两柄长枪相抵，拦住了他的去处。
　　孙悟空抬眼，浑白的柱子初粗壮无比，该有七八人合抱之宽，柱上横着一块匾额，额上三个血红的大字——南天门。
　　而从门内望，又不知站了多少个天兵天将，从这望去，竟看不到延伸的尽头。
　　那是孙悟空第一次觉得，但论天庭来讲，是要比灵山更享受的好去处。

　　“来者何人！”天兵怒瞪一双眼。
　　那一刻孙悟空有点想不明白，为什么表示自己的怒气时，总会把眼睛睁大，这天兵是这样，他以前佛界的同僚也是这样。
　　还有他们身上这衣服，在人间走了段时间孙悟空也明白，随便卖一件就够一个县的百姓活上好一阵子，而且他觉得这衣裳莫名眼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来者何人！”孙悟空思索的瞬间，天兵已按捺不住，将兵器抵在他脖子上。
　　孙悟空轻微迈了一步，只见那兵器开始弯曲，最后应声而折。
　　天兵大惊，忙做好战斗姿态，此时已剑拔弩张。
　　“我有要事要见玉帝，烦请通报。”

　　“妖猴找死，玉帝岂是你说见就见的？”
　　孙悟空面无表情的盯着他：“你的力量太弱小了，我不想和你打。”
　　“你——”天兵当值过得基本都是闲散日子，哪里受的这委屈？见他刚要抬手，身子就像被风吹到了一样，一下飞了数十尺远。
　　有人慌了神：“快，快去通报托塔天王。”

　　须臾，人潮以孙悟空为中心，把他团团围住。
　　“无论多少都是一样的。”孙悟空握着金箍，金箍杵地，用力一震，还未见如何，只是波及之处，原本好端端站着的天兵顷刻间瘫倒在地，叫苦连天。
　　“欺人太甚！”对方还欲再战，孙悟空终身一跃，身子已到了台阶之上。

　　“住手！”嘈乱中，可闻一声如洪钟的震怒。
　　包围的人群自动散开，留出一条笔直的路。

　　只见来人身穿铠甲，头戴金翅乌宝冠，左手托塔，面色奕奕，气度不怒自威，孙悟空定睛一瞧，心道这人是把好手。
　　他足下轻转，凌空一翻，安稳落于李靖面前，尚未开口，李靖已放低了姿态，道：“不知尊驾来此，所谓何事。”
　　孙悟空还是那番说辞：“我要见玉帝，烦劳传个话。”
　　李靖微讶，要说天帝地位之尊，便是连他也需要层层通传才可于殿前接见。
　　再瞧孙悟空，竟丝毫没有放在心上的意思，对于他来说，只是在等一个见与不见的结果。

　　九转思考，李靖权衡利弊，终于妥协了眼前的形势：“请尊者再此等候。”
　　“天王不可啊！”天兵请求的声音此起彼伏：“不过一介妖猴，拿了便是。”
　　李靖抬手，示意噤声。
　　他还要说什么，似要赔罪，然而话还未出，却听有人在呵呵冷笑。

　　“难道因为我是猴子，所以我就是妖怪？”孙悟空一步步走到嘲笑他的天兵面前，用手拎着他的衣领，迫使他看着自己：“你一口一声妖猴叫着，可还爽快？”
　　“放开我。”叫嚣的天兵不断挣扎，双脚慢慢离地，他的眼神瞟向李靖，是在求救。
　　李靖面有为难，一句求情的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下去了。
　　孙悟空静静的看着他哀求的姿态，忽地把他随手一扔。
　　“去通报吧，我在这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