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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小混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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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的太阳总是让人心烦意乱,总是像邀功似得在每一栋楼房之间挤出来告诉你它在那儿,逃也逃不掉。这般艳阳高照,却不负责任的照的整个城市成了火锅炉。
这个点街上一个人也没有,就连路边小卖部的老板都打起了瞌睡。而程思哲却宁愿在外面暴晒,毫不犹豫的将所有与“回家”有关的想法抛之脑后。
刚才在家里,程思哲做完作业后感受到明显的饥饿感,抬头一看表才知道已经一点过半,然而自己从昨晚开始就没有吃一口东西。本打算自己简单的煮一碗面,却不慎摔碎了一个碗。瓷器破碎的声音引来了在书房的父亲,面对父亲充满怒气的眼神,程思哲早已习惯不对视不反驳,而默默忍受即将而来的说教。
低头收拾好残局后才抬眼看了一眼父亲的脸,而有一个问题程思哲一直很奇怪,是不是从他出生到现在,面前这个人永远只有一个表情,威严而略带愤怒的表情。
“对不起,是我不小心。”
而这个时候,这个威严的父亲不会因为认错态度良好被打动,他只会更用严厉的辞藻描述这个问题,让程思哲听起来好像做了什么使得天崩地裂的事情一样。
但他也不会再将对不起说第二遍。他会耷着头静静听完父亲的说教,毕竟他已经习惯了。
程思哲一直觉得他们家的相处模式不能称之为“家庭”,更像是监狱里犯人与狱警的关系,一方接收另一方的命令,无力抵抗,一旦逃脱失败便会有更加恐怖的结果发生。
可实际上,他们家并没有什么特殊的设定。在外人看来甚至会觉得羡慕。羡慕他的父母二人皆为高管,不仅工作时间安排合理还拥有一笔可观的工资。只是这对父母管教孩子的方式有些严格...而已。
程思哲小时候根本没有见过或者玩过学校周边的小商店里的东西,因为他从来都没有获得过可支配的零用钱。包括后来手机普及之后,他还是只能傻傻的用电话卡费尽心思的找电话亭来联系别人。不过这么说也不太正确。
他没有朋友来联系,只有在每天下午的准确的四点半给妈妈或者爸爸打一个电话,汇报他一天的事情。
程思哲与别的小朋友似乎不存在于同一个世界,这是他刚入学第一天就明白过来的道理。他有一个严格的时间表,精确到秒。像是学习与练习乐器的时间安排并没有要提到的必要,让他很多年后再次看到这张表觉得不可思议的是,连洗漱、穿衣服、吃饭这样的小事也标明了警戒时间范围。
而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他在顺从父母要求之下而建立起的童年。
简直是一塌糊涂!
程思哲在很小的时候就学会了控制情绪,他知道怎样应对父亲好让父亲平静下来。
他决定离开这里,好给程岩足够的空间发泄。
程思哲出门的时候没有想太多,只是像往常一样轻轻带了下门。不料今天风大的无常,走出去两步后才听到防盗门撞击门框“咣当”一声巨响。心道:完了。
过了一会儿门内果然传出来父亲的声音,心想躲不掉索性就不躲了,退一步站定等着程岩给他的审判。
“不是我,有风。”程思哲知道说这话也没什么用,只是随口解释一句,好让他爸赶紧发作完毕放他走。
程岩一发火额头就通红,倒真有一种怒发冲冠的感觉。小时候能唬住自己儿子,大了就没什么威慑力了:“你以为自己翅膀硬了,很厉害啦?还学会摔门啦?”
“您这逻辑就有问题。”讲道理自然是不可行的,程思哲最清楚不过的一件事便是,在父亲眼里任何与他背道相驰的观念都是错误的。今天却也不知道怎么,兴许是积累到了一个点,在程岩面前明知故犯。
看到父亲手臂抬起来时,他又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卑微的往下低一低头。这一巴掌终究还是落在了他身上。但程思哲似乎是多年来忍耐到了极致,竟遵循了物极必反的道理。
程思哲觉得自己有时候就是很贱,白白挨了一巴掌却不怒反笑。他朝他爸咧开嘴,舔舔嘴角,发出一声轻笑。也不再理会已有些发懵的父亲,快步溜下了楼。
离开居民楼往外走了几十米,才算是真正的回味过来。故意把自己后牙咬得咯咯响,听到响声又觉得没什么意思,暗骂自己幼稚,觉得有点好笑。这会儿他感觉轻松自在了不少,即使被太阳暴晒,也比家里那张冷冰冰的脸要好上一万倍。
手机定的闹钟响起,程思哲才意识到已经快一点半了,今天是返校的日子。没把手机收起来,想了想又打开微信,从黑名单里拉出一个用户名为“思哲”的人,头像还是程思哲小时候为数不多的照片。
[打我了,他。]程思哲删删减减,最终缩短到四个字,他真是一个字也不想对这人多说了。
等了一会儿微信提示音才响起,看了半句话他就意识到自己的愚蠢。
[他也是为了你好,你站在......]
嗤笑一声,又毫不拖泥带水的把这位“思哲”拖回黑名单,看样子是操作过好多回了。
如果说他的父亲是偏执狂,他的母亲也好不到拿去哪里去,“糖衣炮弹”这个形容最合适不过,“换位思考”是她的主张,“苦尽甘来”是她鞭挞程思哲的工具,“做父母的很累”是杀手锏。
林苑梅这个女人学历不低,只是嫁了程岩之后不再有任何出彩的表现,但实际上最会控制人的,程思哲父母中还是她更胜一筹,用不太恰当的比喻就是借刀杀人。这是程思哲思考很久后才得出的结论,他一面对父母给他自己养成的强大自制力很感激,一方面又扭曲的怨恨他们强加给他太多同时剥夺他太多。
程思哲熟练地穿过七拐八拐的胡同道,那里早有人等候着他。
“怎么才来?没你的份儿了。”一个杀马特红毛发型的人靠在墙上,旁边还蹲着两个绿毛和黄毛。
“操这什么垃圾头?丑死了。”程思哲夸张的翻了个白眼,熟稔的朝蹲着的一个伸出手,“少废话给我。下回儿我请,不就根儿烟?抠成什么熊样了真是!”
头对头点完烟后,程思哲也加入到这烟雾缭绕的行列中来,也不顾脏净直接往地上一坐腿一盘,算是这会儿不打算挪窝了,和几个杀马特头有一搭没一搭的聊起天来。
“程岩就是个炸药。”
“你干啥了?这样说你老子不怕死啊。”
程思哲扯扯嘴角,长长地吐出一口烟,“我倒是想知道他舍不舍得打死我。不说这个了。”
红毛故意往程思哲的方向吐了口烟,引得他直躲。不过他并不生气,反而还开心的笑起来。笑骂一句“傻狗”,还不忘撸了撸那头红毛。
“我说真的,你这一头真心傻缺。”程思哲回应三个愤愤不平的“傻缺”一大大的、假的要死的笑脸。空气凝固一会儿,也不知道谁先破了功,几个人笑作一团。仿佛刚才从家中带出来的不愉快已经烟消云散。
这也是为什么程思哲更喜欢和这几位人们口中的“小混混”待在一块,与他们混熟之后发现其实并没有什么可怕的地方。反而他们更直爽、仗义,和他们共处十分自在,带给他的感觉是纯痛快。再说这几位也并不是什么“不学无术”“无恶不赦”的人,除了外形比较不符合现代人统一标准和偶尔逃个学抽个烟喝个酒,各自都有专注的事情。
“对了狗哲,你不上学去?今儿不周天?”
“还不到点儿,去了也是睡觉。张遇林,你们几个这几天还不去上学?”张遇林是红毛的名字。
“我不想去。”
“我得去了,再不去被开除了。蛋呢?”染着一头的黄毛道。他一身盗版Supreme,脚踩一双路人也能看出来的假椰子。完全不辜负父母的信任,人如其名,非常嚣张跋扈,叫张扬。
而被叫做蛋的这位顶着一头呼伦贝尔大草原,打了张扬一巴掌,道:“好好叫!老子叫曹单!那字儿念shan!那老头已经不管我了,我无所谓。”
程思哲吐了几个眼圈儿,几个人争相模仿起来。
“我看你还是赶紧去,要是被你爸妈看见你在这儿,几个蛋都救不回你。”张遇林一把抢过程思哲手里快抽完的烟屁股,往出口方向推了他一下,“辞去一别,又是两周难以相见,公子莫要忘却奴家呀。”
说罢拍拍另外两个小彩毛,三个人矫揉造作的抹抹眼泪。
“我边走边抽,几口了很快的。”边说着又把烟头抢回来,狠吸一口又朝三人吐出来。“得嘞,朕溜了。”
“快滚吧!”
“干你。”程思哲用不拿烟的手对三人竖了个中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