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5、13 - 迷路 ...
-
我听见金属与金属碰撞击出的清脆声响,也听见那不陌生竟带有怒意的低沉嗓音。
睁开双眼的我看见和漆黑身影对峙的三人,越过披着两袖翻飞的立领外套的肩膀,我清楚辨认出前来搭救的是泽田他们;和云雀僵持不下的是持着武士刀一脸罕有肃穆的山本,后边狱寺咬着香烟手持满满炸药护在纲吉身前,后者意外地手中还抓着27手套和一瓶死气丸。
…我说没事把场面搞得像一触即发的战场干什么?
「涛!妳没事吧?!」泽田着急地望向我想跑过来,但给狱寺制止了,「妳流血了啊!要不要紧!?」
虽然想吐槽一句『拜托你别用那种像是看到某人摔车撞破头准备进急诊室的眼神诅咒我好吗』,但现在不合时宜所以我只挥挥手表示还死不了。
「死女人妳在搞什么啊?把自己弄成那副蠢样!」狱寺吼了这句顺带对我投来一记忿忿瞪视。
我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你老子我也不想搞成这样啊!还有为什么你每次大吼大叫叼在嘴边的烟却从不会掉下来?
──处心积虑绕着圈子避开结果终究还是碰上了他们,这孽缘怎同黏上鞋底板的口香糖般纠缠不清?
「太…太好了…得救了啊…」
朝仓松了口气滑坐在地,虽然全身上下都在酸痛的我也想跟着仿效但现在要彻底放心还太早了,因为我注意到山本握着武士刀的手有些颤抖,果然凭他一人要牵制住委员长仍是太勉强了。
我踢了踢活像团烂泥滩在铁丝网的朝仓,用眼神和手势示意他闭上嘴趁机偷偷逃脱,原本对方还想开口说些什么,不过我踩了他一脚表示『要抱怨等会再来,不然我把你从天台丢下去』这才让浑身伤的中学一年级生点头如捣蒜赶紧爬起。
然而我和朝仓才往旁边挪了一步──
带着令人难以忽视的杀气的冰冷嗓音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再动就全部咬杀。」
靠,这家伙背后是有长眼睛啊?
停下脚步的朝仓仿佛被下了暗示似地僵直着身体,眼泪在眼眶拼命打转,瞧他这么大个却是不可靠到了极点,外部硬体是有了可惜内部软件不支援,真是糟蹋了那压迫感十足的一八零身高跟能拿来骗人的臭老脸孔。
对朝仓扔出鄙视神情的我在心底啐了这么一句,皱着眉我环视现况。
现在的情势完全是一边倒,泽田他们因为我和朝仓的缘故不敢随意轻举妄动,而云雀要突破山本的牵制不过是时间上的问题…不,其实委员长根本就可以毫无顾忌地大开杀戒,不过他却一直拖拖拉拉的,莫非是在等待什么…?
再看向泽田等人,此时我脑袋灵光一闪,「原来是这样啊…这么一来就说的通了。」
无视朝仓一头雾水的表情,我哼了哼径自拽着棒球少年大步向前走,这举动顷刻间引得金属发出相击声响还混和着惊呼与大喊,下秒冰冷的钢拐抵在我脖颈上,往前一分便觉得呼吸有些困难。
「我说过不准动了吧。」
「是说过。」对上那双墨色凤眸我淡淡说道,「但是呢…」
放开朝仓的手顺带给泽田三人使了眼色要他们稍安勿躁,咧出冷笑我以只有对方听得见的音量道,「我根本没必要照着做…应该说,你就是这么希望的。对吧?」
「哇噢,妳还算有点脑子嘛草食动物。」令人发毛的笑容在委员长嘴角绽开,我真想一巴掌掴过去吼一句『妈的你真当我是吃草的脑子都装草渣啊?』,不过我没那机会跟胆量做出那世界壮举。
我看着对方举起钢拐,浮萍拐挥来的当下枪响随之响起,银色钝器飞出老远砸落地面。所有人的目光全往水塔的方向望去,上头伫立着一个小小的黑色身影。
泽田大呼出声:「里、里包恩…!」
站在水塔上的人还举着枪口冒着烟雾的漆黑枪枝,黑礼帽的帽檐阴影结结实实地遮住了那双夜般的圆滚眼眸,平时嘴角都会扬起的微笑此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没错,云雀恭弥真正的目标并不是我──而是那个拥有义大利最强杀手称号的里包恩。
一直以来委员长想和那个小婴儿打一场,然而对方却老是四两拨千金要不就是乱开空头支票使得事情不了了之。──直到今天,机会来了。
简单说来云雀恭弥的计划是这样子:将泽田等人引来那位家庭教师必然会跟上,再进一步让事件演变成他不得不出手的状况。要达成上述条件,我这个诱饵自然是不二选泽。
这计划简单得要命,不过被拖下水的我可累毙了。
平时泽田等人跟云雀起冲突里包恩根本不会去管,甚至乐见其成,但是这时候会阻止云雀对我挥拐相向,不消说是为了未来情报还有我自己也不明白的力量吧?
至于为什么委员长知晓我和泽田等人的关系(说实话我们也才不过相处一天而已),看朝仓的惨状就知道了,十成十是以私刑逼供情报。
就结论而言,朝仓才是最无辜的受害者。他的定位就像是经过路边正打群架的小混混时不幸莫名挨了一棍的无名路人,我不禁以同情的神色瞥向身旁挂了不少彩的倒楣中学生。
「呼…」
这次总算能安心的我悄悄吁了口气,现下我什至还有闲情逸致想些无关紧要的事,比如刚才那几声枪响貌似并盛中全体师生已经见怪不怪装作没听到,比如那腹黑婴儿不再如平时挂着一百零一式的微笑沉着张脸只差四周没雷雨交加,比如面瘫爱校狂变戏法似地不知从哪摸来另只备用拐子舔着唇跃跃欲试,比如──欸够了,大爷我没那么多美国时间陪你们耗!
我不耐烦地环视面前把手中的家伙抄得死紧却仿佛中了石化咒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的众人,搞什么这又不是拍武侠片还来个『山雨欲来风满楼』酝酿氛围!最后我实在忍不住,发难了。
「不好意思能不能打个岔。」
在紧绷的气氛中举手插话的我立刻受到热切的视线注目礼,其中两道目光还像剃刀一样刺得我皮肤生疼,我粗鲁地抓了抓头发烦躁地道:「我说你们像个傻子杵在那里到底是要打还是不打啊?拖戏也不是这样──啊啊反正那不是重点!──不管你们是想拆了整栋学校还是闹出命案…Whatever,总之、我还有事要先走,麻烦你们让出一条路别挡着。」
闻言所有人的表情像汽球泄了气似地垮了下来。
「…蠢纲,你们先离开。」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里包恩好像还叹了一口气。
一旁委员长也没拎起拐子制止,原本情绪激昂的他此刻露出兴致被打断而提不起劲继续的无趣神情,视线和他对上时还以为他会把拐子掷来,结果对方只是冷冷瞥了我一眼。
耸耸肩后我率先大步迈向门口,泽田等人也默默跟进,但走没几步我就发觉后头朝仓没跟上,转过身我皱着眉望向仍一动也不动站在原地的人。 「阿鸣你干嘛不走?」
「浪、浪沧桑…」只见朝仓哭丧着一张脸,「我、我腿软走不动了…」
我很认真的考虑是不是要把人从天台丢下去。
+
「小涛妳这样不行啊,应该要更仔细地消毒才是~让我来帮妳~」
接过泽田递来的OK蹦的我立刻远离要扑上来的保健校医,以微笑正色拒绝,「不用了,谢谢医生的好意。」
一离开天台我就拽着朝仓要泽田等人领路去保健室,甫才拉开拉门便见到那位邋遢密医正跷着脚翻著成人杂志头也不抬地宣示『如果是男的用口水舔一舔伤口就行了』,桌上什至有空酒瓶。说真的,这位套上医师袍满脸胡渣的大叔外观看上去只比流浪汉好上那么一些。
我直接向对方询问药品放在哪打算自己动手包扎,结果换来那位好色大叔献殷勤似地牛皮糖缠身。
虽然早已知晓对方是被归类为随时会对女性发情进行骚扰的危险人种,不过对方在这么多人面前应该是不会做出什么太超过的行为才是──结果我错了。
光是他靠上的过程就将那双手搭在我肩上游移,然后还拂上我脸庞说是要检视伤口,要不是我恶狠狠地攫住那只咸猪手边用力扳着手指边警告对方自重,没准他下秒摸到不该摸的地方去。
「小涛我好歹也是名医师啊,就让专业的来吧~」
拍掉夏马尔伸来的手,我冷声道,「我相信你的医术,不过人品方面似乎没什么保证呢。纲,你来帮我。」
因为某人实在令我没办法安心乖乖坐着给对方上药,因此我便让泽田帮忙(当中狱寺又像个疯子似地跳出来大吼大叫),完成酒精消毒再用碘酒覆上伤口的动作后我望向坐在床上发愣的朝仓,而理应替受伤的学生治疗的夏马尔只丢了一瓶生理食盐水就彻底无视伤患。
喂!你丢个生理食盐水是有什么屁用啦!
「医生,请你好好地替朝仓上药,可以吗?」我忍住将消毒酒精撒向一直蹭上来的中年大叔的双眼的冲动。
闻言夏马尔瞥向床铺,仿佛直到现在才发现那里有个人一样,他撇撇嘴哼了一句:「我可是不帮男人疗伤的。」
这个庸医到底是为什么才待在保健室里的啊!更根本的是,为什么并中会聘请他当保健校医? !
「…算了,我自己来还比较快。」要是发脾气一激动起来我的胃可是会闹抗议的,吐出一口气我大步走向朝仓,然后以强势的口吻命令,「脱掉。」
「欸──?!什、什么脱掉?!」
朝仓惊得差点一骨碌摔下床,另旁泽田等人的表情活像是被投下一枚震撼弹嘴巴张得老大,后边夏马尔吹了个口哨无耻地补上一句『小涛原来是这么主动的类型啊?没关系我也很喜欢』。
──喂!你们几个是妄想到哪里去了!
「我是要上药啦!你们给我把药拿来──还有收起你那一副要被人侵犯的表情!快把你的上衣脱掉!不然我让你身上再添几个伤口!」虽然是扬声威胁,不过我已经怒得一拳往中学一年级生的肚子砸下去。
「嘎啊──!浪、浪沧桑别打啦!噢痛…!我脱就是了嘛!」
当朝仓脱下白色制服衬衫时我不禁皱起眉头,掩藏在上衣底下的是一块块紫红色瘀青,仿佛一群蜘蛛爬满他的身体。我咬着牙轻轻将药膏抹上,没想到竟然被打得这么惨…这下我该拿什么脸面对那个大笨蛋…
「朝仓同学…你那些伤是…?」
纲吉跟着苦着一张脸,仿佛那些伤都是揍在他身上一样疼,山本和狱寺则是神情凝重地盯着那些伤不发一语,「该不会是被风纪委员…」
一定是给他们打的吧。
「啊?风纪委员?」朝仓眨了眨褐色眸子,随后明白泽田未说完的话语是指什么,只见他露出腼腆的笑容说道:「不是学长想的那样啦,会有这些伤是因为我太不小心了。」
………欸?
「昨天晚上回去时刚好遇上邻居在搬书橱,看对方搬得很吃力我就帮忙了。」此时朝仓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当时因为太暗…虽然楼梯间有灯可是还是看不清楚,结果一不注意我就踩空摔下楼了──还好只是轻伤啦,不过有点痛就是了哈哈…」
这个家伙竟然还笑得出来?!原来他身上的伤只是因为自己蠢摔出来的,我、我还以为是被那群飞机头拖到哪个角落围殴逼供,结果只是我自作多情罢了…亏我还豁出性命杠上委员长!阿鸣你真的害惨我了啊!喔喔气死我了!!
「呃、浪沧桑?那个,妳可以按轻一点吗?有点疼呢…」
我火了,爆吼:「你还敢跟我喊痛!?那我就让你毫无痛苦走的舒服些!」
「咦咦咦?!──唔咕!」
我抄起枕头狠狠压上去意图闷死床上的伤患,众人赶忙上前把我架住,远远拖离咳出泪花的受害者。
「嘛小涛别激动啊,要打也等朝仓伤好了再说。」山本灿笑着说着放轻松放轻松,两手却仍将我拽得死紧架上半空中,力道大得有种他要让我肩膀脱臼的错觉。
「妳这女人到底在发什么什么神经啊?」
狱寺啧了一声,要上前凑近时我忿忿一脚踢去,对方侧身闪过我扫出的一腿狠狠瞪来,「妳找碴是吧?」
纲吉拉住银发友人的衣袖,简直快哭出来了,「涛,不要这样啊…!」
见到泽田那双小鹿斑比似的圆滚大眼溢满水雾快滴滴答答滑落出来的可怜模样,突地,本来烧的正旺盛的满腔怒火瞬间被浇熄了。的确,现在不是做这种事的时后,而且我还有事要问朝仓,倘若他昏了过去麻烦到的还是我。
「好了,放开我…我已经冷静了啦!放开!」
好不容易双脚踏回地面我大大吁了口气,再次狠狠瞪着床上摸不着头绪的棒球少年后我转过身走到挂着镜面的墙角给伤口贴OK蹦,再让我看到那张脸我会克制不住掐他脖子。
呜呜、这下真的完蛋了啦!死阿鸣!臭阿鸣!要是待会给委员长逮到我就宰了你剥皮!
「涛…妳是怎么了?」
对于泽田怯怯的询问,瞪着镜子内因为羞愤而涨红整张脸的自己我头也不回地吼回去:「不要管我啦!给那只笨狗擦药就是了!」
为了掩饰尴尬的情绪我死都不转过视线看向泽田等人,当然一边想凑来的夏马尔我以『给我滚远一点』的威吓眼神做出驱逐警告,方才对他客气不过是基于对方年纪比我大起码尊重点而收敛脾气,现下我可没那心情再装什么淑女了。
就在我将OK蹦贴上眼角的伤口时听见后边泽田等人的对话…
「朝仓同学,你怎么会跑上天台呢?」
「是翔太告诉我说浪沧桑和委员长在天台上的,他还捂着眼睛来找我…啊,翔太是风纪委员会的成员,我跟他从小就认识了。」
「翔太…是说那个藤原翔太吧?原来朝仓跟他很熟啊,怪不得有时练习会看到你在跟他聊天。」
我听到这里不禁吓了一跳,那个叫藤原翔太的不就是被我踹倒在地逼问的孱弱书生么──这么说来,他当时叫我站住其实不是要抓我,而是要告诉我朝仓人在哪啰?如果真是如此…
啊啊啊啊啊!!怎么办啊我我我我竟然对自己人出手还拿喷雾发雕喷他眼睛!这不是一句『对不起一切都是场误会』就能了事的啊啊啊啊!!
陷入内心大混乱的我用额头抵着镜面呻|吟,这举动引得后边众人全往我这看,我维持动作摆摆手表示『拜托你们不要理我』。
「呃…那泽田学长你们又怎么会来到天台呢?」
「关于这个嘛…」纲吉停顿了下,顿时我感到有数道视线往我这里扫来,「有个野球社叫宫津大辅的学弟一早就哭哭啼啼地到我们班上找我,他一直说什么『如果没送到会被杀掉』之类的话,还要我收下以他性命做抵押的便当…」
「结果那是阿纲出门时忘记带到的便当啦!宫津说他是『受一名年纪比他小、黑发的外校女生恐吓』才把便当送来的。」
「哼、然后教室外出现骚动,里包恩先生就要我们去察看。才从窗户往走廊看出去就看到那只麻雀追着那家伙跑,十代目在里包恩先生的提醒下跟着追了过去,而身为左右手的我当然要随侍在一旁,事情就是这样。」
有那么几秒现场是一片寂静,我真希望自己也和被抽干的声音一起消失。
「所以说…浪沧桑,妳真的恐吓宫津没把便当交给泽田学长就要…?」
我立刻转身大吼:「我才没有咧!我哪时候说过要他的命这种话!明明是他自己在那里被害妄想好不好!那个藤原我也不是故意…啊!」
所有人的目光顿时盯在我身上。糟糕,因为太过激动结果一时间说溜嘴了。
「呜…!我哪知道会变成那样子…!反正他们还不是没怎么样!至少还活蹦乱跳的嘛!」自己找的借口我自己都越说越心虚,我感到身体整个在发烫发热,要是此时望向镜子我肯定会看见满脸通红羞窘到不行的自己。
噢该死,我胃又开始痛了…!
我忍着复发的胃痛,边在心底复习我所有知道的脏话边自暴自弃地吼道,「你们不是还要上课!赶快回教室去啦!」
后来泽田等人总算离开保健室,临走前他好像还交代了什么,不过我的胃绞痛早已牵走我大半注意力,压根没听清楚对方说的半句话只是随口应了几声敷衍过去。
「小涛啊,」夏马尔走到我身旁,以难得的正经语调说道,「那不是普通的胃痛吧。」
见躺在床铺的朝仓投来询问的困惑神情,额冒冷汗的我装做没瞧见径自抚着眼角覆上一层OK蹦的伤口,「我知道…」
其实在升上国中前我的肠胃一向如铜墙铁壁般强硬得很,就是吃了过期食品也不会跑厕所拉肚子,而后来为什么只要情绪激烈变动就会开始闹胃疼,那是因为我时常忍耐压抑的缘故。
有种东西叫作防卫机制,那是每个人与生俱来、且分秒时刻都在使用;它是为了保护人不会因为承受不住巨大的情绪而崩溃的保险丝。防卫机制有许多种,例如『替代』、『投射』、『否认』、『合理化』,每个都没有所谓的好坏之分,但要是经常使用就会产生负面作用。
比如常使用的防卫机制是替代,当我们遇上一件不如意的事时便会向其他人事物迁怒,久而久之我们会变得非常情绪化,活像颗不定时炸弹。
而其中『压抑』,也就是忍耐──过度使用会有肠胃痛的问题,而且消化性|器官不好──这是心理因素导致的『病症』。
我知道原因却没有办法『治好』它,因为我已经习惯要去忍耐。
不管是穿越到漫画里的世界这件事也好、面对这个熟悉又陌生的世界上的人事物也好、为自身处境满溢着无穷无尽的不安彷徨也好、担忧无法回到家必须独自留下的恐惧也好…全部、全部我都在忍耐。
问题是,我还能忍到什么时后?
『欸,一定会有办法的吧?对不对?一定可以回去的对不对? 』
我在心底这么询问自己,就情感上我很想大声回答『当然可以!』,然而理智上我无法给予附和肯定。
如果,如果真的没办法回去我该怎么办…我会一个人就这样被留下?
就在我垂下视线时,我猛地惊觉到我的指尖在颤抖,我赶紧握拳并用力晃着脑袋意图甩开如滚雪球般愈滚愈大的悲观念头。
…不行,我要冷静下来!
我深吸了一口气,说服自己不要做无谓的恐慌,先问朝仓当时相遇的地点在哪,剩下的就等到时后再说。 ──好,现在,收起快掉出眼眶的眼泪,抬起脸来。
松开了拳头,我抬起视线,开口:「──阿鸣,我有事情要问你。」
+
很快地我便离开保健室,不顾其他还在上课的班级就在走廊上往校门口拔足狂奔。
在途中我意识到自己脚上穿的不是专用室内鞋,记得日本的学校有区隔室内外的鞋子,在入校的玄关处还设有鞋柜,似乎是很重视环境卫生的原因。不过现在我当然不可能把穿着的帆布鞋脱了,至于走廊留下的鞋印我只能说负责打扫的同学抱歉啦。
就在我跑到校门口准备踏出并盛中学时,从围墙上方传来一道稚嫩的嗓音:
「妳要离开了么?」
我抬眼一看,蹲坐在围墙上的人果然是那个家庭教师,我不打算特地停下直接出了学校,但我稍稍放慢脚步让对方能以小跑步的方式跟上。
「不然你以为我要干嘛?」绕过转角后我瞥了右上侧的人一眼,「结果你没跟委员长打一场?我还以为他不会放过这次的大好机会呢。」
「对云雀来说或许是很可惜,」他边在墙头上跑着边不以为意地说道,「不过相对地,他对妳也很有兴趣,我们还稍微聊了一下。」
闻言我忿忿瞪向那名小婴儿。该死,这混蛋又是说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不实传言误导别人?该不会透露我的真实身分了吧?
「喂,我们应该有过约定的吧!」
「当然,我有信守承诺。──不过,在那以外的可不在契约内容里。」
我抽了抽嘴角,要不是他有能够变成枪械的外挂宠物爬在身上我早就狠狠扁他一顿了,不对…就算他手无寸铁我也打不过他。
「从朝仓鸣那里得到的情报真的有用么?应该问,妳晓得该怎么做吗?」
「我不记得你有这么多话啊。」我已经不想再探究里包恩到底是什么时后、又是在哪里听到我们的谈话,「要是我知道怎么回去我还用得着绕这么大的圈子自讨苦吃?总之,先过去看看就是了!」
「…是么?随妳吧。」
语毕他跳进围墙内不再跟来,我也因此放心地吁了一口气。
我可没把握到时会演变成什么情况…或许该说,我不晓得到时自己会变得怎样。
不管接下来事态会如何发展说什么我也不能中途放弃,尽管不安又紧张我还是加快脚步往前奔去,根据朝仓的说词和画的简易地图我立刻找到当初穿越时来到的地点。
伫立在宁静的街道上我环视四周景色,这条路刚好是个大上坡,我处在的地点正是坡道的最高处。
左右两旁的民房沿着倾斜下滑的道路井然有序地依次排列,感觉就像夹住这条马路似地依附着,眼前是拓展开来的蓝天和城镇,我不禁抬起手臂挡住正午的刺眼阳光。
「应该是这里没错…」
再次确认周遭环境后我很肯定自己没有头昏跑错地点,证据就是,和朝仓第一次相遇时狠踹的电线杆上还残留着我脚上帆布鞋的淡淡鞋印呢。
「所以,接下来呢?」
地点是找到了,不过最重要也是最困难的问题是:我要怎么再次穿越回到原本的世界?
我烦躁地打量身边的一景一物,看了老半天我实在看不出有什么东西能帮上忙,还是说旁边那堵墙其实有异次元穿越功能,碰上就会被吸进去这样…
「…………果然,怎么可能有这么刚好嘛。」
我移开贴在树荫底下冰凉的墙壁的手,露出快哭出来的苦笑。
──也是啊,事情不可能一切都如愿嘛。
我蓦然想到所谓的愿望也就是怀有想要达成某种目地的希望,它是一种推动力、一种引导的指标,这些愿望多半都能靠自己的努力实现。
那么我的愿望呢?我连该怎么去实践、又该找谁寻求协助统统都没个方向。
「喂…这个世界有没有神明啊?」
虽然知道我不过是对着空气在自言自语,但我还是忍不住想要去祈求。
「我说神明大人,虽然我不信任何宗教但我自认自己还算是个好人,从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坏事,所以…」
所以,拜托,就这么一次,无论如何这个愿望请替我实现。
「我想要回家──」
炽热的阳光毫不留情地洒下,我倚着墙壁无力地滑坐在地面,屈起膝把脸庞埋起。马路上的空气凝滞而闷热,所有音源像是要逃离这热浪似地,世界顿时变得寂静。
只剩下回荡在耳边的微弱啜泣。
+
我抬头凝视头顶的宽广天空,橘红色的鲜艳云彩被风推送至更远的彼方。
唉呀,已经黄昏了啊…
突然发现到这件事实的我稍稍转动僵硬麻痹的身子,一直靠着墙角坐在水沟盖上发愣不知不觉时间就过去了,在不抱希望的等待期间我就只是盯着天空看。
在这当中也有不少路过的人或驾着汽车的司机停下,每每问到我有没有事或怎么一直坐在这,我都只是摇摇头不做任何回答,不是我不想回答,而是我已经没有力气再开口了。
『活着,就会有美好的事发生。』
如果就两天前的我或许会点头赞同。虽然这十九个快满二十个年头来,活得构不着轰轰烈烈倒也不至于沉闷得厌烦,平凡的日常过的开开心心我便心满意足;然而现在我只觉得人生就像是装满了荒谬的俄罗斯套娃,不论怎么开等着的惊喜只会令人苦张脸,悲惨得比戏剧还戏剧。
──现在我的处境距离要发生好事还太远了。
就跟天空一样,那是怎么构也伸手不及的遥远距离。真的,好远…
「涛──!」
「涛姊姊~!」
听到呼唤我下意识地将视线转向来者,从远方边用力挥手边跑来的是纲吉、蓝波和一平三人,而两个小孩子更是一马当先跑在前头,他们浑身染上夕阳的通红色彩。
我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越跑越近,没有起身迎接,也没有开口打声招呼。
「涛姊姊结果还是迷路了啊,蓝波大人找到妳了喔!所以要给我糖果!」
「蓝波!不可以没礼貌!」
我默默看着两个小萝卜头吵了起来,直到泽田赶到把差点打起来的他俩分开,「真是…!你们不要动不动就吵架啊…别吵了,赶快合好我就给你们糖果吃。」
待泽田顺利安抚两个吵闹的孩子后他才转过身来,发现到我一直沉默不语他毫不掩饰地露出担忧神色,「涛,妳怎么了?」
我只是摇摇头。
意识到我不愿说话他皱了皱眉,然后他俯身伸出了手:「那,等一下妳想说的话再说吧,我们先回家。」
望进那双温柔毫无杂质的褐色眸子,我像是受到牵引不自觉回握住他的手,接着泽田一个向后施力我便给拉离又硬又冷的地面。
在途中两个孩子仿佛领队似地走在前方嘻闹着,我保持沉默任泽田拉着走。不一会…又或许是有段时间,等到我们看到泽田宅抵时天色已经转暗了,路灯开始亮了起来。
「涛,我们到家了喔。」
泽田转过脸对我这么说道,我默默点头表示了解,前边伫立在泽田家大门门口的是奈奈以及风太,他怀里还抱着里包恩。
「小涛──!」奈奈跑了过来一把抱住我,她像是怕一松开手我人就会不见一样紧紧抱着不放,「太好了…!过了这么久妳都还没回来快让我吓死了,还好纲找到妳了,回到家就好、回到家就好…」
霎那间,世界变得清晰起来,时间又开始流动。
我眨了眨眼,视线在每个人脸上转了一圈,他们的表情很是担心。
风太跑了过来一直跟我道歉说什么『对不起涛姊姊我果然不该让妳一个人送便当』,蓝波和一平嚷着『涛姊姊下次出门时我们给妳带路』,纲吉有些放心地吐了一口气说『涛妳总算恢复正常了』,而那个家庭教师我看不到他帽檐底下是什么神情。
最后我抬手轻轻抱住奈奈,我现在才注意到她的身高比我还矮。
「对不起…」这句话仿佛从喉咙深处挤出,沙哑得令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不,我该好好带妳认识附近的环境才对,怎么說妳都是第一次来到并盛。啊啊我真是的…应该要先说一句最重要的话。」眼眶微红的奈奈抬起脸笑道,「小涛,欢迎回家!」
「嗯…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