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马嘶鸣》温篱求

8、（捌）陆城

　　一旦牵扯到温厉的事情，我就变得不像自己了。
　　庞文清叹了口气，实在不想再去纠结这些事情，陪着众人说说笑笑，一时倒也和乐融融。

　　宴会散场的时候，早已是下午了，再过个大半个时辰也许就能看见落日，街上没什么行人，只有楼里懒洋洋的小二和打着算盘的掌柜。
　　“爹，您请先回去吧。孩儿还想在街上走走。”
　　“也好，叫觉名跟着你，莫走丢了。”
　　“明白，爹。”

　　庞文清此时才可静下心来，品味这古时京城的魅力。
　　这里和上次陆秉风带着他来的时候不同，安静但又有个边际，那时是繁华的京城，现如今，像是一个沉默的将军。
　　他虽然从不开口，但你总明白这个城市在想什么。
　　“觉名，你过来。”
　　“是，少爷。”觉名依言上前。
　　“那个八王爷，是个什么人？我看他与皇子的年龄差距不大，何况圣上已经七十多岁了，这怎么也不会是他的兄弟吧？”
　　“这些话也是小的听说的，少爷切莫让别人知道。”
　　“怎么？”
　　“京城里的人都不敢提这位爷，因为他上过战场呢。”
　　“上过战场为什么就不能提了？”
　　“可不是这么说的，少爷。这位爷十几岁的时候就出去了，和那些外戚打仗凶狠着呢。头几次皇上给他封了赏，就嚣张起来，可打仗实在是一把好手。不过后来听说他被人包围，死在了沙场上，尸体都被人背回来，确认是死了呢。谁知道就在要把尸体运回前一天，这位爷又活过来了！这可不震惊天下了么，听说那些外戚就是因为听见他死而复生的消息都不敢进攻了，怕是妖怪转世，来找他们来了。”觉名说着做了个凶狠的表情。
　　“哪有你说的这么邪乎，这也是你听说来的，一传十十传百的，谁知道最初的样子是什么。何况这要是真是妖精转世，为什么偏偏转世到他身上？”庞文清不觉好笑，敲了觉名的头一下。
　　“谁知道，反正京城里的人都不敢谈论这位爷。”觉名嘟着嘴，不服输道。
　　“那怎么是个王爷呢？”
　　“这位爷是皇室的亲戚，算的上是皇家的人，那次回来后就封了王爷，您别看他这样，可是有二十五了呢。”
　　“我还以为他才弱冠……”
　　“谁知道，这位爷回京后倒是修身养性，不再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了。”
　　“你倒是什么消息都打听着。”
　　“我在后厨的时候，没什么事情大家就会聚在一块儿说话。这些都是我听来的。”
　　“你是在告诉我后厨众人平时在偷懒？仔细我回去就罚你们。”
　　“诶诶，别呀少爷，你要是罚，可别说是我说的。”
　　“你倒是想得好。”庞文清又打了觉名的头一下。
　　“那是因为我知道你是个好少爷，不会这么干的。”
　　“行了，别恭维我了。该回府了。”
　　“是，少爷。”
　　庞文清一愣，看向身后。
　　陆城不知何时站在他们身后，正笑眯眯地看着他们。觉名脸一白，当场就要给他跪下。
　　“王爷，小人知错了。”
　　只是腿还没着地，就被气劲扶了起来。
　　“可别这么跪我，我可受不起。”
　　觉名听见这话，只当是陆城在讽刺他，诺诺的，说不出什么话来辩解。
　　庞文清将他扯到自己身后，行礼道：“八王爷。”
　　“文小朋友，太见外了吧，我们刚刚可一起吃饭呢。”
　　“八王爷莫见怪，庞文清这点才学还不敢直呼其名，更何况，我的侍从冲撞了八王爷，还请八王爷见谅。”
　　“这么点就算冲撞，那我的气量也未免太小了点。”陆城笑道，“这京城里不知道有多少人明里暗里的讨论我，要是我一个个去追究，那不是要血流成河了。”
　　“谢八王爷。”庞文清道，觉名跟着行礼：“谢八王爷饶恕小人。”
　　“说起来，文小朋友不常出门，也不太熟悉这京城吧？”
　　“正是，也不知京城里有什么好玩之处，请王爷指点一二。”
　　“可是看你的表情却不是这样，好似巴不得本王快些走呢。”陆城笑眯眯地看着他，这样说的。
　　庞文清脚底的步子稍稍一僵，道：“王爷多虑了，文清只是不知道该用何种表情面对王爷而已。”
　　“说起来，你不是在打听本王的事情么？不若本王亲自讲给你听？”
　　“那就谢谢王爷了。”庞文清左右也闲着无事，有这么个借口谈天，真是再好不过。

　　原来八王爷并不是真的皇家排行老八，只是藩王里他是第八个，所以这么称呼他。其他七个都是皇帝的兄弟，但是封地大多偏远。虽然交通不便，却能自给自足，相信也不生出叛变的心思。若是有，那也无妨，自古至今藩王造反只除了几个，没有成功的。百姓早已安定，谁愿意再去掀起兵伐？藩王的职位能世袭，也算是为子弟留下了条后路，同样，若是不愿意呆在那种地方，想进京城除了能直接进入会试，也没有其他的优待了。
　　而八王爷是一名妃子的亲戚，当年武考只有他一个人笔试是全过的，是个名副其实的文武全才。将国家边境及其接壤国家背的一清二楚，所以皇帝也算重用他。边境虽然安定多年，但是游牧民族的隐患总归解决不了，那里没有生产，要生活，只能抢。所以八王爷也就领着兵上去了。
　　那次战败其实是他的一次计谋，他在边关几年，见证了自己国家对别人的压迫，何况边境这么多年，大多和外族有过交集。再打下去实无益处。所以和对方统领讲好，假意战败，等军报传回中央，他再向皇帝劝说，开放马市，能让他们自由交易。只是他的军队里混入了别人的奸细，那将领真的是跟着他多年，实在是无法相信被背叛。那名将领偷偷给外族传讯说八王爷根本就没有这个意向，只是想把他们一网打尽。外族打仗虽好，脑子却不行，小小挑拨了几句也就信了，也实在当时是危急之时，本就不敢相信汉族人的外族，信心极易被打破。所以他才会受重伤。
　　他濒死的消息是他让别人传出去的，来迷惑那个奸细和朝廷中的一些人，只是不知道后来之后会被人传说成这样。

　　庞文清听得心旷神怡，八王爷期间还和他讲了塞外风情，他前世虽然生活在那么科技发达的世界，却实在没见过这种美景。
　　“那现在我们国家和外族议和了么？”紧接着，他又问出这个问题。
　　“嗯，而且马市已经开通。只不过，外族还是受着欺负。马市的价格实在是不对，不过比之之前，却是好多。”陆城叹气，“也该是皇家的错，他们虽然和别的附属国有联姻，却从来都看不起这马背上的民族。更何况陛下虽然英明，但是年事已高，许多事情都分摊给手下去做，我这么个王爷的身份，实在是让我不好管的太多。”
　　庞文清理解的点头，却也忍不住道：“倘若我进庙堂，必使这些官员落马。”
　　“好！”陆城点头微笑，“不愧是庞宰相的儿子。有志气。”
　　“还是多谢八王爷了，文清年少不知事，这么说大话，八王爷都没打击我。”
　　“朝廷始终是新人的朝廷，等我们这一辈老了，也就是你们挑大梁的时候了。”
　　“八王爷这话说得，您还年轻着呢。”
　　“还多谢你的恭维。”八王爷摸了摸庞文清的头，“怎么样？那个茶馆的事情，考虑一下吧？”
　　庞文清失笑，连八王爷摸他头的手都不去计较了：“八王爷，您可就在这儿等着我呢？”
　　“哎，本王第一次投资，可不能失败啊，平白叫别人笑话了去。”
　　“您还是让我在想想吧。文清这件事情，说不定还得过问爹爹呢。”
　　八王爷还没答话，就听见前方冷淡地声音：“八王爷，四弟。”
　　“大哥？”庞文清看向前去，“你怎么来了？”
　　“在楼上看见你们，就下来打个招呼。”
　　庞文清左右一看，发现了天香楼的牌子。
　　“文凛，难得看见你下来啊。你弟弟可真不错。”
　　“八王爷谬赞。”
　　“得，既然你来了，我就不把他送回家了。先走了。”
　　“八王爷慢走。”庞文清和庞文凛道。一旁的觉名结结巴巴地说：“八…八王爷……”
　　“我可没生气，你这么怕我干什么？”八王爷笑着也给了觉名一个脑崩儿，慢慢走远了。
　　“觉名，怕什么呀？没听见八王爷说什么？”庞文清对着他的背就一掌，打得觉名一个踉跄。
　　庞文凛眼里闪过笑意，道：“你就让觉名带着你回家吧。我晚膳回家吃。”
　　“知道了。”庞文清道，“觉名，走了。”
　　“是，少爷。”

　　才回府，把衣服换下，觉名就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话都不多说一句。
　　“觉名，你怎么了？”
　　觉名慢慢地摇了摇头，才道：“少爷…你今天很开心？”
　　“还好，倒是觉得那个八王爷是个能聊天的人。”
　　“可是，少爷……小的觉得，您还是别和他走的太近，小的总觉得他不是好人。”
　　“你干嘛这么怕他？你看我这么冲撞他都没事。听着他不像小气的人，何况大哥都没有警告我远离他，别怕。”
　　“那可不一样，您是主子，我是下人，他指不定就会把小的拖出去喂狗呢。”觉名咬了咬下唇，“何况，他给我的感觉和那个富家老爷很像，小的、小的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小的觉得他不是好人。”
　　“说起这件事，你原来的名字叫什么？以后不叫你觉名，那你那个名字好不好？”
　　“小的…小的不想。”
　　“怎么了？能用原名不好吗？”庞文清愣了愣。
　　“不是……只是小的在这里始终是做个下人，实在是不想让父母给取的名字这样被叫出来。”
　　“这倒也是，我欠考虑了。”庞文清走进觉名，“不过，你是不是对下人这个身份太在意了些？我可不是把你不当人看啊。”
　　“不是，只是少爷对我太好了些，小的必须时刻警醒自己，才能让自己知道自己是个下人。”
　　“你也知道少爷对你好？”庞文清掐了掐觉名的脸，“觉名，你不会一辈子做个下人的，等你找到了你哥，难不成还把自己留在这里当下人么？”
　　“少爷，我……”觉名急于辩白。
　　“行了，我懂你的。就是想让你宽心。去，告诉我爹，今儿晚上我哥回来吃。”
　　“是，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