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交危机》中调

5、失败三重奏

　　粉蔷薇藤包裹的小木屋里，牵牛时钟正叮叮咚咚地报时。

　　送出信件，明仪倒了杯茶坐在窗前，看道侣趴在柔软的布椅上，放出羽翼沐浴着午后的阳光。
　　天使的雪肤几乎和垂挂在胸前的白袍融为一体，金色的光点萦绕在身周，十分赏心悦目。
　　一壶茶还未过半，敲门声忽然响起。
　　希珀意犹未尽地起身收回翅膀，明仪起身去开门。

　　花藤下是位含笑的高挑男子，黑色卷发松散地辫在肩头，一身黑丝绒长袍外批了条华丽的金色珍珠披肩。
　　“莱特，还有那只小鸟，午安～”
　　来人歪头越过明仪看向小屋里的希珀，勾起唇角。
　　明仪扶额：“拉兰德，你来得也太——”
　　“不必太感动，尽管收到信我就用最快的速度来了，嗯…不喝茶，酒，谢谢。”
　　不等他把话说完，男子便侧身挤进门，回家一样熟练地坐在餐桌旁，顺便嫌弃了他们的下午茶。
　　“急了。”虽然没人在听，但明仪坚持把话说完默默关上门。

　　拉兰德托着下巴看向对面久别重逢的老朋友：“怪不得花园有异动的消息，原来是你们回来了，还是因为这个。”
　　说到‘这个’，他游离在希珀身上的眼神定了定，礼貌性地忍耐了一秒，然后放肆大笑起来：“看看你们俩一本正经的样子！三百多年才结婚，我还以为……嗤，没想到啊，小鸟居然还有这种能力吗？哈哈哈哈哈哈！”
　　　“嗨。”希珀抬手打了个招呼。
　　无奈改坐到伴侣身边，明仪把自己的茶杯从对面乐不可支的魔族面前拿走。

　　魔族曾是黑暗时代第一个受害者。
　　拉兰德本就因为惨烈的身世对神恨之入骨，随着收养的孩子们被代理人歌颂屠杀殆尽，更是无差别憎恶所有天使。
　　直到方舟行动成功，他对希珀的态度才从痛恨转为了复杂的怜悯。
　　弑神后他没了执念也没了牵挂，颓废得像滩烂泥。醉倒了就趴在希珀怀里痛哭流涕，醒了就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发狂找醉，说实话确实有点不想活了。
　　那时的希珀还处于一种初始圣子状态，不仅无限包容他的痛苦发泄，还随时给与温暖怀抱和抚慰。
　　说来讽刺，魔族首领竟然是唯一在圣光中得到安宁的生灵。
　　而明仪虽然忙得焦头烂额，却一直带着两人。除了照顾，还得想办法给他找事做，耗了好一阵子才帮他恢复正常生活。
　　因此他也成为希珀和明仪最熟悉亲密的朋友。

　　拉兰德本来就喜欢凑热闹和恶作剧，现在面对知根知底的老友，更是不加掩饰地释放恶趣味。
　　而希珀自有一套应付他的方法——无视，反正在他面前也不用装什么正常人。

　　“虽然没想到你这么快过来，不过既然来了那就试试吧。”明仪也没接他的话，取出一瓶竹泉酿推过去。
　　“无趣，你也无趣。”
　　拉兰德拔开酒塞，嗅到香气满意地眯起眼，对两人指指点点。
　　不再废话，他收回叠带着繁杂法戒的细长食指，在空中描画起符号。
　　蓝紫色的光芒明明灭灭，然后无事发生。

　　三人面面相觑。
　　拉兰德收回手耸耸肩：“不行，你的圣光我用不了，跟我的魔力冲突，他的力量我也解不出，调不动。”
　　片刻，希珀歪头道：“连你都不行是不是没必要再找其他人了？”
　　闻言明仪也皱眉看向拉兰德。
　　“两个没见识的家伙，作为联合魔法学院的理事长，今天就给你们上一课。构建魔法结构不看强度要看相和性，而且不是每个魔导师都擅长做构建工作，我不行别人也许可以。说起来，学院里有个羽族魔导师很擅长构建，在这一代里算是很不错的了，叫她来给你看看？”
　　明仪点点头：“可以，不过别透露我们身份。”
　　“哼哼，废话。”

　　拉兰德推开窗挥手送出一只夜鸦。
　　明仪见状挑了挑眉：“理事长大人怎么不用那种方块传信？”
　　“什么方块？”拉兰德一脸莫名。
　　明仪便拿出自己顺来的黑色方块给他看。
　　“哦，言方，只有联合会的高等级工作组和军队才用，很难炼的，你哪来的？”
　　“看管我们的房子也算什么重要工作吗？”
　　二人不解，那个小房子本身并没有什么价值，里面也没有存放他们的东西。

　　“呵，忘了当年多少人把你们当蜂蜜球了，谁都想凑上来舔一舔。”
　　靠着椅背，拉兰德架起腿，有些无奈地扯扯嘴角：“原本几百年没信也就淡了，但你们结婚的消息突然传开，加上后面联合会的破事，都盯着呢。要是让人知道你们回来了，啧啧，一出大戏啊。”
　　被他勾起了从前的痛苦记忆，天使沉默，明仪也苦笑了一声，所以他们才不想接触联合会。
　　“你们应该庆幸，当年的炼金术要是像今天这样高明，你们就不能真面目示人了。”
　　“不过现在换了也好，”拉兰德换了副正经相：“必须提醒你们，下个月末就是方舟庆典，是维斯特洛大陆如今最盛大的节日，原本是纪念救世和庆祝新纪开启，但这些年已经变成纯粹的政治活动，此时暴露必会成为暴风眼。”
　　两人点点头，感谢他的提醒，这个他们确实不知。

　　拉兰德忽然站起来，孔雀开屏一样抖了抖自己华贵到灼眼的披肩，珍珠宝石相撞发出细碎的奢靡噪音。
　　他按着桌子俯身贴到两人面前：“幸运儿们，笑吧！由我来教导你们，我的形象管理可不比魔法差！”
　　“先说你吧，小鸟，多少年了还是这套，你难道没发现这祭司服路上已经没人再穿了？更何况还是你们天使专用的露背款，也太不日常了吧！现在除了节日庆典，谁还穿这么复古的衣服，难道路上没人看你？”
　　“……”
　　希珀想起了路人的一些注视和窃窃私语，但狂欢时代他们都被注视习惯了，微量的聚焦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啊，原来是因为奇装异服被侧目吗……

　　“你也是，这法袍看着就像从汉娜墓里刨出来的，人族古董店里都见不到这种老东西了，等等，该不会真是她给你的吧？”
　　“……”
　　谁说不是呢，明仪储存的法袍都是当年那个爱好缝纫的人族小姑娘送的。那张布满雀斑的小圆脸在他的记忆里依旧鲜活，邀请他穿自制法袍时信誓旦旦地说，活得久没关系，经典永不过时……
　　汉娜，说好的永不过时呢？

　　明仪沉默半晌，掏出两瓶好酒，起身握住拉兰德的手诚恳道：“做院长定然不清闲，今天真是多谢你的帮忙和提醒，我们也没别的事，就不耽误你了。”
　　拉兰德挥手把酒收进空间纽，对明仪冷笑一声：“赶我走？休想！你们肯定找了爱德华吧，我倒要看看她行不行。”

　　没能把拉兰德打发走，希珀被他纠缠着要变成小姑娘的样子。
　　打闹之际，窗外忽然飞来一只红色大鸟落在彩色珐琅烛台上。
　　“还挺快，龙鸟送信啊。”拉兰德放开希珀，饶有兴致地凑近打量着大鸟。
　　它仿佛是龙血红宝石雕刻而成，身披的并不是柔软的羽毛，而是锋利的晶石质羽状鳞片，两只尖端透明的鳞爪也锋利异常，头顶有冠状的半透明尖锐凸起，是像龙一般兼具了力与美的生灵。
　　明仪上前对它伸出手，大鸟蹭蹭他的手心，松口落下卷轴便振翅离开。

　　拆开金色的漆章，信上是爱德华简短的问候和答复：她因事暂不能来相聚，也不擅长架构，所以推荐了矮人炼金大师尤金，还提供了几个别的名字，信上喷了龙息当做她的推荐信。
　　“救命！这可怕的味道，快收起来，我要窒息了！”
　　内容没什么，但龙息的存在感实在太强，拉兰德握着喉咙一副难以忍受的模样，一会又捏着鼻子挥手不知道在演的什么。
　　直到希珀用圣光净化了一遍小屋的能量场才叫他安生。
　　“爱德华说她不擅长这方面，帮我们约了一个叫尤金的炼金大师来帮忙。”
　　“龙族大嘴巴，我记得没错的话，尤金可是矮人族的副手，不知道她有没有泄漏你们的身份哦。”拉兰德一脸嘲弄。

　　他的担心不无道理。
　　炼金大师尤金的确是矮人族仅次于族长的大长老，爱德华与她熟识，去了封急信请她前去给自己重要的朋友帮个忙。
　　这个要求有些奇怪，以尤金的身份和地位，她很久没有出过锻造坊上门给人做事了，但因为是爱德华的委托，她把这件事告诉了矮人族长彭斯。
　　族长彭斯是方舟会主席团五位成员之一，同拉兰德一样，前几天刚收到了‘花园’的异常报告，原本并没在意，但结合龙族大长老爱德华的态度和要求，她敏锐地联想起了这个消息。
　　思索片刻后她决定抽出时间与尤金同去。

　　而此时的小屋中，拉兰德的夜鸦已经叫来了羽族魔导师波拉克。
　　“下午好，理事长，希望我没有来迟。”波拉克行了一礼，恭敬地向他问好。
　　拉兰德亲自引她进门，介绍需要帮助的对象。
　　“下午好，波拉克小姐，您来的正是时候，这两位就是要做能量架构的孩子。”
　　波拉克面前的是一对神裔族情侣，黑肤银发女孩和红发雀斑男孩，附带一段感人的青春爱情故事。
　　两人就是希珀和明仪，没想到她来的这么突然，中了拉兰德的圈套，情急之下无奈被他弄成这样。

　　波拉克并没有怀疑什么，因为拉兰德爱捡学生的事天下皆知。可稍作尝试后她惊讶地发现两人的能量都很难处理。光属性让她一定程度上能调动圣光，但对明仪的灵力她竟然一无所知。
　　第一次被理事长委托工作却做不了，这可如何是好……
　　平日里也就罢了，可现在她代表的是羽族，在庆典这种关键时候怎么敢出错，若是影响了拉兰德大人对羽族的观感和支持，这个责任她担不起。
　　进退两难之间，她灵机一动：“阁下，这两种能量都比较罕见，我可能需要一些时间来分析和构建，不如将他们的能量抽出一缕给我，我回学院做些研究？”
　　明仪对拉兰德点点头，于是拉兰德假借自己将他们的力量收入一块无色晶体中递给波拉克：“那你先回去吧，有进展立刻联系我。”

　　送走了羽族魔导师，拉兰德满意地抱着手看着面前的小情侣：“瞧，这不是很适合你们吗。”
　　明仪看着天使，他的样子没变，只是给他换了条裙子，改了肤色和头发，比起总像是发着光的白金色，这个样子确实有些让人心痒。
　　希珀也左右打量着明仪，黑色长发变成了红棕色卷毛，加上雀斑，感觉完全换了一个人，明明都是一张脸，但确实变傻了……有点想笑。

　　“承认吧，是不是给你们无聊的生活增加了一些情趣？”拉兰德促狭地笑起来。
　　“快给我们换回——”
　　明仪的话又被敲门声打断，他和希珀无奈地看向拉兰德，不知道他还有多少安排和恶作剧。
　　拉兰德却颇为意外地举起双手：“嘿，这次不是我，我只叫了小波拉克。”

　　门外是两个矮人，见到开门的是拉兰德吃了一惊。
　　“尊敬的拉兰德阁下，下午好，我们应爱德华阁下的邀请来做能量构建，是……您需要吗？”
　　面上稳重自然还带着恰到好处的尊敬是作为矮人族长的自我修养，但没人知道此刻彭斯心里的惊涛骇浪。
　　她们其实早就到了，但感知到里面有魔法波动，彭斯就拉着尤金隐蔽在了不远处没有打扰，直到那个羽族魔导师离开才上门。
　　拉兰德阁下，爱德华阁下，羽族魔导师，还有尤金，这么大阵仗到底怎么回事？
　　众所周知，需要魔导师来构建能量结构的一般都是混血儿，难道是拉兰德阁下跟异族有了孩子？！天呐，最近没有什么逸闻传来啊……
　　编了一头长辫的尤金则面色奇怪，刚想说话就被族长在背后狠捣了一锤，于是张开的嘴又缓缓闭上了。
　　彭斯心中暗自庆幸，要是放只会炼金不会说话的尤金一个人来，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这位大人可不是好应付的！

　　“下午好，原来是你们，来的真快，进来吧。”
　　打开门，拉兰德扭头对两人使了一番眼色，又把刚才的爱情故事讲了一遍，表示自己的两个学生需要帮助才找爱德华的。
　　她们连连点头，但尝试过后也没有成功，于是像波拉克一样带两缕能量回去研究了。

　　拉兰德给明仪和希珀恢复了原样，看着窗外矮人远去的车架突然想起了什么：“坏了，忘记件重要的事，你们先自己玩，我很快回来……”
　　话音未落，他的身影瞬时消失，留下希珀和明仪一时茫然。
　　“诶，咱们本来要做什么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