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当家做主的傅氏女》玉街寒

4、楼中的傅氏女（二）

　　西山小筑分为三部分，阳宅是老太君住的北苑楼，中堂是侍卫的住所，而傅氏祠堂位于西山小筑的最阴面，院落中种植从封国运来的富贵竹，上面是带着清晰地蜿蜒叶脉纹路的手掌大小的叶片，下面是高耸直立的树干，四季常青。
　　侍卫长傅鹰原是老尚书傅远的暗卫，但自从傅远仙逝以后，他便常年驻守这里，不仅打扫洒水自己包办，更是常年写经、诵经，用来祭祀傅家祖先。楚嫣走到门口，看到堂内燃着两排长生烛，有给故去的祖辈的，也有给活着的长辈祈福的，烛光汇聚，甚是明亮，好似能照进人的心里，驱逐这宅院内腐朽的阴霾。
　　傅鹰跪立于傅氏祠堂牌位前的蒲团上，正在诵经。这一声声的“般若阿密”不禁让楚嫣想起来了西山正门前的喜乐佛像，那微笑的慈祥面容，怎么听，怎么看都让人觉得是老太太的挑衅。想到此处，楚嫣出手，一粒红色的玛瑙珠子径直射出，瞬间便灭了一只位于最左侧窗边的长生烛。
　　傅鹰听到几声脆响，是玛瑙珠子落地的声音，立马睁开眼，见老太太的长生烛灭了，回头便看到站在门口的小主子一眼阴沉的看着自己，不禁打个冷颤，心想大小姐怎么来祠堂了，不过还是低头出声：“大小姐？”
　　楚嫣看着傅鹰有些苍老的面容几不可闻的“恩“了一声，软软糯糯的声音，好像刚睡醒一样，应完之后便再没了声响，傅鹰看自己小主子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便也向门的方向靠了靠，便站着不动。
　　过了大约一刻钟，门口陆陆续续地出现了几波人，傅从简和傅念白都在其中，让从来都是冷冷清清的西山小筑这阴堂立马变得热闹起来。
　　楚嫣此间一直在观察傅氏这位统领侍卫统领，看他长年那副恭敬的样子就来气，“鹰叔，你的影卫该清清了”此话一出，傅鹰先是愣了一下，而后立刻跪地行礼，抱拳赔罪道：“大小姐，息怒，他们不懂事，还请您高抬贵手，饶他们一次。”
　　“我话既然已经出口，你就应该知道它是什么意思，而且我这只是告诉你一声，不是再跟你商量。你懂吗？”楚嫣慢慢地挪着步子，走到了祠堂正厅的主位坐了下来。
　　傅鹰被楚嫣在走进祠堂在主位坐下来的动作惊呆了，大小姐自从六年前掌家后便再没踏入过祠堂，所以才让老太太以为这地方能克大小姐，可是今日大小姐竟然进来了。再看到楚嫣冷峻地眼色就知道，这十几个个影卫定是犯了极大的错，看来定是老太君下的命令。早就劝过老爷子，当年就不该把这十几个孩子放到老太君手里，这可是十几条人命啊，傅家造的罪孽还不够多吗？
　　“大小姐，请您看在过世的老太爷的份上，饶他们性命，傅家已经欠了太多人命，不能再开杀戒了，还请小姐三思。老朽在此，替他们磕头认错。”说罢，便在傅家祠堂前磕了起来，那“嘭嘭”的声响不绝于耳。
　　楚嫣没有出声，只是漠然地看着傅鹰在磕头赎罪。而此时，屋外传来脚步声，楚嫣要等的人终于来了。
　　傅大总管搀着傅老太君董氏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楚嫣的大伯父傅博古以及大伯母封氏。老太君董氏今年已经四十多岁了，但是保养的极好，而且因就从小练武的原因，身子骨非常健朗。就是面容较为严肃，年轻时以长相严苛出名，到了晚年更为慎人。
　　十二年前傅家从上到下的所有族人都十分敬畏这位老太君，可惜，直到文宗这第七代出了一个傅嫣然，不仅不怕，还能处处辖制这位老太君。祖祖辈辈老实的文宗，竟然难得的出现了一位不惧怕老太君的人物，也是整个傅家这一辈中唯一的一个女孩。要说老太君董氏这辈子最为讨厌的人，就是傅嫣然，没有之一。生下来就能克父克兄弟，致使她骨肉分离多年，长大后还夺她权柄，屡屡忤逆于她。
　　老太君董氏先是注意到了还在磕头的傅鹰，厉声说道：“别磕了，磕什么磕，这屋内哪有能受得起你磕头行礼的人”说罢昂着头，镇定自若的向主位走去，眼瞅着要走到楚嫣面前了，只见这位大小姐用手撑着下巴稳稳地坐在那里，眼神锐利，直勾勾的看着老太太，丝毫没有让位的打算。老太君挑着眉，瞪了一会儿，气哼哼的便在距离楚嫣三步远的地方停住，一边用手捏了捏搀着自己的傅总管，一边说向儿媳封氏使眼色。
　　傅大总管面上笑着，心里却有些不情愿，要不是从不孝子那里听到了小姐那句“不来就长眠望越峰”，他才不来搅这趟浑水。再看那傅鹰，就像没听到老夫人的话一般，仍旧磕着头，傅大总管脸一抽，立即上前一步抬手作揖，说道：“大小姐，老夫人来了，听说您来拜寿，老夫人都盼了一上午了！”这面上的话潜在的意思就是，你是来拜寿的，是晚辈，老夫人都来了，你还不让出主位啊，这里可是西山小筑啊。
　　楚嫣放下拄着脸的手，笑眯眯地听完了傅大总管说的话，然后看着老太君董氏说道：“傅总管的意思，我听明白了，可惜楚嫣今天心情不好，不想给祖母面子，祖母身子骨健朗，若是不想坐着，那便站着吧！”说罢，便招手让傅从简和念白进来。
　　老太君瞪着楚嫣，气的说不出话来，只能用眼神催促自己的大儿媳妇封氏。封氏接收到老太君的示意，出了声“傅嫣然，你是晚辈，怎么能这么跟你祖母说话！若是二弟在，必定说你没规矩和不孝顺，快跪下来跟你祖母认错！”封氏还在得意呢，可算是找到好的借口，可是没想到此话一出，除了还坐在主位上的楚嫣之外，其他人都愣愣地看着封氏不说话，连傅博古都愕然地瞅着自己的妻子，像不认识一般。封氏见大家都看着自己，略一想，哎呀，不好，自己刚才似乎提了二弟，完了，完了，碰了禁忌了。
　　傅从简看着封氏发白的脸色还有一提起傅太傅就伤心的老太君，就气不打一出来。本想来西山小筑将姓苏的两个女人带走就完了的，没想到这一来就得清理一下门户，要不然总有一天，这些人会成为傅家的累赘。想罢，看小姐的脸色，似乎还好，好像没有之前那么生气了。而傅念白却细微地看到了自家小姐的手正在不正常的抖着，而这种动作只有在想杀人的时候才会出现。
　　楚嫣这个时候倒是腿脚麻利的站了起来，离开主位，慢慢地走到封氏面前，看着她：“大伯母，你说谁？傅博黔？是啊，他要是在这儿的话，该多好！他要是敢在这，我就能报了我娘的仇，然后离开这个鬼地方，让你们自生自灭了。这可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心愿了。”封氏瞪大了眼睛，手指着楚嫣颤抖得说不出话来，傅博古紧忙拽着封氏往后走去，低声斥骂道：“蠢妇，简直愚不可及。”封氏看到自己丈夫的那要吃人的眼神，更是向后缩了缩身子。
　　而老太君听到如此大逆不道的话，立即喝道：“你住嘴，你一个晚辈，竟如此诋毁自己的父亲，你生性霸道，又不敬长辈，如今更是猖狂不羁了，不但不服管教，还要害自己的亲生妹妹，如此狠毒之人，怎么能再当我傅氏之家主，傅嫣然，今日在列祖列宗面前，你自己请辞吧，然后滚出望越峰，否则就家法处置！”
　　在场的人，听到老太君的话，均是低头不作声。也有胆子大的，拿眼角向楚嫣那瞟的，希望能看出什么前奏来，也好第一时间做出反应。
　　可是只见自家大小姐，正无动于衷的看着老太君，似笑非笑的向门外的方向抬了抬下巴，说道：“滚出望越峰？呀，几年未见，你们好盘算啊，我还在想，照祖母您平常的手段和心计，也不会蠢到把她们俩带回来添堵，啊，原来是想算计我，可惜，您忘了，望越峰是个什么地方，你们这些人是因为谁留在这里的，而谁又是本来应该困在这里的人。”
　　此话一出，满堂寂静，连磕头的傅鹰都停了下来。
　　老太君气愤的指着楚嫣：“你威胁我？”
　　“祖母，这望越峰是个囚禁之地，越王的秘旨还在这儿摆着呢，傅氏嫡系子终身不得出望越峰。傅博黔当年能出去做他的太傅，是因为他将自己唯一的女儿，与白家有婚约的傅嫣然抵在了望越峰。自我成为家主那一天，我就说过，望越峰不许出现他的名字。你们若想好好活着，就老老实实呆在西山小筑，别来管我的事儿。”
　　“不管你怎么想我，怎么想你爹，但悠然是你的妹妹，这是不争的事实，你要让傅氏血脉流落在外？越王同意吗？”
　　“谁说要把她们扔外面了，我都已经把她们带回朝晖园了，是你让影卫不惜打伤白陆带走她们娘俩的，白陆到现在都没醒呢。此事我已经告诉白家了，希望以您的身份可以保下你说的傅家血脉，如果白陆死了，怕是要苏悠然抵命了。”楚嫣笑着看着刚进门就摔在地上母女俩，这惊恐的神色显然已经听到了祖孙俩刚才的对话。
　　只见傅苍术在前，而刚才还在祠堂的傅念白现在则压着苏扇娘母女走了进来。而苏悠然摔过来的时候还特意叫了一声“祖母，救我”，老太君一看自己明明派了五个影卫保护的苏氏母女，可是他们娘俩此刻竟然出现在了这，甚是惊讶，她速来知道傅嫣然手底下的人的武功造诣，能敌得过影卫的也就屈指可数。想到刚才傅嫣然提到的白陆，又看到立在一边的傅苍术，这武派的唯一的继承人竟然此刻回来了，随即想到什么，双眼立刻睁大，指着楚嫣大喊：“你这个不孝孙女，你把我的影卫怎么了？”
　　楚嫣歪着头皱着好看的眉角，看着面前这个指着自己的老太太，有些气笑了。
　　“祖母，你们趁我养伤数月未出，竟然敢动手伤我和白简的人，不给你们点教训，你们好像忘记傅氏到底谁做主了，这几个影卫就是你们敢伸手的代价。而且我告诉你们自今日起，所有影卫将撤出西山，进驻中岳，如果有违抗者，我就把他扔进四国风雨林里喂大虫。”
　　“傅嫣然，你敢？这些影卫是老太爷留给我的，傅鹰，你快阻止她”，在傅家这种地方，如果没有了影卫，那西山小筑就相当于是个筛子，自己这岂不是被架空了？
　　老太君焦急的看向傅鹰，希望他能灭一灭傅嫣然的威风，可是傅鹰却仍是低着头没有出声。
　　老太君见此情景便知道，傅鹰大概已经默认傅嫣然的处置了，可是她仍旧不死心：“傅鹰，影卫的事你不管，那祠堂总该管吧。现在苍术回来了，你是不是该让他进傅家祠堂了，另外，也该给悠然正名了，这么多年了，她母女二人吃斋念佛，就是再铁石心肠的人也会动容的。”苏扇娘母女听到此话，眼圈里的眼泪立即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流落下来，甚是可怜。
　　傅从简此刻心里想到，这老太君真是世家小姐出身，玩弄女子宅斗手段的一把好手，心里弯弯道道实在忒多，这话里话外全是给小姐挖的坑，随时随地都想给那对母女正名。可惜了，人啊，不服老不行，到现在还没搞清楚这傅家到底是谁当家，规矩、礼法早就已经不是傅家祖训了。同时又颇有同情的看了傅苍术一眼，刚办完事归来的师兄，本来是来找小姐要好处的，可惜一进门就让老太君借他呛了小姐一下，看来到手好处要没了。
　　傅鹰看着眼前的形势，实在是不知该如何是好，虽说老太爷在世的时候允诺过要保证老太君的荣耀，可是如今这情形似乎实在没有自己说话的份，而且比起老太君，傅鹰心理其实更加关心的是他一手培养起来的影卫，可是看到苏扇娘母女被压着进来，就明白，老太君派去的五个影卫恐怕凶多吉少了。为了剩下的影卫能安稳的进驻中岳，傅鹰决定还是当聋子吧，与其得罪大小姐，不如还是得罪老太君呢。
　　老太君见傅鹰仍旧不说话，再想到影卫一事，便已明了，他这是怕老太爷留下来的这些影卫被傅嫣然都清除了，便也不怪他，毕竟奴才和主子看问题的角度是从来都不一样的。
　　而楚嫣看了一眼还在跪着的傅鹰，“鹰叔，既然头不磕了就起来吧，该站哪站哪去”，傅鹰一听这话，立马起身站到了傅苍术身旁。轻声问，“死了几个？”老太君目视着这一切，没有出声，今日的计划竟让全都失败了。
　　傅苍术答道:“五个影卫都死了，傅念白只用了三招。”傅鹰震惊的看着傅苍术，一脸不可置信。三招，只用了三招就能全灭了自己训多年的影卫，这些影卫可是从小一起长大，默契程度已经不可比拟，竟然三招就败了。
　　“我能感受到家主破镜了，傅叔，您还是多去看看剩下的影卫吧，老太太这些年下来估计给了他们不少好处，肯定会有眼皮子浅的给家主添堵。家主现在可以独自开启四国风雨林的阵法，如果有不听话的，你给老太婆的那些影卫估计一个都保不住，您还是早做打算吧。”
　　傅鹰听到此处，破镜？家主才多大，还不到16岁，难道已到天元境？天，简直不可思议，傅家武学一脉早已凋零，仅存傅苍术一人，20岁入真武境，为傅家武功第一人，现在连他都站在大小姐这边。傅鹰深深地觉得傅苍术说的有理，随即也不敢再耽搁，立马向楚嫣那边低头抱拳拜了拜就退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