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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初遇 ...

  •   虽已值冬月,北国仍是遍地的狼烟风火,风云变换。以戍守边塞的精锐铁骑为首的叛军数月来持续向南挺进,朝中的叛党业已将少不经事的小皇帝软禁宫中。帝国风雨飘摇,江山易主已成定局。
      但毕竟已是隆冬时分,在北国并不鲜见的大雪多少也使连月来的鏖战稍稍缓和些许,鹅毛也似的雪花纷纷扬扬地撒满了天地,一如词客骚人们所吟咏的那般纯洁静好。皑皑的飞雪埋葬了沙场上无人收拾的尸骸,埋葬了帝国的黄昏。
      落雪将大地尽数染为纯白,行进在这样的天地间,让人真真切切地觉察到自身的渺小无力,连沧海一粟都不曾算得。这一片莽莽苍苍的白色之中,确乎有一个黑点在亦步亦趋地缓步前行着,是一个一身行军装束的青年,肩上挑着一杆长枪,枪尖上略显滑稽地扎了五六只两脚扑朔的野兔。独自前行于密林中的青年的身上看不出丝毫的慌乱,只是这样信步走着。青年纤长的眼睫上结了些许白霜,他也丝毫不加理会,只是淡淡地将静如止水的绿色眸子扫向四周。突然,远处传来了极轻的几乎细不可闻的响动,他微微皱眉,眼神飘向别处,手里的短剑却已如疾风般飞了出去,将一只可怜野兔的长耳死死钉在树干上。树冠上的簌簌地被抖落而下,覆在垂死挣扎的野兔身上。青年走过去,熟练地把野兔绑在枪上,收刀入鞘,就继续面无表情地赶路。
      待他好容易走出了这片松林,行至一个像样的小镇时,约莫已是申时。暮色四合,四处都都呈现出一片惨淡萧索的青灰色。无人清扫的石板路上积了厚厚一层雪。青年在这路上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看着道旁门扉紧闭的店铺和宅院,微微皱了下眉。这小镇着实比先前的密林还要来的死气沉沉,一点生人气都没有。青年就摸进了一家客栈模样大门虚掩的店铺,打算进去将就着对付过今晚。果不其然,这家客栈的大堂里连个鬼影都没有,阴恻恻的,窗户都严严实实地关上了,只有从被青年推开的大门挤进来的些许光线勉为其难地照亮了一隅。青年见状便将大门完全敞开,钻进柜台里侧翻了好些蜡烛油灯出来。
      用火折子点上了一只蜡烛,借着昏黄摇曳的烛光,可以看见柜台上横七竖八地堆放着的书原是帐本,半开的抽屉里也只剩下几个铜子罢了。青年随手翻了翻帐本,觉得赶了一天的路也乏了,就一手长枪一手蜡烛地找厨房去了,想烤只野兔打打牙祭。
      柜台旁有一扇安着布帘的小门,想必是通向厨房的。青年用枪尖挑开布帘,径直走了进去。厨房里安了两扇糊着薄绵纸的大窗,光线倒还不错。青年环顾一圈,便吹了蜡烛,随手就把串了一群兔子的长枪往灶台边一丢,却没有听到意料中的清脆落地声,只听得一声痛呼。
      “哎哟......好疼......”
      那人话音未落,青年就已拨出短剑一个箭步绕到了灶台背面。“谁?”
      只见一个看似刚及弱冠的男子披散着头发,怀中抱着一个空酒坛,身披一件灰扑扑却相当厚实的大白裘披风,眉宇间流露出与他的落魄模样不相称的矜贵。此刻,他正试图活动他被枪柄砸了个正着的小腿。抬着他被枪间挑出一道血痕的脸,尚显惺忪的睡眼含着怒意,与青年对视。
      “你是什么人?”青年加重力道握紧了短剑,冷冷地抛出一句。
      “在下徐钦,不知阁下有何指教。”
      “这种时候还待在这里,你不想活了吗?”青年的语调仍没有什么起伏变化,却也不像含着杀意,似乎只是在单纯地问讯。
      那人干笑一声,推开酒坛,欲要起身,“死又算得了甚么。”声音很轻,也不知是在说给谁听,他艰难地支起身子站了起来,却又一个脚步不稳摔在地上,彻底晕了过去。

      徐钦觉得自己做了好长好长一个梦。
      梦里有疼爱自己,对自己百依百顺的娘亲摸着自己的头絮叨着家常,有从小跟自己一块厮混的仆人四喜跟自己咬着耳朵,旋即又笑作一团。有一直护着自己的大哥二哥三哥跟自己在捉迷藏,甚至连一向不苟言笑的父亲都在一旁笑着捋着胡须。还有那些不知世间疾苦为何物的世家公子们跟自己一起吟诗作对,寻花问柳,也有自己在花街柳巷里玩过的那些莺莺燕燕在抚琴而歌。自己便就这样放浪形骸,秉烛夜游地活到现今。
      真的好想就这样一直一直地梦下去,家仇国恨都是别人的仇,他人的恨,与我何干?
      直到腹部传来火烧似的疼痛,才把徐钦从这场春秋大梦里给拖出来。
      眼皮好沉,勉强把眼皮撑开一条缝发徐钦眼前出现的是跳跃的火光,他甚至还听见了脂肪被烘烤时所发出的美妙声响。
      上一次吃饭是在什么时候?徐钦闭上眼晃了晃沉重的脑袋,不愿再想。
      就这样赖了半天的床,徐钦终于下定决心坐起身来,揉了两下睛明穴,好不容易清醒了一些。发现自己竟睡在客栈大堂的地上,身下垫着厚厚的褥子,身上盖着棉被和自己的裘衣,怪不得睡得这么香,暖和得紧呢。
      徐钦便把裘衣扯过来裹在身上,又惊奇地发现原来脏的不成腰子的白裘竟变得油光水滑,亮丽如新,穿在身上蓬松柔软,也不知是被谁给悉心打理过了,心下甚是欢喜,也正纳罕是何人对沦落至这般境地的自己施以援手,便循着这诱人的肉香望去。只见一个年纪相仿的青年正在聚精会神地烧烤着手上的肉串。这一身玄色装束看着好生眼熟,莫非就是方才那个划伤自己的歹人?
      徐钦暗暗吃了一惊,但那抓人的肉香就是这样不依不饶地攥紧了他空虚的胃袋。他就这样鬼使神差,轻手轻脚地走到了那人身边,眼神死死钉在那人手中的肉串上。
      被铁钎子串起的肉块发出蛇吐信子半的嘶嘶声响,徐钦盯的眼珠子都绿了,他听着那令人迷醉的响动,狠狠地咽了口唾沫。
      所以当那人将这串肉递过来的时候,徐钦不假思索地一把接过,慌慌张张地撕咬下一大块肉,迸出的油星子烫得他龇牙咧嘴,他一边往嘴里嘶嘶地吸着气,一边不受控制地大嚼特嚼了起来。他从没像现在这样觉得礼仪涵养离自己这么远过,也从没觉得幸福离自己这么近过。
      “……这真的是给我的吗……”徐钦狠狠咀嚼着嘴里的食物,含混地问着。
      “嗯。”那人的声音挺轻,听不出什么感情。
      现在的徐公子哪有心情去在乎别人,得到了肯定答复的他只是更加卖力地啃了起来,无暇顾及其他。
      待徐钦一阵风卷残云之后,他很失态地打了个饱嗝,抬头,正对上了那个青年直直投射过来的目光。那人的眉骨和鼻梁都挺高的,眼眶却深陷下去,皮肤竟比自己这个世家公子还要白出不少。哪里像是什么歹人,倒是和酒馆里跳舞助兴的胡姬来得相像吧。
      可话又说回来,正是这个胡人少年为自己在这等严苛的天气中解决了食宿,自己与他素昧平生,之前自己的态度也失了礼数,心下便过意不去,连忙打拱作揖。
      “在下徐钦,字子御,扬州人氏。时运不济沦落至此,幸得恩公搭救,先前多有冒犯,望恩公海涵,只是还不曾请教恩公尊姓大名。”
      那人皱了皱眉,略一沉吟。“卫君翰。”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初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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