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旧时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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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华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她有片刻的不适。原本她以为自己就会这样死去。
她躺在一张柔软舒适的床上，白色的床单，白色的蚊帐，一切是白色的，被子上绣着好大一朵白色莲花。
秋华明白白色莲花对于他的意义。抬头四处张望了一下，没有看见他的身影。反而隔着帐帘看到一个陌生少女正认真的给她把着脉。
“有没有感觉到不适？”意识到她醒来，便端来汤药。
她喝完汤药。无力的躺在床上，不到一会儿就再次陷入昏睡。
夜晚时分，身边有人轻轻推搡。拽着她的胳膊，晃一晃，再晃一晃。她的梦忽然就转变了。
还是那一天，生死只在一瞬的那一天。上天仿佛在说，如果给你一个重来的机会，你会不会有不一样的选择？
还是那样的屋子，那个暗格她无比熟悉。无数支箭朝她涌来，她仍旧害怕到全身冰凉。他带着她离开时，她感觉到有一种细微而尖锐的喜悦。那个声音在心底小声的雀跃着：终于离开了。
但她没有回头去看那个她生活了那么多年月的望月楼。她相信她如果回头看，她一定感觉到陌生而又熟悉。她对她曾住过的房间熟悉，对后院那一排冰冷的房间熟悉，对街道和院子都熟悉，但它们像似原本就不应该出现在她生活里一样，并没有刻入她的骨髓里。她离开了，便可以遗忘。
而当她回神的时候，她看见一支箭飞速的朝着他们射来，直指他的心脏。她全身的血液瞬间凝固。心底那个尖锐而微小的声音在嘶吼：不能再回去，不能再回去。
人的本能有时候非常奇怪。明明是一瞬，她的脑海里却飞速的想过许多事。她明白他是她离开的唯一依靠，她也想得明白回去之后的生活。他如果死掉，无人再来听琴的日子，生不如死。她想到那个冰冷的小屋，坚硬的石床，还有那个佝偻着的，瘦弱的女人。
当箭离他仅有一丈远的时候，她的内心忽然像是狂风骤雨平息后的海面，瞬间宁静。她毫不犹豫的抬起手来，环抱住他。
远远的有个声音飘来，你后不后悔？
她笃定的摇头。
忽然就有种站在命运十字路口的感觉。她知道每个选择背后都会通往一条完全不同的人生。
不会后悔。她在内心里缓缓重复。
醒来的时候，真有一个少女在身边摇着自己的手臂，是早些时候给自己把脉的少女。秋华怔愣片刻，坐起身来，便看到帐帘后他的脸。他站在一边，没有任何表情。此刻的眼睛是毫无神采的，像是一个疲倦而孤独的孩子。
少女又端来一碗中药。他安静的立在一旁听她喝完，挥了挥手，少女恭敬的福了福身，轻巧的离开了。
他坐下来，坐在床头的一把椅子上，隔着帘子，淡淡的说：“如果你不想回望月楼了，我会成全你。”他说的时候声音很轻，秋华一直盯着他的脸。他的语气虽然很淡，但秋华明白，他已对她许诺。不知为何，秋华就是愿意相信，他是个重诺的人。
“但是你也要做好你的本分。不能对这里一切太过好奇，否则，这里将成为第二个囚困你的望月楼。”他的语气还是淡的，但却冰冷无情，像一把冷箭，钉在她的心口上。
“等你伤势好了，我会送你离开这座城。你有没有想去的地方？！”他接着说，这次将脸侧过来。
秋华安静的想了很长时间。她对这座城以外的一切都是陌生的，或者说对望月楼以外的一切是陌生的。所以秋华并不知道如何回应。
“给你一段时间让你好好想想吧。”说完他起身，离开。秋华隔着帘子看着他的背影，依旧是带着一股淡淡的疲倦。
他一走，少女便进来。
少女是个讨喜的姑娘，爱笑，脸上有个梨涡。眼睛明亮。她端了晚膳来，一些糕点和白粥。秋华边吃的时候，她边拿盆打水。秋华吃完，她一切准备就绪。便挽着袖子过来说：“我给姑娘擦擦身子吧。”
秋华点点头，由着她。她很会伺候人，不一会儿，秋华舒服得闭上眼去。
洗完澡之后她又开始进进出出忙碌。她手脚灵活，非常勤奋。
大抵是之前一直在睡，秋华到了晚上反而有些精神，睡不着。少女也就守在一旁，拿着一个绣花在绣。
红烛的光颤颤巍巍，风一吹，便暗下去许多。
“呀”的一声，少女一声叫唤。秋华忙拉开帘子一看，原来她绣花扎到了手，血在指尖迅速堆成一颗红豆大小的血珠。
秋华拉住她的手给她止血，又关切的嘱咐“你就别绣了，这么暗的烛光。”
她嘟了嘟嘴，泄气的说道：“我有些无聊，又无事可做，便只好刺绣。”秋华笑了笑，想来她本就是一个好动勤快之人，哪里闲得住。
“不如和我聊聊天吧。”
“好啊。”她的眼睛此刻更显晶亮，仿佛是在雀跃。
“那你得先告知我你的名字啊。”
“华珠。”
“挺好的名字。父母给你起的吗？”
“不是，是公子。”不知为何，秋华在提到父母时，她眼里的华光一下暗淡了下去。“公子你认识的，就是刚刚进来那个。”
秋华点点头，又问“那他叫什么？”
“他叫方歌。”说话间没有半点犹豫。听到这个名字秋华却怔愣了片刻，即便是深居望月楼，她仍旧能够听到一下江湖上的打打杀杀。她是听过这个人的名字的，也听闻过他的厉害。
华珠一提起他，来了兴致，兴高采烈的模样，她全然没有戒心，也不提防秋华，自顾自的竹筒倒豆子，噼里啪啦的开始说。
“姐姐没来之前，我一直是伺候公子的。”她很快就改口，亲热的叫起姐姐来。秋华自然是接受的，仍旧是微微一笑，淡然的听着。“其实我是一个孤儿。很早就没爹没娘，一直在街边乞讨为生的。”她讲到这里时眉头皱了一下，似乎是不想回忆这段过去，很快便略过了。“后来遇见了公子。那时候的公子还不像现在这样名震武林。表面上他经营着一家钱庄，私底下却给人接活，专做暗杀。”
“那时他是一个人，接的活经常是暗杀一些达官贵人。达官贵人身边却总有一些武艺高强的人贴身保护。即便是夜晚偷袭府邸，被发现也总是以一敌百。回来时身上总有伤口。还好以前爹是江湖郎中，我小时候常常跟着去采摘草药，也就慢慢懂得一些医术。”
“他一开始并不同意我帮他疗伤。十分固执和坚持的一个人。直到有一次在房间里差点死掉。“那一次他中了毒，大概是想用内力将毒逼出来。但并不见效。于是他就割开伤口开始放血。放到最后他昏迷不醒，严重的缺血。我推门进去的时候，一床单的红色，吓得我一盆子的水砸在脚上。还好那次解毒的解药我非常的熟悉和了解。他抢回一命。之后不管他在怎么态度强硬，我都坚持给他疗伤。过了一段时间我就发现，他就是那种脾气非常倔，又死不认错的性格。有时候真把我要气死。”
她说得深情并茂，说完便调皮的吐吐舌头。
“你跟在他身边多少年了？”
“五年了。”华珠很认真的说“他捡到我的那年我才十一岁。今年我已经十六了。再过一个月我就十七岁了。”
“你看起来并不担忧。”女子十六七岁便是要嫁人的年纪。那代表着一个女孩步入另外一个时间，便成一个负担家庭的女人。
“公子他总是说我太小。我很快就要十七了，他就不会再嫌我小了。”
秋华了然的一笑，华珠却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去。
“公子后来看不见了，所以他的记忆一直停留在我十一二岁的那一年。在他心里，我还是当年的小女孩，一点没变。可是我明明长大了，也变得漂亮妩媚了。可他看不见。”她性格直来直往的，一点矫揉造作也没有，秋华觉得自己开始喜欢上她。
“他并不是天生的看不见啊。”
“那是当然，就是他快死掉的那一次，他拖延得太久，毒性已经蔓延至大脑了。后来不管我再如何医治，都一点效果也没有。”华珠似乎有些自责的模样，秋华将手覆上她的，摇了摇。华珠明白她的安慰，她便抬头又是一笑，明媚至极，像是刚刚的忧愁从未有过。
烛光下秋华细细的看住她。她真真是艳丽的。尖俏的下巴，皮肤如同新生婴儿一样光滑白净，眼睛很大，水灵灵的，像是又说不完的话一般。她穿一身艳红色的罗衫，身形纤细却又丰盈。
“听公子说，姐姐救过他一命，却为何似乎一点也不了解公子？”听她发问，秋华顿时明白了开始她将给自己听的那些，并不因她不设防，恰恰她在防着自己，防着自己成为她在爱情里的敌人。于是她就说些故事给她，让秋华明白，她对于他是无可取代的。秋华想明白后，扑哧掩住嘴笑出来。
“姐姐你笑什么？”华珠一脸莫名其妙。
“姐姐我不会于你抢你家公子的！”秋华一脸刻意的严肃，说完随即又笑开来。
“我知道啦，你根本就不了解公子嘛，又怎么可能喜欢上他。我后来就知道了。不过我挺喜欢你的，你就当我姐姐好了。”
“好。”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旧时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