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旋门的涂鸦》木颜语

1、录取制

　　每一天，这个城市的街道都会穿过无数的人流和车辆，我们在这样微茫的宇宙里是那么渺小。

　　红灯依然不依不挠的阻挡着来来往往的步伐。

　　我在这一头，穿过相距几米的自行车道，穿过一条条的白色斑马线，可以很清晰的看到对岸。

　　人行道上，有一男一女。

　　男的高高瘦瘦的，很清秀，很阳光，女的瘦瘦小小的，很青春，很靓丽。

　　他们，依然像万千世界里最平凡的男女。

　　他们，好像很般配，

　　他们当中有一个是我十分熟识的，而另一个却。。。

　　或许，这是故事的结局，又或许，这预示着另一个故事的开始。

　　一年多前。

　　“每一年，有无数人怀揣着梦想来到这里，而我们的目标是—帮你实现梦想。。。”讲台上无聊的宣讲声，顺着玻璃窗投射过来的几道暖暖的光线，穿过人的耳朵，再反射到四面八方。如此的不堪一击，敌不过操场上一群人边跑边叫着“唔，好球”的喧闹声，敌不过一群女孩子窃窃私语聊着八卦的嘀咕声，甚至敌不过只剩下50%灵魂的即将沉入一场美梦中的我，掐着自己手臂，与衣服摩擦发出的那一点吱吱声。

　　这是一个普通的世界里普通的午后时分，阳光透着绿叶射进一束光来，将空气里浮动的尘埃粒子一点点照亮，像是春日里蒲公英的种子一样，散在风中，在慢慢的飘落下来，把心沉淀。

　　终于到了放学的时候，一堆人摩肩接踵的以一秒钟10cm的猫速缓缓向校门口那扇唯一的小门挤去。象征着自由的门，是每个莘莘学子曾经满怀希望进来又巴不得赶紧出去的门，好像充满怨恨的要把它挤到支离破碎为止。

　　“闫语。”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从后面传来，紧随着一个有力的拍肩，“你怎么也不等我就走了。”叶如婧假装生气的板着脸看我，然后在一秒以后以一种我骨子里就预测到的方式绽开了笑容。

　　“我还以为你要跟2班的刘冲一起走呢，他不是说让你一定等他的嘛。”一个小时前就想好的借口，现在终于派上了用场。

　　“谁要跟他一起啊，他就做梦吧。他怎么能阻止我要和好姐们一起回家的惯例呢。”话还没说完，她用手臂紧紧的搂过我的手臂，整个身子都贴了上来。

　　“全世界，无论是谁，绝对绝对，不能阻止我和闫语的姐妹情深！！”视死如归的表情，开玩笑的口吻，而这一切，让人觉得既亲密，又粗糙，还有点讨厌。

　　“听说凯旋门今年招收很多学生呢。生源也不知道怎么样，小语，你还是再仔细查查看，也可以再等一等的。”晚饭前，我那个体态微胖带着典型的老人家眼镜的爸爸躺在宽敞的客厅里，开始了最近半年来恒久不变的话题。

　　“就是啊，之前当做垫底的学校，也没太留意就随便填了，这大学怎么样啊，排名多少？毕业生的就业率怎么样啊？”还没等我开口，厨房里的老妈已经按捺不住闻声冲出来接话。我无奈地撇了撇她，“我不知道，待会上网查一下呗。”哀叹的语气，不耐烦的样子，还是努力保持着正常说话的态度。此时此刻，我是不得不淡定了，已经连续收到几所名校的拒信了，好歹这也是一所录取，我已经完全没有心情再管这个事情了，只想躲到自己房间里躺着舒舒服服的睡一觉。

　　接着申请大学这个话题，老妈倒是越想越愤怒了，“我就觉得奇怪了，你分数考那么高，怎么会没有一所好学校要你呢，那些名校都瞎了眼了不要我家女儿。”“这你也别抱怨。”爸爸倒是一如既往的表现得沉稳，不急不慢的从沙发上站起来，随手放下手中的报纸，不慌不忙的走到餐桌这边来，“现在牛人太多了，你考得好人家比你还好，没什么好抱怨的，一个人一个命嘛。我相信我家小语不管到哪里都会表现良好的，我们也可以再等等看嘛。”“就是，妈，你能不能不要这样每次一副愤世嫉俗的表情啊，我已经够烦的了。”这种情况下，我还是不自觉的站到了父亲的那一边。只是语气里略有“添油加醋”的味道。

　　不甘示弱的母亲这时候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才好了，毕竟顾虑到女儿的感受，也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再继续说下去，但一向憋不住话的她也不能就被动下去而被这对父女打压住了，“好好好，我不说了，你们看吧，关于凯旋门的事情我不做主，小语，你问你爸爸去。。。”之后的晚餐，和平时一样，没有波澜的进行着，没有因为之前那短暂的小打小闹而互相憋着气无处发泄，毕竟每个孩子在理智的情况下都认定父母是世界上对他们最好的人，即便这个国家一家三口的生活里总是难免充满了小争执，小抱怨，恨铁不成钢，甚至是大骂出口，但不得不说，大多的父母总是理解孩子的，而大多的孩子也还是理解父母的。

　　吃完饭后，我如愿躲进了自己的小世界里。

　　我喜欢这样的时刻，在自己一个人的时空里，微茫的什么都不是，
　　又似乎只凭一个人的力量就占领了整个星球。

　　这个家装饰的金碧辉煌，大气阔绰，但自己最满意的确是这个似乎与家里其他家具的格调不相匹配的小卧室。当初买房的时候，我爸看到这个200多平的小洋楼就决定把家里装饰成具有欧洲中古世纪风格，样式要稳重而内敛，做工要精细，主卧的床，沙发，梳妆台和浴室都要以白色大理石质地为主，显得奢华而大气，可是这个方案被充满浪漫主义情怀的我否决了，浪漫主义，叶如婧对我一向的评价，本来也想要争辩一番的，后来连自己都接受了，所以现在要用一个形容词来形容自己，也自然的就想到了老长的一串“具有浪漫主义情怀的”。因此，我坚持要把房间装饰得浪漫一点，按照老妈的说辞就是“花里胡哨”。墙纸要卡通一点的，床要粉色的，梳妆台要公主式的等等。最终，爸爸也怄不过女儿的倔强，做出了一定程度的妥协，结论就是自己的房间你可以自己做主，其他的没得商量。

　　我想到刚刚晚饭前的对话，又开始忍不住想东想西了，装作冷静那只是暂时的，我的内在一直遗传着父亲的坚持不懈和母亲的情绪波动，虽然很多时候不愿意去承认。高中的时候是好好学习的乖乖女，一直向往到大学时候疯玩一把来弥补的，只不过此时此刻，美好的名校梦似乎遥遥无期了。对了，凯旋门，这个有创意的名字，去网上查查看吧。我攒的一下从床上爬起来打开电脑。

　　凯旋门，以法国巴黎香榭丽舍大街著名景点为名，是一所私立大学，著名专业：建筑学，艺术，传媒，体育，设计等。正好想要学服装设计，不如就去这个算了，即使这名气没有，排名未知，好像除了吃住良好，装潢奢华以外，这学校的其他似乎都很不给力。这恐怕老妈会第一个出来反对吧，这么想着。突然弹出了一个□□窗口，看来是叶如婧这个家伙又无聊了。

　　“哈哈”，还没进入主题，光凭这两个字，我已经知道她又有好消息要报告了，“我跟你说哈，刚刚回家发现我收到了德利大学的通知书啊，太开心了。”看吧，她就是这么一个喜欢晒自己成果的家伙。

　　“哦 真替你开心。。。”差点发出去的话，输了一半又删掉了。

　　叶如婧应该算我在高中最最亲密的朋友吧，长得漂亮，学习好，异性朋友大把，追她的人可以排到学校外面200米以外的那个公交车站。在所有的人看来，我们是世界上关系最亲密的姐妹，而以如婧在学校的知名度，几乎所有人，无论男女，都觉得我能够成为如婧这样的女孩最好的朋友真是好运气，用一种羡慕加嫉妒的眼神望着我。连我妈也总是在我面前夸奖如婧的好。“你看看人家如婧。。。”类似的话，不知道说过多少次。

　　而曾几何时，当我和如婧一起回家，被在门口跟老邻居话家常的妈妈看见，邻居都会说，哇，你家女儿旁边的那个女娃长得真好看啊，而我的妈妈，不在外人面前表扬我的好就算了，还毫不吝啬的夸奖如婧，“是啊，她是我家女儿的朋友，长得好，学习又好，人缘也好，听说在学校被很多男同学喜欢呢，哪像我家女儿啊，普普通通的，从来不跟男同学玩的，女生朋友也很少，没事干就在家里待着，真是没得出息啊。。。”老妈不知道，这番话在年纪还小的我的心里会造成怎样的波澜。

　　明明应该要追随天意的对她好，可却又不想违背自己那股莫名的委屈和压抑感。而这些，终归只能当做秘密，不敢告诉任何人的秘密。

　　有的时候，我也不敢去想，生活离开了她，会变成什么样子。

　　只是自己的错，我对自己说，暗淡的心情，宁静的时刻。如果就在这里和她分道扬镳好像是既顺从了外人的意思，也从了自己心意。反正她一定会去德利大学的，这个城市最好的大学。

　　思绪再一次被敲门的声音打断了，爸爸走进来。他先开了口。“怎么样，查了吗？那个叫凯旋门的。”
　　“恩，查了，私立的，知名度不高，排名也一般，但是我想读的专业算强项。”
　　“那你是怎么想的？”老爸似乎想在下任何结论之前听一下女儿的想法。
　　“我想去。”就这样丢给爸爸三个字，像是向他的权威挑战一般，流露着坚定的语气和神态。爸爸的表情有点惊讶，一直以为没有主见的女儿在此刻却表现得像是要好好保护自己一般的强大，似乎想要像世人证明着突破云霄的那股力量，可以打破世间一切的墨守成规。

　　“为什么想去呢？”是一个父亲在小心翼翼的窥探着女儿的小心思。
　　“就是觉得名次什么的不重要。”
　　“你别忘了还申请了德利大学哦，虽然说之前比它差一点的学校已经拒了你，但不能说完全没有希望，如果你现在接受了凯旋门，那万一录取了德利，你就去不了了哦，你要想清楚。”爸爸还是想要间接婉转的劝一下我。

　　“无所谓，真的，德里大学录了我也不去。”内心在说着这样的话时像滚滚大浪一般波涛汹涌，浪狠狠的打击着心脏，将它刺痛，再退去，再刺痛，再离开。

　　最好以后不要后悔啊，闫语。我这样小心的暗示着自己。
　　但人往往在暗示自己的时候，已经开始后悔了。只是不愿意去承认。

　　一片沉默。
　　被□□的滴滴声再次打破

　　“爸，这边叶如婧还在找我呢，你先出去吧，待会再说。”到底是话题就该到此结束了还是叶如婧及时的解救了我，我也不知道。

　　“你在干吗呢？也不理我。555”紧随着一番哭脸的□□表情。
　　“没呢，我刚跟我爸说话。”
　　“你也不恭喜我一下，真不够姐们的。”
　　“哦，恭喜你啊，那你要去了吗？”
　　“应该吧，怎么说也是我们都钟爱的服装设计系啊。”
　　她停顿了一会儿，又发神经的转了话锋，打出一行字，“其实我也无所谓的。但是他们好像很高兴的样子。平常见面跟个仇人一样，今天好不容易拉到一起吃了个饭，就这点来说我应该是做了件对的事吧。”

　　如婧在说自己的父母。如果论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件不让我在她面前相形见绌的事情，那也许就是家境了吧。如婧的爸妈在很小就离婚了，所以她会成为现在的样子，老实说，不光光是我，任何一个知情的人，也会感叹出离异家庭下的孩子还能有如婧这样的好性格。天生的乐天派，男生圈里的女神，女生堆里的女王，虽然在背后说她坏话的人也是大有人在，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天生有一种令人不敢得罪的气场，所以即使是有人因为暗恋的男生喜欢她而恨她恨到骨子里，也不过是茶余饭后唧唧歪歪一下罢了。

　　而即便是焦点人物，在叶如婧的心里，真正的闺蜜，只有我一人而已。这么普通平凡的，我。
　　是会在开心的时候一起陪着哈哈大笑；
　　在悲伤的时候一起泪流满面；
　　上下学的时候一起回家；
　　生日时互送礼物。
　　这样，难倒还不算闺蜜吗？
　　世界上最天造地设的，天衣无缝的，闺蜜。

　　“所以说，你是准备去凯旋门了吗？”第二天一早一进班级，她就像小鸟一样叽叽喳喳的跑到我这来。
　　“不知道吧。再说吧。”我怕自己表现得太敷衍了，又在后面补了一句。“我爸爸还没同意呢，等他同意再说。”

　　在那个节骨眼上，我真的恨不得叶如婧可以立刻消失在我眼前，但又怕让她知道这样邪恶的想法，小心的隐藏着，这个黑色秘密的心情。

　　“听说很多大学就这几天就要截止了，你还在等德利大学的通知吗？”叶如婧依然什么都不明白的以为自己在关心我，却更像是拿把刀刺向我。

　　最不愿提起的字眼，德利大学。
　　所以我才这么喜欢又讨厌你啊，叶如婧。欣赏你的魄力和乐天，讨厌你的高高在上和自以为是。

　　同样一个人，不同的侧面，喜欢，讨厌，通通都矛盾又统一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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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记本涂鸦：2011年5月20日我是矛盾的统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