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如此短，回忆那么长》落葭

10、回忆

　　一整天，在医院，除了护士过来查体温，换吊瓶，护工送饭以外，几乎没有人进病房。她好长好长时间没有这么安宁过了。

　　那年她十二岁，刚刚小学毕业，那时李慕南十六岁，上高中一年级。她本来在西安，和父母住在一起。可是小升初的考试她考全校倒数第三名，让是高中语文老师的妈妈很伤心。可能是父母管得太严，她的叛逆期来得很早，她十岁时就学会了打架抽烟谈恋爱，现在遗留在她耳廓上的五个耳洞也是那个时候的杰作。

　　因为她的事，父母经常吵架，互相埋怨，她反倒是一副兴灾乐祸，唯恐天下不乱的表情。父母要管，她就拿死来威胁。那个时候，网络刚刚兴起，这一新鲜事务对她有足够的吸引力，苏瑾然有时候直接逃一整天的课去网吧玩游戏。因为这，他爸苏云舟拿皮带抽得她浑身青紫，出不了门。

　　每次挨打，她也不哭，任凭那些棍棒一下一下重重的往她身上招呼。“打死我，你们打死我就好了，打死我了你们就可以生儿子了！”她咬紧牙关恨恨的说。自从无意中听到父母说想把她送给没有孩子的大伯再生一个儿子后，她就开始怨恨，两三年来，一点一点的滋生累积，如今一并爆发了。苏云舟挥着木棍的手停在了半空，他从没想到，女儿竟然知道这件事。

　　她妈妈顾心月就打电话给在江西璎珞村的外婆，把她接过去念中学。她在心里冷笑，终于要如你们的愿了。

　　清晰记得那天是在下着雨的，她自己一个人坐了两天的汽车才到那个小县城。是舅舅顾成年来车站接的她，她不是很喜欢他，虽然不是经常见面，但她也从父母那里听说过一些不好的事情。顾成年从人群里毫不费力的就认出了染着黄头发的苏瑾然，“瑾昂…瑾昂…这里！”他发音不标准，带有明显的方言，他一边扯着嗓子叫她一边朝她挥手。样子很像一只八脚章鱼。

　　苏瑾然觉得很丢脸，慢慢吞吞的向他走过去。顾成年倒是呵呵的傻乐着，帮她接过手里的包。“我们先去吃饭。”他直接要去牵苏瑾然的手，她厌恶的把手背到身后，顾成年也愣了一下，不好意思的收回手，他指指前面的面馆，你喜欢吃面吧？

　　顾成年走在前面，苏瑾然跟在后面，她能清晰的看见他把手在裤子上用力的擦了又擦。细雨朦朦的交织着，回忆慢慢的失去了颜色，顾成年穿着穿着短袖空荡荡的样子一直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

　　后来，她一直在想，如果没有她年少时候的冷淡与伤害，顾成年是不是就不会是那样的结局。可是，没有如果，就算时光倒流回那年，就算她没有出现，顾成年还是会带着兰花离开，故事结局是早就预定好的。

　　村子里的人对她这个满头黄发，戴着一摞耳钉的女孩子充满了敌意，他们不准自己家的孩子和她在一块玩。苏瑾然也不屑于和那些满身泥土，只知道捉蛐蛐，逮麻雀的孩子一起。

　　正值盛夏，学校放暑假还没开学，她经常穿着背心短裤在村里头晃。她是最喜欢在河边玩的。那里人少，没人会注意到她的存在。她嘴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坐在草地上往哪棵树干上一靠，听着知了唱歌，睡一觉就过去一天。等到吃晚饭时候还没见回家，外婆总能在这里找到她。

　　她怨恨她爸妈，跟外婆却是格外亲热。外婆是个缠着小脚的普通农村老妇人，六十多岁，脸上满是岁月逝去后遗留下来的褶子。外公很早就过世了，外婆独自抚养两个孩子长大，女儿远嫁到西安长年不在身边。儿子又不成器，跟村里的寡妇兰花纠缠不清，把她的心都伤透了。她现在是把所有的爱都放在这个外孙女身上了，她父母总是说她多不让人省心，她倒一点也不觉得。

　　这孩子文文静静的，又爱干净，只是不喜欢搭理人。苏瑾然喜欢外婆也是因为这，她从来不认为外孙女坏，看到她耳朵上那一个连着一个的耳洞，外婆也只会心疼的问她疼不疼。外婆早年劳碌过度，膝关节落下了类风湿的毛病，每逢吹风下雨就痛得地也下不了。这时候苏瑾然就会做饭洗衣服，稚嫩的做着一些事，这一切曾让她年迈的外婆感动得老泪纵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