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1章 见到你如同见到所有过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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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章】
直到三十岁，我才知道，我对于悠的感情并没有因为时间而减损——虽说这期间，我们并没有真正在一起过，可是我们的心却被匆匆而逝的年华推着，越靠越近。那感觉就像……宏大而偶然数据实验场里微小而必然的两枚测试粒子，无论轨迹如何变换，无论怎样被莫名的力量分散在世界两端，无论多不可知因素作用在其中，它们终归是要相遇的。因为，真正的命运是不能被阻挡的。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更何况我们自己。
【沈唯，2012年11月30日，日志。来自：博客“只有你听见”】
【第1章】见到你如同见到所有过去
卷毛在自己三十二岁生日来临之前，坐着火车从隅北市出发。到达北京时，天刚好蒙蒙亮，厚重的灰色云团凝滞在高架桥上。天空像失望的眼睛，无精打采地低垂着。虽是凌晨，西客站还是挤满了行色匆匆的人群，嘈杂之声从四面八方涌来。卷毛举起相机把这一刻记录了下来，镜头里的北京看起来寒冷而明烈。下次，他想，或许在画背景的时候用的着。
他乘坐地铁又转公交，挤在神情冷漠、气氛暴躁的人群中发呆。将近中午的时候，他终于到达了燕郊的一个小庄里。虽说已到了午饭时分，小庄却并不平静。一个电视剧摄制组正在这里驻扎，一大车盒饭刚刚到达，古装妖魔打扮的群众演员挤在一处因为谁先拿饭谁后拿饭而争吵不休。卷毛随手拍下那些面红耳赤的演员，画面里的人因为戏装与盒饭的组合，有种后现代式的冷幽默。这些让他不禁发笑，就扬手又拍了几张。
这时，一个盯了他多时的剧组工作人员仰着自己的酒糟鼻走了过来，横眉冷眼地说道：“拍什么拍，哪里来的狗仔队，没有采访预约就赶紧走。”但让这位脾气暴躁的工作人员失望的是，眼前这名瘦高的卷发青年并没有因为自己尖刻的话语而有任何不良的情绪，他依然微笑着，一双透彻的眼睛无惧地直视着前方，闪闪发亮，带有与他年龄不相符的天真。
“说你呐！再不走我叫保安啦！”于是酒糟鼻刻意抬高了腔调，用威胁的语气恶狠狠地说。
“我找沈唯。”卷毛没有着急，语气依然平缓如溪，只是轻轻地说出了这四个字，便继续微笑起来。
“沈唯啊……”听了这个名字，酒糟鼻眉头一紧，嘴一撇，脸色比之前更为难看了。但这个名字让卷毛得到了通行证，酒糟鼻不耐烦地指了指远处，“她在那儿，等了你好久了。
卷毛顺着酒糟鼻指路的方向，绕过一堆横七竖八的断臂残肢，沿着一段长长的摄影轨转过一堵断墙，在挂着塑线蛛网的破庙之前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那家伙蜷缩在一张板凳上，裹着厚厚的草色军大衣。头发似乎很久没有来得及打理，蓬乱肆意地生长着，已经及肩却毫无发型可言。卷毛哑然失笑，这造型跟四周凄冷诡谲的气氛意外地搭调，显出了一种鬼气森森的落魄气。但即便三年未见，卷毛也一眼认出了眼前的这个人是谁，于是他轻轻唤出了她的名字：“小唯。”
那埋在军大衣里细长躯体微微一颤，似乎从一场梦境里醒转，一下子坐了起来，茫然地转动着脑袋，继而缓缓地转过头来。依然是沈唯那张线条柔和的脸，眼瞳生得很开，有一种天然的宁静，却又习惯性地下巴仰起，乍一看十分傲慢。但对于卷毛来说，他明白那神情只是一种防御姿态，好让自己和他人隔开一个安全的距离。
见到卷毛了一瞬间，沈唯怔住了，紧跟着一种不常见的放松笑意从心底如同泡沫一样浮上脸来。那是一种毫无戒备的微笑，似乎有一道光从她的头顶铺散开来，整个人亮了起来。
“卷毛！你还真来了！说来就来了！”沈唯兴冲冲地嚷嚷着，翻身起来，张开双臂想要给卷毛一个大大的拥抱。可是动作做了一半却戛然而止，她猛然收住双手，扑打在自己的大衣上，一边解释道，“这衣服太脏了，摸爬滚打了半个多月没有洗过了，都是灰。”
卷毛没有介意，上前一步，解下暗灰条纹围巾裹在她脖上，“你看起来这么冷啊。”
“不冷！见到你心里暖洋洋的。”那混合着油墨纸浆气息的围巾，让冻得知觉麻木的沈唯一下子眼睛一热。
那气息如此遥远，却又如此熟悉。
是我的“永无乡”啊。沈唯低下头，默默地想。
“不冷就好，北京真比隅北温度低太多了。你眼睛怎么了……”似乎是擦觉到了沈唯这细微的情绪变化，卷毛俯身指了指沈唯的眼睛。
沈唯怕卷毛看出她眼角暖意的汇聚，就拼命咧嘴微笑。可是这个笑暴却露了她的虚弱，她嘴唇血色全无，浓重的黑眼圈让脸色显得更加苍白。
“变国宝了。”卷毛调侃她说。
这句玩笑话让两个人都笑开了，彷佛多年相隔的时光也不过只是一瞬。大家还是那么相熟，还可以什么都说。
这时一个剧组人员走了过来，把两个白色泡沫饭盒递给沈唯，说着：“沈导，你赶紧吃完，徐导催你去看看西边的布景。”
“我这就去。”沈唯把盒饭塞给了卷毛，“快，卷毛，替我吃了吧。”
“我替你吃？”卷毛接过那两盒温热的饭盒，有些惊诧，“你不吃啊？冻成那个样子，赶紧补充点儿热量吧。”
“我熬了一夜，吃不下。”沈唯边说边胡乱整理了一下头发，狠狠踩了踩自己的橙色马丁靴，似乎是想借此获得能量，“你等着我，我忙完了请你吃顿大餐！”
沈唯起身匆匆忙忙离去，留下卷毛一个人呆在原地。走了老远，她又转过身来，用力地朝着卷毛挥挥手，边大声地喊着：“一定等我啊——”
卷毛冲着她远去的背影点头致意，她这才又转身跑远。卷毛打开饭盒，里面的饭食做得很潦草，不规则的土豆炖煮着肉块，还有一些无精打采的青菜铺在一边。
卷毛把这些粗劣的食物塞进嘴里，味道咸得过分。可是一边蹲坐在台阶上的群众演员却吃得极为豪爽，大口大口地将生硬的米饭加卷着蔬菜放进嘴里，并配以快速的咀嚼。似乎吃饭的速度越快，就越能减低这些食物对胃口的破坏。卷毛一边吃着，一边环顾着四周。刚才沈唯趟过的地方，有一摞子手稿，凌乱地散在沙发上。他走过去一看，是绘制地场景和故事板。那些线条粗粝冰冷，透出一股诡谲之气，但却一眼看出是出自沈唯之手。再细看，画得正是这出剧的场景，远处的小酒馆完全依照手稿的风格搭建，破落成条的酒旗上面一片暗红色的血迹。
卷毛放下饭盒，拿着手稿一一寻去，看到客栈、比武场还有妖怪的洞穴。想到这些场景都是出自沈唯之手，卷毛不禁嘴角上扬，笑了起来。
这时前方传来一个女声高亢地叫骂声，一群人聚在一处。卷毛走了过去，看到一张在电视上见过的脸，是一个并不算太红的女演员，正在怒气冲冲地朝着众人叫骂。那张化着浓妆的脸扭曲到了丑陋的地步，真不敢相信这就是电视剧里那个知书达理的淑女。然后，卷毛看见了沈唯，一脸无措地跟着工作人员一起在极力地说服着女演员。看见卷毛，沈唯一愣，随即闪了出来。
“这么快就吃完了……你，再等等我，我……可能马上就忙完……”沈唯显得有些慌乱了，虽然在跟卷毛说话，还是时不时回身看着那个骂骂咧咧的女演员。
“你慢慢忙吧。我先回旅馆好了，等你忙完了再去找我。”卷毛想让沈唯安心，斩钉截铁地说。
沈唯看了看卷毛，又扭头看了看身后的烂摊子，缓缓地点了点头。“等着我，一定等着我，我很快就忙完。”她急切地说着，眼神中有很多不舍。
“嗯，放心。我在市里等你，忙完我们一起玩。”卷毛轻轻拍拍她的肩，想让她放松下来，可显然她完全不能松快下来，无形的压力像那天的天气一样，阴沉不去。
卷毛把手稿在手中理顺，递到沈唯手中：“画得不错啊，为你高兴。”卷毛扬起眼睛，投去了极为肯定的眼神，可是沈唯却没敢看他的眼睛，目光低垂了下去。
“……那个……这个给你。”沈唯咬着嘴唇，似乎下了很大决心塞了一张卡片在卷毛掌心。
卷毛接过一看，是一张名片。上面写着：
“北京集影美然动画有限公司
主美
许悠”。
沈唯一低头又钻进了乌泱泱的人群之中，挥舞着胳膊要把正要开打的两拨人架开。卷毛看着她融入那乱糟糟的圈子里，如同看着冰冷的世界正中正上演着一出喧腾的戏剧。手中的名片薄入蝉翼，在冷风中啪啪作响。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1章 见到你如同见到所有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