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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全1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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献给那些还没有来得及出场或者早已退场的角色。
1.
每年五月春末要入夏的日子里,寒冷的纯阳宫就会下来一批弟子来到四季如春的青岩万花谷求取一年中必备的一些药物。倒不是纯阳道士中没有会听诊断脉者,只是纯阳的气候并不适宜一些药物的生长,而在离华山不算太远的地方却有着万花谷这么一处如人间仙境般的圣地,每年的这一趟万花之行对于有的弟子来说反而更像一次放风,不用早课不用被师兄严厉地监视着练功,至少对于祁于天而言是这样。
祁于天与他的哥哥祁九皋还有几个师兄弟来到万花谷求药,因为这是年年的惯例,所以以前万花谷会在他们到来前就将药草分类装好只等他们来取,但是今年不知道是他们来早了还是一直阴雨的天气原因,他们到了万花谷之后被告知还有几味药尚未成熟要他们在万花谷多留几日。祁于天听到这个消息差点没有蹦起来,而祁九皋只是皱了皱眉头对着为他们解释情况的一名笑的温婉的万花女弟子道了叨扰。
不管是祁九皋还是祁于天或者剩下几个纯阳弟子对万花谷而言都不是陌生的客人,他们年年来谷,各自在谷中多少有几个能说上话的万花谷弟子。万花女孩把他们带到客房安顿好过后,祁九皋再三提醒他们不可以给人家找麻烦,但是祁于天没有听完半句话就跑了出去。
“藏羽!!藏羽!!!”祁于天一路飞奔爬到三星望月的茶炉旁,找到他幼时的玩伴陆藏羽。陆藏羽正在百无聊赖地扇着茶炉的火,听到有人叫他抬起头寻声望去。看到祁于天的一瞬间,陆藏羽脸笑开了花,“死乌鸦嘴!你来啦!”祁于天气喘嘘嘘地跑到,望着陆藏羽傻笑。
“今年怎么来得那么早?”陆藏羽一下站了起来。
“多亏今年来得早,我还能在万花谷多留几日呢!”说起这个祁于天就高兴,不用早课不用练功还有美景好友相伴,万花谷真是名符其实的人间仙境啊。
“太好了,我总算是有时间跟你这臭小子好好玩玩了。”陆藏羽一把丢掉煽火的扇子,搂着祁于天的脖子,和他打闹着,然后两人就嘻嘻哈哈地要往花海的方向去。
“陆藏羽!”
背后传来一声严厉的呼唤,陆藏羽马上噤声,搂着祁于天的手也放了下来,全身僵硬缓缓转身……吃瘪一般低着头叫了一声“周、周师兄……”
祁于天也认得这个声音,这是陆藏羽的师兄,也是他以前一个师兄的好友——周素鳞。
周素鳞皮笑肉不笑地问道“茶叶尚未蒸熟这样欢喜是要去哪里呢……?”
“嘤!我错了!”陆藏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捡起地上被自己抛弃的扇子又蹲回了茶炉旁,卖力地开始了工作。
然后周素鳞把眼光转移到了祁于天身上上下来回地打望。
祁于天听陆藏羽说过他这个师兄,为人挺好,花间游和离经易道两门门派心法都修得很好,但是有一些严厉而且性格古怪,陆藏羽就有几次偷懒被他这个周师兄好好得整治过。祁于天被他看得毛毛的,全身也有点微微发僵。
过了一会儿,周素鳞终于开口“正好。我有事找你。”
祁于天和正蹲着扇炉火的陆藏羽都一惊,周素鳞能找祁于天有什么事呢,陆藏羽心里暗暗想,总不是找你练习按摩新手法的。
就在这时,两人发现从周素鳞的背后突然探出一张小脸,然后周素鳞半蹲着拍拍孩子的背把他从自己的背后推到了前面。是个穿着纯阳年幼弟子装的小姑娘,发饰上的两个毛球球还在一晃一晃的,他的背上却背着一把和矮小身材不符合的大刀。粉嫩的脸蛋上的一双大眼睛看上去没什么神彩,表情也有些木讷。祁于天一惊,蹲下来望着孩子,“牧牧!你怎么在这里?”
2.
被叫做牧牧的孩子红着脸不说话,又一下子躲回了周素鳞的身后。
周素鳞开始解释“刚刚李东流师弟在带纯阳那几匹拉车的马去喂草的时候突然听到车下有响动,就探下身去查看,然后就看到了这个孩子。问她叫什么名字她也不说,看她的穿着是你们纯阳的弟子,他们就想带她去你们住的地方,然后在落星湖那里他们遇到我,这个孩子就一直拉着我裤腿儿,于是他们就把孩子交给我让我带她来找你们。”
“他叫云牧,确实是我们纯阳宫的弟子……”
“……云牧……”周素鳞默默地重复了一遍。
“我们从纯阳宫出来的时候,他就一直求我们带他过来,因为他年纪太小,我哥说等几年再带他下山,结果这孩子居然一路趴着车底来了=。=”祁于天有些佩服他这个师弟。
“嗯,这下碰到你我的任务也算完成了。你们带她去休息休息,我一会儿带药过来给她的手上个药。”
周素鳞这样一说,祁于天才留意到云牧的两只手的手指全部被磨出了血,他吓了一跳,简直不敢相信这个孩子的毅力,想把他抱过来带回安排的房间去休息。无奈云牧确死死地抓着周素鳞的裤腿……周素鳞见状,叹了口气,把云牧抱起来,对祁于天说,“你陪我一起去拿药吧。”然后转身就往三星望月上走去,祁于天赶紧跟上,陆藏羽也起身拍拍手准备跟着过去,结果周素鳞转头看着陆藏羽,冷冷地指了指茶炉,陆藏羽特别不甘心地……又蹲了回去。
祁于天有点同情地也看了眼陆藏羽,看着他摆出满脸“TAT”的表情,决绝地扭过了头,快步跟上了周素鳞。
“别了,藏羽!”祁于天的内心呐喊着。
三星望月是由三座山组成的巨大高台。最高的摘星楼是谷主东方宇轩会客赏舞开流水宴的地方,而较矮的赏星居就是药王孙思邈炼药放药教导杏林弟子处。祁于天跟在周素鳞后,来过万花谷很多次,这却是他第一次爬上三星望月。以前,都是他与其它师兄弟在落星湖等候,由大哥和另一个更年长的姓楚的师兄一同去三星望月上取药。不过楚师兄在三年前去了浩气盟,后来就是祁九皋一人上三星望月上取药了。
每次祁于天说要一路去帮忙,祁九皋都说无妨,让他们在下面等着,这么一来,三星望月这个地方在祁于天的心里还生出一些神秘的意味来。
不过跟着周素鳞一路走来,祁于天想,他哥不要他来,单纯只是因为这个三星望月太懒得爬楼梯了吧--。
到了赏星居,周素鳞放下云牧,向正在与分药的杏林弟子说着话的孙思邈行了个礼,简单地说了几句话,然后就进到了药房里去了。云牧看见周素鳞进屋了,也往屋子的方向跑过去。祁于天本来是想上去好好问问云牧到底来万花谷干嘛的,但是连碰都没碰到云牧就跑开了。祁于天有些尴尬,他实在不懂云牧为何这么粘周素鳞,而冷落自己这个正牌的师兄。愣了一会儿,祁于天站起身向药房走去。
“于天?”
听到有人叫自己,祁于天转过头,看见祁九皋从凌云梯上下来,旁边还有个陪同的万花弟子,看样子是去拜见万花谷主东方宇轩了。
“哥。”
“你在这里干什么?”
“啊,哥,我跟你说,牧牧趴在我们车底跟我们来万花谷了。”祁于天大概说了一下事情的经过。
“牧牧”祁九皋皱了皱眉。“他现在在哪儿?”
“啊,他的手磨破了,跟着一个万花弟子进去擦药了。”说罢手往药房的方向一指。
祁九皋往药房的方向看去,正好看见周素鳞抱着云牧推门走出来,云牧的手指已上好药包上了绷带。却只见祁九皋的脸色马上阴沉了下来,一下冲到了周素鳞面前拽起了他的衣襟,恶狠狠地从喉咙深处发出几个咬牙切齿的声音“周、素、鳞!”
“哥?!”祁于天从没有见过自己那个严肃的哥哥有过这样的表情,扑过去拽住祁九皋的胳膊“你干嘛啊,哥?!”
周素鳞却还是一脸处变不惊的样子,冷眼打量了一下祁九皋抓着自己衣领的手,然后就看着祁九皋的眼睛不说话。
“他在哪里?”祁九皋问。
“啊?”祁于天没懂自己的哥哥在问什么。
周素鳞没有说话。
“我问你,他在哪里!?”
周素鳞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当时你和他一起进的弃谷!!为什么你会在这里!?楚王信在哪里!?”祁九皋咆哮道。
“哥,你在说什么啊!”祁于天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失控的祁九皋,拼命地掰开祁九皋抓着周素鳞的手。
周素鳞还是一脸冷冷淡淡的样子,一只手抱着云牧,一只手挡开祁九皋的手。“阁下怕是认错人了吧。我不知道阁下在说什么。”
这时,周围围观的万花弟子开始多了起来,大家都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不要以为装傻有用!”被祁于天拉开的祁九皋又要往周素鳞身上扑的时候,周素鳞抱着的一直安安静静的云牧突然“哇”一声地哭了出来。周素鳞安抚地拍拍云牧的背,然后抛下一句“你吓着她了。”就穿过人群离开了。
反而是祁家兄弟被云牧这声嚎啕大哭吓傻了一般站在原地。祁九皋不再挣扎,祁于天也愣了好半天,才讷讷地说出一句话“……哥,牧牧……会哭了耶。”
3.
“围在这里干嘛呢?事儿都做完了?药都分完了?药理都看完了?给子虚、乌有先生的茶都煎好了?该干嘛干嘛去,围着干嘛呢!”周素鳞走了没多久,就有一个响亮的女声驱散了围观的人群。然后,这个万花女子走到祁九皋面前,双手叉着腰说:“我以为是谁在这里闹事呢,原来是你啊,祁咩咩。”
祁于天咧嘴一笑“白蔹姐姐。”
虽然比祁于天矮一头,不过白蔹还是习惯性伸出手揉了揉祁于天的头“唉哟,于天都那么高了啊。”
祁九皋挣脱祁于天的手,没有理白蔹,向三星望月下走去。
“去找周师兄?”白蔹对着祁九皋的背问。
祁九皋顿了一下,没有回头继续往前走。
“你去问他也没用。”白蔹无所谓地继续说“因为他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祁九皋停下了,白蔹看他不动了就慢慢走上去“他是去年回来的。在那里发生的事情我们问过,他不记得了。不止那一年的事情,包括跟楚王信的有关的所有事他都不记得了。”
祁于天在远远地听着,“楚王信”,以前跟祁九皋一起来三星望月拿药的那个楚姓师兄。
祁九皋皱了皱眉头,又迈开步子。
“喂,你去哪儿?”白蔹喊住他。
“找牧牧。”
白蔹怂了一下肩,嘴里嘟囔了一句什么,也快步跟上了。只有祁于天又是一头雾水地被凉在原地。
在祁九皋和白蔹都走得没有人影过后,祁于天才挠挠头,走下三星望月去。不过下了三星望月,祁于天就没瞅见他哥和白蔹了,在四处张望了好一会儿,未果,他就往之前陆藏羽那个地方走去。
“藏羽。你看见我哥和白蔹姐姐了吗?”
陆藏羽抬头,两只眼睛的眼皮都快粘一起的感觉,手还在机械性地摇晃“你觉得呢……”
“……”祁于天干脆在陆藏羽身边坐了下来“算了。不找他们了。”
“喂,藏羽。我刚才听白蔹姐姐说你周师兄去年才回来,他之前不在谷里吗?”
“不在啊。”陆藏羽声音有气无力的。
“他去哪儿了?”祁于天继续问。
“南屏。”
“然后呢……?”
陆藏羽一下转过脸盯着祁于天。祁于天往后倒了一点“干、干嘛这么看着我?”
“帮我扇着,我给你说。”
“……好。”
陆藏羽一下扒拉起来,把祁于天往茶炉面前一推,自己坐到了刚才祁于天的那个位置,然后清咳了两声开始说他知道的情况。
“周师兄呢,三年前去了南屏,那边浩气盟的营地需要一批大夫,周师兄当时就主动请求前往。当然,去的人不止周师兄一个,还有其他一些师兄师姐。但是,你应该知道,在南屏那里不是出了事吗?”
陆藏羽说的这个事,祁于天也知道。是在南屏突然出现了一批天一教的祭师,对当地的居民还有浩气盟的战士下蛊毒练毒尸,在南屏的浩气盟营地不得不撤离,而原营地便成了弃谷。当时没有来得及撤出还有就是后来想进去搭救同伴的人,都没有从弃谷中出来,被天一教毒害成为了行尸走肉。纯阳宫那时收到一份失踪者名单,还有就是一些遗物,名单上足足三十多人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纯阳宫大悲。
“然后呢?”祁于天想到这个事,心头就有些难受。
“我相信纯阳宫应该也收到过一份失踪者的名单,当时周师兄就在那份名单上。”陆藏羽叹了口气“那段时间整个万花谷气氛都很压抑,因为我们不少弟子在外行医都见过天一教的尸人的样子,一想着自己的同门也变成了那样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不知生死心里就很难受。可是,在事发将近一年后,突然有一天,我们有一个在花海采药的师妹,就在花海发现了昏迷的人,她手忙脚乱地找人救治了这个人后,发现他就是已经失踪了近一年的周师兄。
周师兄当时浑身都非常脏,就像很久没有清洗过了,而且身子很虚弱,我们不知道他是怎么从南屏山回到万花谷的,但是完全没有人在意,大家全力救治,就想知道在弃谷了发生了什么还有是否还有别的人和他一起逃了出来。而周师兄昏迷了整整七天。
周师兄回来的时候,手里抱了一个不知道是谁的头骨。我们使了很大劲才从周师兄的怀里拿出来,他醒了过后我们就问他那是谁的头骨,但是周师兄却什么都不记得了。不管是弃谷中发生的事,或者他这一路从南屏回到万花谷的经历,还是那个颅骨。除此之外,他却都有记忆,他记得师父,记得白蔹师姐,甚至还记得我,缺失的那两年的记忆就像他从来没有离开过万花谷一样。”
祁于天若有所思地发着呆,愣愣地问:“然后呢?”
陆藏羽泄气般地躺到了地上“然后?哪有什么然后,就现在这样呗。周师兄到现在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我们找了个地方埋了那个头骨,虽然周师兄记不得那是谁的头骨了,不过应该是非常重要的人才会一路保护着回来吧。那个时候的伤患,周师兄现在都还没有痊愈,裴元大师兄还会给他开药调养来着,经常我去给他送药的时候看到他睡觉的时候都不知道哪里疼得出了一身冷汗。”
说完两人就都沉默了,只有从花海吹来的伴有淡淡花香和药草香的清风从两人面上拂过。
4.
陆藏羽躺了好一会儿,偏头问祁于天“话说你问这个干嘛?”
祁于天把刚刚在赏星居发生的事简单跟陆藏羽说了一下,说道云牧哭的时候,祁于天露出一了一脸困惑。
陆藏羽就好笑了,“那个年纪的小姑娘,哭一哭有什么嘛……就算你们纯阳宫不食人间烟火,一个小姑娘哭一哭也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啊。”
祁于天解释道“不是啊,牧牧不是女孩,他是男孩子。”
“啥?!”陆藏羽一惊就坐起来了。
“是这样的。两年前的某一天,我们去太极广场做早课时,看到一个不着寸褛的男孩子站在广场中央,一脸呆滞。我们赶紧带他去找了衣服穿,并把他交给了祁进师叔。我们问了这个孩子很多事,可是他除了知道他自己的名字叫云牧其它什么都不知道。我们看他呆傻,估计是有智力问题父母不要了丢到纯阳宫附近,他自己走进来的。”
陆藏羽打断祁于天“你们纯阳宫有很多弃婴哦。”
“嗯,我和我哥就是啊。我哥说要不是当时楚师兄带我们回纯阳我们就饿死在外面了,我哥很尊敬楚师兄的。我当时进纯阳宫的时候还不记事,在纯阳宫也很少见到楚师兄,就每年来万花谷取药的时候能见见,其实我对楚师兄的感情没有我哥那么深。但是我知道他是我们的恩人。唉哟,不说这个……”祁于天解释了一下又继续开始讲云牧的事“后来,祁进师兄就带了牧牧去见了掌门。掌门看到牧牧的一瞬间就哭了,真是吓死人,掌门很少哭的。还有当时旁边侍剑的师姐说,掌门抱着牧牧一直念叨‘当真痴儿当真痴儿’什么的。于是掌门直接将牧牧收为玉虚弟子留在自己门下了。”
“……死乌鸦嘴,你讲的故事略偏题啊。我是想知道为什么一个男孩儿你们要打扮成这个样子。”
“啊,那是因为牧牧长得很可爱嘛。然后被几个师姐接回去‘玩’……总之还是很可爱的嘛。”
陆藏羽一脸黑线,继续问“那为什么他哭的时候你这么吃惊啊。”
“诶,我不是跟你说了吗?牧牧天生呆傻,不会说话,反应也特别慢,不会哭不会笑。上官师叔说他这是丢了一魂一魄,智力自然不如常人。”祁于天停下手中的扇子双手撑在身后“反正这是我第一次看见牧牧哭。也许对牧牧来说能哭也是好事。”
“我看你这个师弟背了把大刀……你们不怕他伤着自己?”
“那个啊,那是楚师兄的黑眼贪狼刀……从南屏送回来的楚师兄的,遗物。掌门一直收着这些东西,然后有一天晚上不知道牧牧怎么就拿到了楚师兄这把刀,抱着这刀睡了一晚,我们发现的时候分都分不开。而且这刀并不伤他,所以掌门说牧牧和这刀有缘,就把楚师兄这刀送他了。”
陆藏羽听完后又躺了下去,“你这师弟有够传奇的。”
祁于天看着陆藏羽很认真地说:“你说,牧牧会不会是楚师兄的转世?”
“你师兄的转世怎么可能长那么大。就算死了之后马上就投胎,你师兄今年也才两岁吧。牧牧怎么看都有七八岁了啊。”陆藏羽毫不犹豫地摆摆手。
“说的也是。”祁于天坐直了继续扇着茶炉的活。
“我说你这茶什么时候蒸好啊,别蒸过了。”
“草,我都忘记了!……死乌鸦嘴蒸过了啊!!!”
“关我什么事啊你自己忘了,别打我头啊!”
“你不讲故事我怎么会忘啊!”
……
……
……
5.
“周小鱼,我带人来见你了。”白蔹一下推开门。
“叫师兄,你这没大没小的。”周素鳞靠在躺椅上喝茶,膝上盖着一本药理。
“不要那么小气嘛,周小鱼师兄。”白蔹嘟起嘴,和在外人眼里的干练形象差很远,白蔹在这里显得非常的孩子气。
“牧牧在哪里?”祁九皋一开口就打破了气氛。
“给他换了身干净衣服,睡了。”周素鳞轻笑了一下“打扮成这样我以为是个女孩呢。”
“……”祁九皋走进屋内轻轻抱起了云牧,将放在一旁的黑眼贪狼刀背在自己背上,然后不再说一句话准备离开。
在祁九皋就要离开房间时,周素鳞开口挽留“请留步。”
“我并不记得阁下。不知道曾经哪里有得罪过阁下。周某已是半死之人,并不想入土之时还被阁下挖坟鞭尸。”周素鳞放下茶盏,语气听不出是诚恳还是戏谑。“不知阁下是否愿意解周某之惑?”
“……”听到周素鳞说自己是半死之人的时候,祁九皋的身体明显一僵。他皱着眉头转过身,问“你可记得纯阳宫弟子楚王信?”
周素鳞摇头。“我不记得他,但我知道他,在我醒来后你不是第一个对我提起他的人。”
“你居然不记得他了……你难道忘了是你……”祁九皋还没有说完,白蔹就一下跳起来掐住祁九皋的胳膊并往门外推“啊,牧牧也找到了,周师兄应该也到了服药时间了,祁咩咩我送你回去休息我们不要打扰周师兄了!”
白蔹的态度很奇怪,不过祁九皋也不愿说下去了。周素鳞知道自己和这个楚王信之间一定有什么,曾经他被数次问起关于楚王信的记忆,不过自己都不记得,但凡想要深入询问子和这个楚王信之间有什么关系都被众人打着马虎眼糊弄过去。今天祁九皋在赏星居扯着自己的衣领大声质问“楚王信在哪里!”的时候,周素鳞甚至感到一种莫名的兴奋,他双手不自觉地颤动着,他相信这个纯阳的道士一定知道什么,这个纯阳道士能解答一直以来众人隐瞒的真相。而这种疯狂的兴奋传递给了正抱着的云牧,云牧害怕地放声大哭起来。
听到祁九皋说的这半句没有说完的话,周素鳞更加确定祁九皋能给他一个他一直想知道的答案。
可是现在白蔹在这里,并不是恰当的时机。
周素鳞看着白蔹将祁九皋带走,又坐回椅子上。
6.
把祁九皋带回住处后,白蔹没有马上离开,她靠着门看着祁九皋将云牧放在床上轻轻地捻好被角后,敲敲门板,问:“方便出去谈谈吗?”
祁九皋默默地点了一下头,随着白蔹走了出去。
“我希望你不要再在周师兄面前提起楚王信了。”白蔹非常地开门见山。
“那是说,他不要为他做的事负责了吗?”祁九皋口气非常冲。
“那如果现在站在你面前的不是周素鳞而是楚王信,你希望我再告诉他那些难堪的过往吗?!”白蔹也敛起笑脸怒目直视“若不是世俗不开化的歧视眼光一再加压,周师兄用得着去南屏战场吗!?周师兄当时并不想活着回来了的心情你能理解吗?!上天都要放他一条生路了你何必步步紧逼?!”
“……”祁九皋不再说话。
“你到现在还觉得是周师兄害死了楚王信的话,那你现在去告诉他真相。告诉他,他曾经喜欢过一过男人,告诉他,他为了那个男人不再受流言侵扰自动请缨上了战场不打算回来,告诉他,那个男人追着他到了南屏再也没有回来!”白蔹有些崩溃地嘶吼“……你什么都不懂你为什么要指责他。”
祁九皋看到白蔹捂着脸语带哽咽地对他说这些,他的心里也很复杂。他慢慢走向白蔹拍了拍她的肩膀,轻声的说:“我知道了,我不会再提起什么了。”可是祁九皋的心里还是怪着周素鳞害了他的师兄,这是一种深埋心底的怨怼。
“师兄活不长了。”白蔹没有抬头,声音沙哑地说。“他的中了尸毒和一种奇怪的蛊。蛊的力量似乎在抵抗着尸毒的侵犯但是也在伤害着他的身体,我们怀疑他失忆也和那种蛊有关。”
“解不了吗?”
“解了他就会变成尸人。我们不能解。”
“周素鳞……他自己知道吗?”
“他知道自己身体不行了,但具体情况我们不知道他知不知道。你也听他说了,他是个半死之人。”白蔹说话的时候身体都有些颤抖,祁九皋不断地安抚着。“求你……不要……”
“……嗯。”
就在这时间都仿佛静止的安静中过了好一会儿,白蔹直起身,抹掉脸上似有似无的泪痕,叹了口气,对祁九皋说:“虽然我不肯定,但是我带你去见见吧。楚王信的墓。”
“!”
“周师兄回谷的时候,手里抱着一个头骨,我们猜测那就是楚王信,将他埋在了生死树下,你去看不看?”
“……”祁九皋像做一个非常重大的决定一样慎重地点了点头。
在祁九皋随白蔹走出了好一会儿后,他们身后的房门打开了小小的一个缝,云牧背着他的大刀从缝里悄悄溜出,背身拉好门后,也向着生死树的方向走去。
7.
在生死树旁有个矮矮的坟,虽然立了块木牌但是却没有写一个字。坟在生死树巨大的突起的根茎旁,就好像被温柔地怀抱着一样。
祁九皋在坟前静静的站了一会儿,在这个地方可以看到万花晴昼海,在月光的照耀下如同真的海面一样泛着蓝色的幽光,一阵风吹过,将生死树低沉的私语带入思潮。祁九皋晃眼间看见一个身着纯阳任侠道服的男人,嘴角噙着笑,悠哉地坐在这树根上俯看着花海的静谧与生命的渺小。
祁九皋一下子在坟前跪了下去,深深地磕了几个头,就将头埋在自己的双手间,以蜷着的姿势哭了起来。
这是在十岁以后他第一次哭泣。他在逃荒时,牵着只有两岁的弟弟祁于天与家人走散时,他曾经放声大哭到精疲力竭,若不是当时只有十六岁的楚王信在路边发现晕倒的他,可能他就没有再以后的故事了。南屏事件收到失踪名单和失踪者物品的时候他都没有哭,黑眼贪狼刀并不是在弃谷中,而是在弃谷外的一处河滩上发现的,那时他其实还坚信着自己敬爱的师兄并没有离开他。当他在赏星居遇见周素鳞的时候,有一种兴奋又愤怒的情绪,他不知为何理所应当地就认为是周素鳞藏起了他的师兄。
祁九皋也不明白自己怎么看着这个不知名的头骨的墓时,就明明白白地知道了自己的师兄确实是死了,就清清楚楚地知道了这个生死树下葬的就是自己的师兄。一直顽强地支撑着他的固执的信念一瞬间就崩塌,祁九皋蜷在坟前大哭了起来。
祁九皋感觉到坐在树根上的幻影,转过了身站了起来,走到他的面前仿佛叹了口气,蹲下来轻轻地摸了摸他的头,不再有动作。
哭累的祁九皋抬起头,发现面前蹲着的其实是白蔹,白蔹的手摸着他的头,让他觉得安心。万花的医者有治愈□□伤痛的能力,不知是否也能治愈人心。
……
回去的路上,祁九皋和白蔹并排走着,两人都不再言语。刚刚走出花海不远就看见云牧慌张地向他们跑来,祁九皋拦住云牧,问“牧牧怎么了?”
不会说话的云牧又指又比划拉着他的袖子往三星望月的方向跑。白蔹一下子反应过来,扶着云牧的肩强制让他镇定下来,问:“是不是师兄出事了?”云牧狠狠地点了点头。然后抛下祁九皋,牵着云牧的手就跑,边跑边向祁九皋喊道:“去落星湖找裴元大师兄!!!把他带到三星望月来!!”
白蔹刚跑上楼梯,还没有过桥就看见周素鳞抱着头倒在路中间一脸的冷汗。白蔹探了一下他的鼻息和脉搏都比较正常,看样子只是突然头痛起来晕倒了,不是毒蛊发作,白蔹松了一口气。在后来到的弟子的帮助下,将周素鳞抬回了落星湖的住处。
回来后,裴元也为周素鳞把了脉,确定无事后,留下白蔹留守,然后其它人也就散了。
祁九皋本来想把云牧带回去睡了之后再过来,但是云牧死死地抓着周素鳞的衣服,也就只有作罢。
夜过三更,云牧已经趴在周素鳞的床边睡着了,祁九皋将他抱起放到了周素鳞的床上,用薄被给他盖好。然后走到了外面,白蔹正背靠着门坐着仰头看着星星。
祁九皋就坐到了她的旁边。祁九皋刚坐下,白蔹就说:“我知道师兄今晚是会去找你的。”说完这句话白蔹顿了一下。
祁九皋转头看着她,不知道她想说什么。
“但是为什么牧牧会出现在那里。”
8.
“他醒来过后,发现我不在了,他是出来找我的吧。”
“那里并不只住有你而已,他发现你不在了,不是先去其它师兄弟房里找你,而是直直地往花海来?”
“……”
“如果他找了别的纯阳弟子,又怎么可能天那么黑了他一个人出来?”
“……也许他是来落星湖找周素鳞的。”
白蔹愣了一下,把头放回双膝间“哦,也对哦。”
白蔹转头看了一眼里面,一大一小都睡得很好,然后扭过头对祁九皋说:“这个孩子怎么那么粘周师兄。我以前觉得周师兄可可怕了,性格又古怪,还老是板着一张马脸。他最喜欢用眼角看人,而且医术又强功夫又厉害,特别高高在上的感觉。虽然后来发现……他一张口就是个痞子。”
祁九皋“噗”地一声笑了,然后说,“我倒一开始就发现他是个痞子了。我第一次和楚师兄上来拿药的时候,刚好遇见他在为我们清理药材,他盯着我看了半天,然后对师兄说‘肥羊,这是你儿子啊?’……楚师兄说‘如果我六岁就能生儿子的话。’然后他就说‘原来只差六岁啊。谁让你年纪轻轻就长了张三十五岁的老脸我还真是看不出来呢。’那个时候起我就觉得他非常讨厌”
“对啊,这是周师兄的风格。”白蔹笑笑。
祁九皋也打开了话匣子“你知道吗,楚师兄是静虚弟子,而静虚一派因为大师伯的出走在纯阳宫中很不受待见。有的人觉得他们是叛徒的弟子。其实,我心知肚明师兄在纯阳宫中生活得并不自在,他虽然很有能力,但是却没有被委以重任,我能明白师兄心里很苦可是我无能为力。”祁九皋顿了顿,“四年前,我躲在两仪门后,看着周素鳞一人冲上纯阳要带走师兄。那些人觉得是不可启齿的男人之间的情愫,周素鳞就当着掌门的面明明白白地说了出来。掌门让师兄自己决断。我看着师兄与他割袍断义老死不相往来。那时我心里一下就轻松了,虽然我也知道如果楚师兄当时跟着他走了,或许能活得更潇洒的,但是他顾念还在宫里不能离开的还受着欺负的静虚一派的年幼弟子,将自由拒之门外,虽然我知道,可是楚师兄选择留下来的时候我还是心里小小地庆幸了一下。”
“我刚才在生死树下看见师兄了,只是一个幻影,我看着他噙着笑看着花海,突然觉得要是楚师兄生来就在万花谷这样的环境中一定会更幸福的。”
祁九皋说完这话就沉默了下来,白蔹看了他一眼,伸过来一只手,揉了揉他额前的碎发,轻声说着“不哭不哭。”
祁九皋挡开她的手,只说道“我已经不是于天那小子了。”
白蔹看了他一眼,眼睛又望回了天上,敷衍地说着“是、是。”
两人在外面闲聊的期间,周素鳞已经睁开了眼睛,静静看着漆黑的屋顶。
他心里想着,原来是这么回事啊。他回来的日子里,也有师弟师妹们告诉过他一点事,什么他三年前去了南屏支援战事啊之类的,这么说起来,当时他怕也不是去支援而是去赴死的吧。
对南屏的事他是一点也不记得了,在他的记忆里甚至不觉得自己离开过万花谷,不过发生过的事不会因为自己忘记了就湮灭了踪迹。他不动声色地无奈嘲笑了自己,我周素鳞也有会逃避的一天啊。
他也忽然悟了,他带回来的那颗来历不明的现在埋在生死树下的头骨是谁。那个人明明与他割袍断义老死不相往来却跟着他追到了南屏山,最后还丢了性命,甚至全尸都没有留下,周素鳞呵呵呵地笑出声来,云牧躺在他的左手边,他举起右手盖上自己的眼睛,用不知道说给谁听的小小声音说道:“你也是个傻子啊……”
云牧在这时慢慢地睁开了眼睛,一动不动地听他自言自语。
“嗯……?”周素鳞声音愣了一下,然后又语中带笑地说“我还以为是一个梦呢。”
云牧支起上半身看着他,周素鳞毫不意外地看着他,然后左手把他又压回了床上,右手食指放在嘴唇上,轻轻地说“睡觉睡觉,给外面发现我们还醒着不好。”
立夏将至,虫鸣渐响,一夜无梦。
9.
第二天早上,周素鳞一脸神清气爽就像昨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今天,云牧不再像之前一样黏着他不放,祁九皋向周素鳞告辞的时候,乖乖地就去牵着他师兄的手跟着回了纯阳弟子住宿的地方。
因为昨晚祁九皋一夜未归,早上回去的时候祁于天问起昨晚经过,祁九皋只简单提了一下,便进屋补觉去了。祁于天看他哥一睡,就悄悄关上门,又溜去找陆藏羽玩了。而云牧乖巧地守在屋外,静静地思考着什么。
祁九皋一觉睡到下午,他起床整理完后,推开门,看到门口的草地上被明显压出个人坐过的痕迹。问过了隔壁屋的同门,在仙迹泽找到了玩得如痴如醉的祁于天,问了一下却是不知道云牧的踪迹,祁九皋叮嘱了祁于天不可给人家添麻烦然后就去找云牧了。
祁九皋本以为云牧会在周素鳞那里,却被告知周素鳞早上起来后就一个人骑着马出谷去了。祁九皋莫名奇妙地往花海走去,却碰到白蔹,问了下白蔹云牧的去向,白蔹摊摊手,说,“祁咩咩你也太婆妈了吧,既然牧牧没有出去,那么应该是和谷里的孩子们一起去玩了吧。你一天到晚管着他,你不烦人家还烦呢。走走走,和我一起去分药,反正分出来都是给你们纯阳宫用的。”就挽着祁九皋往三星望月走去。
分药分到傍晚,祁九皋吃过饭回到住宿处还是没有见到云牧。他再出来找到白蔹的时候,月亮已经出来,可是太阳还没完全下去,天边留有一些火红的余晖,万花谷也染上了一些热烈的色彩。白蔹带着他问了谷中几个孩子,她们说采药的时候看见了一个纯阳弟子打扮的小孩往生死树的方向去了,于是祁九皋和白蔹又赶到生死树。结果并没有看见云牧,他们呼唤了几声,就又往别的地方找去。此时天已经黑了。
他们前脚刚离开,生死树的树冠就发出响声,然后云牧就从上面跳了下来。他四处望了望并没有其他人了,就开始刨树脚下的那个土包,挖了好一会儿,土中露出一个白色的东西,他加快了速度把那个头骨取了出来,掸尽了上面的土,捧在手上。只看两道白光从头骨中飞出,一前一后融入云牧的体内,他的表情变得不再木讷,眼睛里有了神采,过了一会儿只听他说“周小鱼,你才是,傻,子。”
“我从来没说我不是啊。”背后响起了熟悉的声音,云牧一下转过身,看见周素鳞站在他身后,“原来真的是你啊。”
“你想起来了?”云牧不惊讶。
“嗯,”周素鳞拍拍衣服上的灰“花了一点代价。”
“这不是肉身吧。”周素鳞在生死树的巨大树根处坐了下来,他拍拍旁边示意云牧也坐过来。
“不是,失了一魂一魄,加之执念太深,不知怎么就成了灵体的摸样去了纯阳。”云牧站起身坐到了周素鳞旁边“掌门看见我的时候不停地说我‘当真痴儿’。”
周素鳞爽朗地笑了起来,“看吧,你掌门都说你傻!”
“这两年间,我不能言语,记忆不全,只是本能地寻着我那一魂一魄的印记。”云牧,或者该说是楚王信不理他继续说。“掌门将黑眼贪狼给我的时候,只是以为我那缺失的记忆在刀上,却没想到是在你这里。”
周素鳞笑笑。“记忆不全到以为自己叫云牧吗?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周小鱼你不是曾经说过,愿来生只做一片白云,由天牧而养之,俯仰沧桑吗?所谓云牧,以天牧我。”云牧转头看着周素鳞“你说的话我全部都记着。”
周素鳞用眼角扫了一眼这个说话严肃的小不点,觉得非常好笑,又笑了出来。云牧歪着头不知道他在笑什么,只等他笑够后,周素鳞对他说:“你以前说死的时候想埋在万花谷,我也记得呢。”
“我说……肥羊,你恨我吗?”周素鳞突然说“你先别说,你听我说。我的体内埋着一个毒和一个蛊,这两个东西的力量在我的体内制衡着,可是它们都不是什么好东西。给我埋蛊的人,本来在我这里,”周素鳞指指自己的脖子“插了跟银针,它可以断了它们去到我脑子里的去路,可是代价就是我会失忆,先开始只是一点,然后会慢慢什么都不记得变回一个大脑一片空白的孩子,可是这样我却可以活下来。因为时间还不长,所以我只是失去一点不明显的记忆。”
“你现在回想起来是你把银针拔了吗?!”云牧一下紧张了。
“嗯。”周素鳞却无所谓的样子“拔都拔了,你现在说什么也没用了。”
“……那……你还有多久……?”
“大概十二个时辰吧。不,你等我说完别岔开我的话。”周素鳞一把把激动的云牧又给按回去了。“我现在回想起了一切过后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最重要的人,我却是第一个忘记。是我杀的你吧。”
云牧摇摇头:“不,那个行尸走肉的样子已经不是我了,不要说恨了,我反而很感谢你呢。再说,你失去记忆了还记得要将我带回来埋在万花谷,我已经很知足了。”
“哈哈哈,我日夜兼程往回赶就是怕在路上就把你忘记了,然后将你丢弃在半路。这么说起来,你现在能这样坐在这里和我聊天,真该感谢我呢。”
“给你点染料你就给我开染坊。”云牧白了他一眼。
说完周素鳞就又哈哈大笑起来。
“话说,肥羊,你……究竟是在执念着什么呢。”
“你猜猜。”
“我爱你。”
“……油嘴滑舌。”云牧的身体渐渐开始变化,渐渐开始长大,眉目长开成了少年的模样,然后继续成熟了起来,周素鳞偏头看着这一切静静地发生,在云牧终于长成了他熟悉的楚王信的模样后,楚王信额头贴上了周素鳞的额头,眉目带笑,告诉他“我也爱你。”
周素鳞被不知何处升起的微光闪着了眼睛,他一边闭上眼一边说:“哎呀呀,我就算现在去死也愿意了。”再睁眼,楚王信已经不知所踪,只剩一把躺在地上的大刀。
周素鳞捡起落在地上的头骨和刀,他把头骨埋回了土里,用衣袖擦了擦那个什么都没有写的木牌,端端正正地又将碑树好。然后坐在坟旁,再看了一眼花海,低声说道“再见。”
10.
祁九皋和白蔹找了一晚都没有找到云牧,早上他们又去了一趟周素鳞的屋里,发现屋里保持着前一天他走的样子,看样子他是一夜未归。
这时,在花海的方向却传来嘈杂的声音,祁九皋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他一路轻功加小跑地跑到生死树下,看见周素鳞一脸带笑地用额头抵着那个无名墓碑,颈项和手腕上都有一杠鲜红的血迹……不对,不是无名,祁九皋穿过人群看见木牌上几个血写的大字“吾爱楚王信之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