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十》清石

3、家庭教师（3）

　　虽然外面仍然是炎炎夏日，可是别墅里却是清凉一片，因为空调一直开着。我到房间里把自己带来的东西稍微整理了一下。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变得特别喜欢洁静，对什么事都是波澜不惊的。
　　父母的家早已不属于我了。家里有弟弟，他已成家，有了一个善良的妻子，一个可爱的女儿。虽然每天早出晚归，虽然尽量让自己融入那个自己曾经的家，可是我知道都是图劳。无论如何我是融不进那个家了，每次看到他们一家人和和美美地坐在客厅里，小侄女蹦蹦跳跳地唱歌跳舞，我的心里是矛盾的。我知道应该为他们高兴，他们也希望我能感染到一丝快乐，可我做不到。每天下班回去，吃完饭，几乎不说一句话，我就关上房门打开电脑，不想听也不想看。我只想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哪怕寂寞。
　　从小我就是不善于和熟悉的人打交道的，每次遇见一个熟人，总是不知道应该如何开口。于是有些人会说我眼高于顶，有些人会说我不善言辞。我知道我是属于后者的，可是绝大多数人都不是这样想我的。所以时常地，我会想到逃离，逃离这熟悉的人构成的熟悉的世界，去一个陌生的地方。
　　年少的时候曾经有一次，我提起行囊准备去远方，却被母亲发现拦下，以后就再也没有过这样的行为。有时我就在想，如果那个时候我走成了，现在会是什么样子呢？渐渐长大后，我知道离开不是简单的一个人的事，我不能因为自己的想法而伤害到家人。而现在眼下的这份工作无疑是及时的，先不说什么兼职不兼职，只说这环境就让我喜欢得不得了。陌生的人，陌生的房子，还有陌生的周围的一草一木。
　　走出房间的时候，一股香气扑鼻而来，肚子还真的饿了。顾止尚父女俩都在，杨大姐还在忙着。
　　“卢亦，吃饭了，都是杨大姐的手艺。”顾止尚在摆弄着眼前的碗筷，此时的他没有一丝棱角。
　　“噢。怎么这么多菜呢，太多了吧。”只有三个大人一个小孩子，用得着做上满满一桌子菜吗？
　　“今天你第一天来家里，算是给你接风吧。”依旧是好看洁净的笑容，只是让人不敢多看。
　　“杨大姐，别忙了，已经够多的了。”我并不比杨大姐高到哪里去，我们都是别人家里顾佣的人，我们是平等的。
　　杨大姐一边挥手一边烧了最后一个汤，盛好了汤她却解下围裙回了家，说是家里今天有事。
　　偌大的厨房里只剩下我和顾止尚父女，有短暂的静默。这里不是我的家，可是以后我会在这里早出晚归。而眼前的这对父女会决定我在此的时间长短，我当然希望可以做得久一点。因为从踏进这里的第一步起，我就喜欢上了这里。我也喜欢眼前这个沉默不语的小女孩，在我们见面的几个小时里，她甚少说话。我不知道她以前遭遇过什么变故，不知道她的生活里有着怎样的诸多原因，可我知道她不快乐，一如我的童年。
　　席间，顾止尚和我扯着一些客套话。他说起来自然流畅，而我却勉为其难。我不习惯于这样的客套，不习惯于这样的询问。也许他一时恍惚，把我当成了他的下属。也许都不是，也许这已经成为了他的习惯。
　　总算吃完了这顿晚饭，我揽下了收拾打扫厨房的任务。顾止尚推托了一下，就带着女儿上楼去了。厨房里的电器用具一应俱全，厨具也是一色的纯白的，就象这个房子的整体风格一样。在家里已经好几年不用做家务了，妈妈总是不忍心我再受任何苦，她要我在家的日子多享几天清福。可是这里已是别人的家了，不会再有妈妈的护佑了。洗碗擦桌，一如从前一样细致。
　　回到房间的时候，时间已经过了八点了。典典不在房间，我听见对面房间传出顾止尚的声音。难道对面就是他的卧室吗？其实也不难想象，女儿这么小，卧室靠近他才能稍微放心一些。
　　房门半开着，我还是敲了门。听到顾止尚的应答声，我推门而入。
　　“顾先生，该给典典洗澡了。”典典坐在她爸爸的身边，依旧是不言不语的样子。
　　“噢，好的。典典，跟阿姨去吧。”他的口气里有一些轻松，也许他以后的夜晚就不会再有以前那么累了。
　　典典站起身来，跟着我后面走了出来。我在她的衣橱里找了换洗的衣服，把她放进放满热水的浴缸里。典典的头发可真是柔顺，抹了洗发水之后，我不停地在她头上来回搓着。这么小的孩子，不知道她平时是怎么应付这些长发的。她依旧不说一句话，温顺地听我摆布。穿上睡裙之后，我送她回了房间。把她安顿下来之后，我才有空去洗澡。
　　应该很陌生才对，可我对这里却没有太多的生疏感，一切都是那么地自然。躺在舒适的浴缸里，浑身像散了架一样。虽说没怎么折腾，可是这一天毕竟是从一个家搬到了另一个家，不累是不可能的。恍惚之间，我都快要睡着了。突然想起来，我这是在别人家，而那个需要我照顾的小女孩正一个人呆在房间呢。
　　对镜梳头，长发依旧笔直，眉眼依旧清秀，只是脸孔已经有些许的沧桑。看着镜中的自己，不由得感叹起来。时间是最无情的，无论你怎样挽留，它的脚步总是匆匆地。
　　我今天穿的睡衣和典典的是一个颜色的，不是刻意为之，而是我只有这个颜色的睡衣。典典还在看着我拿给她的画报，说不上聚精会神，但是神情却是她这个年龄段的孩子少有的专注。
　　“喜欢看画，是吗？”我坐到她的小床边上，企图与她交谈一次。
　　她的表情不置可否，可我并不灰心。也许她是孤独太久了，还不习惯有人这样和她近距离地交流。也许是她习惯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于外界的一切早已显得不知所措，一如我绝大部分的时候。
　　“典典，不喜欢阿姨吗？”我拿起她的小手，她没有拒绝。
　　“不。”只一个字，仿佛已经花费了巨大的气力。
　　“不想说话吗？阿姨有的时候也一样的，一句话都不想说，就只是想，也不知道想什么。”我发现她的眼睛里闪出一丝光亮，也许我说到了她所想的。
　　“阿姨。”典典坐直了身子，怯怯地叫了一声。
　　“嗯？”
　　“你今天会陪我睡觉吗？”她的脸上有殷切的期盼。
　　“会啊，不只是今天，以后每天都会陪你睡觉的。”这样大的年龄应该有温暖的爱的，可是很小她就要独自面对孤独。
　　典典的小脸上露出了短暂的笑脸，我把她拥在怀里，给她讲了一个童话书上的故事，让她枕着我的手臂入梦。等她睡熟了，我轻轻将她放在枕头上，盖好被。她的脸上有我没有见过的笑容，也许她的要求只是如此地简单，而她的父亲却从来没有知悉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