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之殒》箫瑶君子

3、下篇

　　日光之殒
　　作者：箫瑶君子
　　下篇（完结）
　　2012.2.3

　　空荡的医院回廊里一片惨白，路乔恩坐在急救室门口的座椅上，双手抵着自己的额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仍然不敢相信不久前发生的一切，然而胸口西装上那大滩的血迹却残酷地诉说着一切的真实性。那白色身影笔直坠落的画面似乎再次在他眼前上演。如今急救室里的那个人，上一刻正毫无声息地躺在自己怀里，头部的鲜血浸透了他白色的衣服显得十分诡异，苍白脸上的那双美丽瞳眸也似乎再不会睁开。路乔恩疯狂地拍打头部，禁止自己继续想下去。
　　有脚步声朝自己靠近，路乔恩却没有理会。下一刻，一只纤巧的手轻轻搭在了路乔恩的手上，阻止了他近乎自虐的行为。路乔恩不用抬头也知道来人是谁。然而下一刻，他却又被一个强劲的力道从衣襟给拽了起来，随后一拳便毫不留情地砸落在了自己的脸上，力道之大竟让他站立不稳，又坐回了座椅。
　　“Ｎｅｉｌ，你干什么？这里是医院，冷静一点！”向遥十分费劲地拉扯住身边这个正被怒气驾驭着的高大男人。
　　“Ｇｒａｃｅ，你别拉着我！我要问问他是怎么安排的？竟让Ｓｕｎｎｙ发生这种意外！”此刻尼奥脸上一对英俊修长的眉拧皱在一起，显得十分暴戾。
　　“对，你说的没错，都是我的错，我不该让这种事发生。”路乔恩用拇指抹去嘴角的一丝血迹，站起身来，用复杂的眼神对向面前这个比自己还要高大稍许的男人。随后却又无力地倒坐了回去，“等他醒来，我会自己向他请罪的。”
　　向遥将他的表情看在眼里，突然觉得这位一向冷漠干练的路先生，竟也有如此落寞沧桑的时刻。
　　“你不配！”尼奥却显然被愤怒充斥了头脑，路乔恩此番表现在他眼里竟成了惺惺作态，即刻又握紧了自己结实的拳头。
　　“Ｊｏｈｎ！”向遥想要提醒路乔恩注意，却显然已经来不及。
　　然而，就在路乔恩准备心甘情愿地再挨上一拳时，墙上红色的急救灯突然灭了。路乔恩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同时站起了身。尼奥也停下了自己挥出的拳头。
　　主治医生走了出来，随后一脸惨白的桑尼也被推了出来。路乔恩跟上去想要握住那人同样苍白的手，犹豫片刻后却又折回，焦急地扯住了医生：“他怎么样了？”
　　“哦，放心，没有生命危险。伤者从高处坠落，头部流血只是外伤，没有伤及神经和头部骨骼及重要血管。”医生先稳住了路乔恩的情绪，随后又开口道，“不过应该是有脑震荡，程度暂时还不能断定。此外，他应该是左侧先着地，所以左手手骨有断裂。目前伤处都处理过了，我们会将他送入加护病房继续观察一些日子。”
　　尼奥不待医生说完，就咬着牙转身愤恨而去。路乔恩怔怔地听完了医生的一席话，作不出任何反应，甚至来不及在对方离开前说出任何象征性的感谢话语。
　　“Ｊｏｈｎ，你也累坏了，先回去休息吧。”向遥轻轻拍了下路乔恩的背，以示安慰，“Ｓｕｎｎｙ这里我会守着，有任何事一定第一时间通知你。”
　　“不，我不累。”路乔恩故作起精神。
　　“不管你累不累。”向遥无奈地示意了一下他胸口狰狞的血迹， “Ｓｕｎｎｙ醒来是不会希望看到你如此出现在他面前的。”
　　路乔恩也总算随之反应了过来，沉思片刻后总算答应了：“好。”
　　“Ｊｏｈｎ！”向遥却在路乔恩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叫住了他，“你不要怪Ｎｅｉｌ。我们就在演唱会现场，却看了那样一幕，然后马上就赶来了。所以……而且你知道Ｎｅｉｌ对Ｓｕｎｎｙ……”
　　“我明白的。”路乔恩转回身接过了向遥没有说出口的话题，然后在那张疲惫的脸上扯出了一个笑容。

　　路乔恩在次日清早第一时间就赶回了医院，然而等待了整整一天，桑尼却依旧沉睡着不愿睁开眼睛。如是过了一日又一日，转眼间快一个星期了，医生对于桑尼这种一直沉睡的状况也很是头疼，路乔恩的心情更是日渐沉重。期间尼奥也是每天都来报道，只是由于工作繁忙，每每查看过桑尼的情况，然后白了路乔恩几眼，便又离开了。
　　这天，路乔恩、尼奥以及同来探望的向遥、米路四人在门口拦住了刚给桑尼做完检查的医生，准备再次询问他一些情况，却突然听到屋里有物品落地的声音。所有人第一时间冲进房间，终于看到了让人欣喜的一幕：脸色苍白的桑尼已经醒了，此刻正用唯一能动的右手吃力地想去够床边桌上的水杯，却显然不小心碰落了一旁的果盘。
　　“Ｇｒａｃｅ，我想喝水。”那人看到突然进门的众人皱了皱眉头，如是吩咐道。
　　“行。你别动，我来。”向遥走过去给桑尼到了一杯温度适当的水，医生也走去准备再给他做一次检查，随后其他人也都跟了过去。
　　“你终于醒了！”多日没有休息的路乔恩此刻显得有些憔悴，他正了正精神好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狼狈，才心绪颤动地开了口。
　　“你……谁啊？”桑尼的目光突然呆滞了一下，随后又不解地转头问身边的向遥：“这个大叔，我认识？”
　　他这一问可把所有人都吓坏了，路乔恩原本欣喜的心更是在瞬间跌入深渊。
　　“你知道我是谁么？”一边的尼奥也是急了，挤到病床前开口询问。
　　“Ｎｅｉｌ，你怎么在这里？现在不用工作么？”桑尼不太友好的回复却让尼奥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喂，那我呢？”米路也指了指自己，等着看戏似的发问。
　　“你小子欠抽呢是吧？当我傻了？”桑尼显然已经被他们问得有些不耐烦了，好看的眉宇紧紧皱在一起。
　　“呵呵，看来还没傻，可惜了。”米路撇了撇嘴调笑了一句，却是真的为桑尼放下了心。
　　“这……”路乔恩赶忙求助：“医生，他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单单不记得我了？”
　　医生站起身来把路乔恩拉向了一边，皱着眉摇了摇头道：“从症状看，应该是选择性失忆，很可能是脑震荡引发的后遗症。”
　　这种失忆路乔恩是听说过的，只是没想到会发生在桑尼身上，而且被遗忘的那个人还是自己。一想到桑尼或许这辈子都记不起自己了，一腔的解释与真心话也无法再向对方诉说，路乔恩就不免失落至极。
　　桑尼看到路乔恩的表情，没有血色的嘴角竟扯出一抹邪气的微笑，此刻的路乔恩自然是无暇注意的，只是一旁的向遥倒是把这一幕看了个真切。

　　接下来的几天，路乔恩依旧每天去医院陪桑尼。只是对方显然把自己当作是个陌生人，倒是和尼奥、向遥他们相处与以前无二。路乔恩心里十分不是滋味，原本还想带桑尼出去转转帮助他记起一些事来，可一方面桑尼的左手还裹着石膏不方便，另一方面想到他对自己警觉的态度肯定是不能答应的，于是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路乔恩倚在桑尼的病房门口，瞥一眼里面坐着床边金发高大的身影，踌躇片刻却还是没有踏进去。尼奥此刻坐着桑尼的床边，眼神温柔地注视着那张沉睡着的苍白的脸，下一刻手已不自觉地抚上对方那高挺的鼻梁。对方显然是感到了不适，微微皱起了眉。尼奥却没有停下自己的动作，轻轻一笑，继而俯身对上那已渐显血色的双唇。路乔恩在门口把一切看在眼里，却只是拧起眉头，转头不忍再视。然而他没有看见，尼奥的小动作却在瞬间停住了，只因床上那人的唇瓣微微吐出了几个字，让他的表情瞬间僵硬。
　　“哼，躲在门口偷看却不敢进来吗？还真不像你的作风！”负手而立的尼奥已经来到门口，挑着眉看向路乔恩。感受到对方咄咄逼人的目光，路乔恩不得不抬头与他对视。
　　“Ｊｏｈｎ。”尼奥却突然换上了一副平静的表情，“我一直都很尊敬你，甚至是崇拜你！是你一手让我们成长，更是你一手铸就了今天的Ｓｕｎｎｙ！”他蓝色的眼眸随着他逐渐激动的语气渐渐显出波澜，“也正因为是你，当年我才放弃了他，才会离他而去！你明白吗？你明白吗！”
　　路乔恩的眼中似乎有一抹情绪稍纵即逝，尼奥不得不提起他的衣襟，迫使对方离自己愤怒的眼睛更近一些：“你总是这样，一副什么都困扰不了你，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我知道你路先生从不被感情困扰，也从不付出真心。可是对于Ｓｕｎｎｙ，你也要这样吗？你真的也是这样吗？还是你始终要假装淡定从容来伪装你自己？”说完，他便又将路乔恩一把甩开了。
　　“你说得对。”路乔恩终于缓缓开口了，“我或许，根本就没有资格，接受任何人的爱。如果是你，Ｓｕｎｎｙ应该会……”
　　“少说废话！”尼奥忽然穿过路乔恩，头也不回地走开，“我走了！”
　　“去哪？”
　　“回美国！”
　　“什么？”路乔恩有点不敢相信尼奥前后突然的举动。
　　“我只说最后一句。”尼奥停下了脚步却依旧没有回头，“如果你还想找人玩感情游戏的话，Ｓｕｎｎｙ不适合！那家伙虽然表面没心没肺的，可骨子里比谁都认真！”
　　“我知道……”路乔恩皱了皱眉，眼前浮现出桑尼的种种，眼角却有些湿润了。
　　“所以……”尼奥终于转过了头，表情古怪地露出满口森森白牙，“你要再敢让他伤心的话，我还会回来的！”说完再没有停留地离开了这个地方。

　　没过几天，左手的石膏也拆了。在桑尼不住的喊闷之下，终于等到了医生的批准，可以出院了。向遥帮着路乔恩一起把这个越发像孩子了的大明星安全送回了家。这人倒好，一进家门就喊着累，扑向久违的卧室休息去了。
　　正待向遥想要告辞之际，路乔恩却若有所思地拉住了她。
　　“您这是有什么事跟我交代？”向遥看到路乔恩此刻一脸苦闷的表情，竟不道德地忍不住想笑。
　　“医生说选择性失忆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恢复。”路乔恩的神色竟是前所未有的紧张。
　　“……嗯。”向遥被路乔恩突然的这句话堵得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复。
　　“哎，都是我自找的。”路乔恩眼里又流露出难得的失落，“我也不想这样。”
　　“……嗯。”片刻之内看到路乔恩如此多从不轻易流露的感情，向遥也很是不知所措。
　　“可现在的他似乎很开心。”
　　“……嗯，确实。”
　　“或许让他一直这样下去也很好……”
　　“Ｊｏｈｎ？”向遥猜不到路乔恩接着要说什么。
　　“Ｇｒａｃｅ，我希望你能代替我担任Ｓｕｎｎｙ的经纪人。”路乔恩突然用恳求的眼神看着向遥，“他是不会放弃音乐的！而且他不想再见到我。只有你在他身边我才能放心！”
　　“什么？”向遥有些不敢相信路乔恩的话，“那你呢？你准备做什么？”
　　“我想回中国，回我的家乡去，重新生活。”路乔恩的神色有些暗淡却不像在开玩笑。
　　“重新开始？你准备也忘了桑尼？”向遥满头黑线，眼睛却不住地瞟向隐藏在半掩的卧室门后的那个身影。看来这次的玩笑有点开得太大了，“Ｊｏｈｎ，你听我说，其实……”
　　“不，你听我说。”路乔恩却打断了她的话，“我没法忘记他。但再难过，也是我应得的！在遇到Ｓｕｎｎｙ之前，我甚至不知道什么是爱，不懂得怎样去爱。他是那么耀眼却容易受伤的孩子，让我不知不觉间把所有爱倾注在他的身上。我努力去扮演好他身边的每一个角色：父亲，老师，朋友，还有恋人。我感觉到了他对自己日益加重的依赖。我不知道这样是不是对的。你们一个个都找寻到了自己的生活，而他却自始至终跟随着我的脚步。潜意识告诉我，我这么做是自私的。我在让他为我妥协，为我牺牲。我不该把他禁锢在自己身边。我该让他选择自己的道路。”
　　向遥耐心地听完了路乔恩这段深情的剖白，几次想要打断却未果，直到看到那个再也忍不住冲出来的身影。路乔恩显然也被这个本该入睡了的人的突然出现给惊到了。
　　“我刚刚一直想告诉你的是：Ｓｕｎｎｙ根本没有什么选择性失忆！你这些肉麻的话还是留着跟他当面说吧！”向遥无奈地终于向路乔恩说出了想说的话，随后耸了耸肩，识趣地离开了。
　　“如果没有发生这件事，你是不是永远不准备把这些话告诉我了？”桑尼微微颤动着肩膀，声音竟有些哽咽，“你懂什么？你的梦想也是我的梦想，你的人生就是我的人生！我只是想和你一起分担，一起奋斗而已！你为什么能那么无情地推开我，就不再来找我？你为什么不能把这些话告诉我？”
　　路乔恩温柔地将眼前这人拥在怀里：“傻瓜，所以你就用这一招来逼供？”
　　“我……”还未待桑尼做出辩解，熟悉而柔软地触感就堵住了他的唇。随后自己并不瘦弱的身躯竟被打横抱起，一步步挪向了卧室。
　　路乔恩将怀里的人轻轻放在柔软的床上，略施惩戒地在对方脸上用力啄了一口：“小坏蛋，敢骗我，看我怎么收拾你！”
　　“哦？你想怎么收拾我呀？”眼前这人却妖媚一笑，双手紧紧勾住了对方的脖子。
　　“呵呵。”路乔恩也学着他一笑，却在下一刻脸色一沉，“以后不准载做这么危险的事了，听到没？”
　　桑尼侧头想了想知道路乔恩指的应该是坠台的事，于是一脸无奈，“那又不是我故意的，我那几天是真的累坏了，再加上有点恐高，一不留神就……”
　　路乔恩黑着脸在对方脖子里又啄了一口：“那看在你因工受伤的份上，这次不和你计较，总之以后不许再骗我，记住没？”
　　“好～～”桑尼捧着路乔恩的脸，将自己勾人的唇贴了上去，却在即将碰触之际强强停下，“不过，作为代价，我要你今后的眼里只有我一个人！”
　　“那么，成交！”路乔恩确再也忍不住，一口咬住了那两片让人蠢蠢欲动的唇。
　　于是卧室里传来如是的声音：
　　“轻点，当心我的左手，我还要弹吉他呢！”
　　“……”
　　“唉，Ｊｏｈｎ，我发现你果真老了！”
　　“什么？我才三十五岁！”
　　“哦？不然你再向我证明一下？”
　　“呵呵，遵命！我的小太阳～～”
　　“唔……嗯啊……”
　　……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完结，撒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