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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2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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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子花
佐罗没有疯。
那天,告别了魔影,众人把他送回了临时的旅舍。由佐罗的师父渡海留下来照顾他。
那之後,很长一段时间佐罗都没有醒来。
久到就连被七曜邪火焚烧成骨架的罗罗诺亚宅邸,都已经重建完毕。
大概有一个月左右。终於出现了转机。
众人都围在他的身边,认识的譬如娜美艾斯罗宾和师父渡海,不认识的也有路飞乔巴乌索普弗兰奇布鲁克还有几多白妖狐们。
佐罗睁开眼睛的时候,娜美转过头,眼泪已经湿了脸庞,她用手慌忙擦去,再转回身体对准那个白痴的头狠狠砸去,大骂,“你这个笨蛋终於醒了!”
绿发男人的绿眸微微凝滞片刻,似乎无法理解自己为什麽会在这里。好半天,伴随著娜美第二记铁拳砸过来,才震动许久不发音的喉咙,叫了大家的名字。
“你们怎麽会在这?”
他撑起身体,眼睛很快恢复了平日里的明亮与犀利。他像宿醉的人一样撑住自己的头部,眯眸,疑惑地打量著周围的夥伴。
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大家都屏息凝视,等待绿发男人自己发现山治离开的事实,再以事先商量好的口供搪塞回去,瞒一时,是一时。
然而他没有问。也没有发现最爱的人,已经不在身边。
佐罗失去了对山治的全部记忆。不记得他的名字,他的容貌,他的声音,还有他的爱。
也不记得曾经相处的时光。
渡海闭著眼睛以一个凄清的口吻说,这是山治的本意。
──无需记住我爱过你。
──只需记住,要幸福。
山治除了用最後的灵力治好了佐罗的伤口,还夺走关於他的所有记忆。
多麽决绝而干脆的爱,宁肯被对方遗忘,也不要对方活在失去的痛苦之中。
诚如渡海所说,就这麽忘记,也许是最好的结局。
然而事情并没有像众人所希望的那样,佐罗的记忆中,还存留著部分奇怪的片段。
比如他会看著金色的物体出神,比如他喜欢坐在阳光里,看著远方湛蓝的天空和孤高的云朵。
他跟娜美说,总感觉忘记了很重要的东西。可究竟是什麽,想不起来。
他依然是道行高深的除妖师,斩妖除魔,三刀行天下。
可是他越发的沈默寡言,有时整整一天,也不会说一句话。江户城里的人戏称他是无欲无求的破戒僧,那天艾斯把这个绰号说给他听时,他只是勾起嘴角,虽然笑容一贯的邪魅而张狂,却好像空洞了许多。
那次罗宾带著上好的甜点来拜访佐罗,尽自家王子未了解的心愿让他幸福。拉开纸门却发现,绿发男人盘腿坐在蔺草席上,手里执著山治买来的琥珀酒杯,望著曾经山治睡过的榻褥,陷入了空白的沈思。连手腕歪斜,清酒洒了一地都未觉察到。
──也许就算被强行剥夺了记忆,那麽深刻的,渗入骨髓的爱,也不可能说忘记就忘记吧。
──如果他知道,曾经拼尽全力想要这个男人遗忘,现在却没有奏效,该会是怎样的反应?
──应该会欣慰吧,如果不是逼不得已,他怎麽可能会纵许他被忘记呢?
虽然佐罗对金色的东西格外痴迷,还是没有找到关於山治的任何记忆。
每天去除妖所报道,只是他再也不会对妖们赶尽杀绝,只要对人类没有太大威胁的妖怪,他都会把它们放归山林。
曾经的三刀剑客,被称为魔兽一般可怕的男人,如今已经不在了。
日子很平淡,晃晃就如流水般淌过。
没有任务的时候,佐罗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倒一壶清酒,坐在廊下,欣赏高远的天浮动的云,倾听院里草木摩挲沙沙作响,看清澈池塘里的燕子花瓣被水流卷入池中央,又被推回到池壁上。轮寰往复。
直到一个小女孩突然闯入。
那女孩大约七八岁,穿著一件淡黄色的梅花浴衣,踏著双小小木屐,半长的头发束成两根尖尖的尾辫,一笑起来,就连高挂空中的温暖太阳都黯然失色。
佐罗望著朝他跑来的这个小小的不速之客,虽然皱起了眉头,脸上的神色却温和起来。
──这是哪里来的小鬼?
──竟有一丝熟悉的感觉。
“绿藻头哥哥!”
一开口,就叫出这麽惹人火大的称呼。佐罗挑起的眉毛旁边的青筋蹦跳了几下,最後决定不与未满十岁的小鬼一般见识。
女孩兴冲冲地跑到佐罗的身前,对著他又绽放出如花般的笑颜。
“绿藻头哥哥好啊。”她用稚嫩的嗓音天真的语气和佐罗打著招呼。
佐罗的眉头抽动了几下,清了清嗓子,不自然地闭上眼睛,点点头,算是回应女孩的问候。
“咦?怎麽不见金发哥哥呢?”
女孩没有注意到佐罗微微一震的身体和瞬间怔愣的表情,自顾自地接著问:“给丽加买冰糖葫芦的金发哥哥怎麽不见了?”
尽管对丽加口中的“金发哥哥”感到莫名的熟悉,想了半天,也得不出实质内容。佐罗终於放弃搜刮脑中的记忆,问丽加,“你说的是哪个金发哥哥?”
丽加将细小的眉毛拧到一起,瘪著嘴回道,“就是和绿藻头哥哥感情很好的金发哥哥啊,那天看见丽加,还给丽加买了串这麽大的冰糖葫芦。”
她一边说著,一边用手在空中划出一个大的夸张的轮廓,然後嘻嘻笑著说,“很好吃噢。丽加第一次吃冰糖葫芦,酸酸甜甜的。”
见佐罗皱了很久的眉,仍然没有想起“金发哥哥”是谁,丽加著急了,开始手脚并用地比划著金发哥哥的外貌特征。
“他有一头金发,眼睛是蓝色的好像天空。他的眉毛是卷卷的,他的身上香香的很好闻,绿藻头哥哥也很喜欢他的味道,丽加经常看见绿藻头哥哥抱著金发哥哥,绿藻头哥哥怎麽会想不起来金发哥哥是谁呢。”
听丽加这样一描述,佐罗在脑海中努力根据她所提供的线索构造出“金发哥哥”的样子。但是,任凭绞尽脑汁地去想去勾勒,最终得出的还是一片奇怪的空白。
丽加的耐心被他彻底磨光,她撅著小嘴,瞪了佐罗一眼。
“想不起来就算了,反正丽加今天是来还东西的。”
她说著,从衣襟里面小心翼翼地掏出一样东西,递向佐罗。
“给。”
佐罗垂眸看著在她手心里静静安躺著的物品。
是一条项链,银色的链子不粗不细,即便没有光照过来,也一样闪烁著泽芒。中间拴著一块金色的透明的坠子,颜色纯净清澈,可以透过前方看清下面丽加手心的纹理。
金色的……过於耀眼……
那一瞬间,佐罗感觉自己眼前一阵发黑。
比太阳还要强烈的光辉。源自於那只小小的坠子。
“这是……”
佐罗眯著眼睛,把视线从项链上收回来。
“是金发哥哥给丽加用来辟邪的石头。真的很惯用喔,妈妈说,从那以後,恶鬼再也不敢找上门来。”
丽加笑盈盈地解释,她用小巧的手指勾起链子。
“不过丽加现在已经不需要了,妈妈请了道士已经把恶鬼赶出去了。丽加是来送还这块石头的。”
说著,她再次递上那条坠著金色透明水晶的项链。
佐罗伸出手,准备接过。
在手掌与金色吊坠接触的一刹那,眼前所有的景物突然慢慢向後褪去。
脑中,不知浮上了谁的声音。
──这是什麽。
他自己的声音,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带著调侃的意味问道。
──祝福之歌。
一个第一次听见理应陌生却又感到熟稔至极的声音加入了对话。
──嘿,祝福之歌,听起来名字很伟大。
──你是笨蛋啊,这可是老子专门用作辟邪的宝贝!别用你的脏手碰它!
他听见自己发出很低沈的笑声。
──不过,它很衬你。
──……突然之间说这个干什麽?
──白痴,不要在我每次下定决心夸奖你的时候故意岔开话题。
──……白痴没有资格叫老子白痴!
声音越来越近,仿佛就回响在耳畔。
佐罗努力地晃摇头部,想把这让人不舒服的感觉驱走。但是越想要排除,就越发地清晰。漆黑一片的眼前,一抹金光乍然闪现。
有什麽人朝他走来。
啪嗒,啪嗒,木屐敲打地面发出爽脆的响音。
人影越来越近。
是个男人。
不算充足的光芒只描绘出略显纤细的身体曲线。飞扬的衣袂,飞扬的发丝,飞扬的烟雾,在空中舞出数道优美的弧度。
他没有停止脚步,一直朝著这个方向走来。
啪嗒,啪嗒,木屐响脆。
从他来自的方位扩散出一缕清冽的松香,和淡淡的烟草气息。
啪嗒,啪嗒,木屐与地面摩擦的声音持续不停。
佐罗被这种明明看见却无法看清的状况惹怒,他下意识地握紧手掌。
有什麽冰凉的物体熨帖著掌心。
几乎是同时,从头上洒落的光线终於照亮了来人。
佐罗也终於能够看清楚他的样子。
他穿著深蓝色的窄袖和服。
他有著如阳光般灿烂温暖的发,如高空般深邃宁静的眼,如绸缎般细腻光滑的肤。
他有著卷卷的眉毛。
他突然站定在原地,提起烟杆,轻轻地吸了一口,缓缓地吐出。
“绿藻头。”
他启唇,然後露出傲然清媚的笑容。
砰咚。
什麽东西重重地撞击了佐罗的心房,连心脏都跟著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
那种发自骨髓的颤栗感觉。
他熟悉这个男人的一切。
他嘴角的温度,他纤细的骨架,他强韧的肌肉,他温凉的皮肤。
他的眉,他的眼,他的笑。
他全都知道。
金发男人站在远远的距离对他勾起嘴角。虚眯的蓝眸静静地凝视著他。
佐罗想靠近他,抚摸他,确认自己记得他。
但无论怎样挪动脚步,挣动四肢,仍旧有遥不可及的隔阂阻碍在中间。
──他认识这个男人!
──他叫……他叫……
──该死的!想不起来了!
丽加呆愣地看著眼神空洞,却不断抓挠头发显得十分烦躁的绿发男人。
她想张嘴唤他,可刚要发声,绿发男人忽然回过神来。眼神不再空荡无边,却盈满了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他站起身,掠过丽加的身体,冲出庭院。
──绿藻头哥哥!
即使用力呼喊他也无济於事,此时的男人谁的话都听不进去。
满脑子都只有一个念头。
──记起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