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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邂逅 ...


  •   邂逅
      我相信缘分,相信命运;相信两个人能相遇是缘分,相信两个人在跨越几千公里后还能相遇相识就是命运。命运中注定的邂逅是不可抗拒的。

      当我选择午夜的火车,我就决定独自一人上路。不要爸爸妈妈的送行,因为我知道前面的路该由我自己走。
      但明白知道与真正面对是不同的。
      午夜的车站很静,冷冷清清的。孤独在这一刻最为明显。
      我拖着沉重的行李寻找着自己的车厢。
      这列车将要把我载到一个怎样的未来?
      四年的大学生活,我期待着。
      我终于找到自己的车厢。看着站台与列车间的空隙,我才想起我得自己把这沉重的箱子搬上车。这对于从来不用干体力活的我来说,这是我面对的第一个考验。
      正在我准备提起箱子的那一刻,他出现了。
      “我来帮你吧!”这是我听到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

      我抬头看看正午的太阳,汗已经湿满了额头。
      我简直要晕了。
      哎!广州这个南国城市,明明已经是十月了,居然还有这样热的天气。让人觉得还是夏天。而她偏偏要在这样的天气里被人叫来当苦力。
      我重重地放下那箱该死的东西,向小晴抱怨道:“纪小晴,我难得有几天假期,却要跑来当苦力。”
      小晴不太好意思地笑,递我纸巾。
      “我以为你要上班啊,那样就是顺便了。”
      这是因为小晴的精品店就在“邵氏”附近。一年前我在日本读完服装设计后,回到广州,就在“邵氏”找到一份设计主管的工作。
      “你这是什么东西啊?重死了。”我擦着汗问。
      小晴却不太费力地将箱子搬了起来。
      “这只是一些小饰品,怎么会重呢?是你太瘦了,怕是一阵风也能把你吹走。”
      我却不以为然地说:“这叫苗条。”我松松手腕,跟着小晴走进“NATURE”。
      “NATURE”是小晴今年年初开的一间精品店。当时真的被吓了一跳,刚传出小晴要升职的消息,她却辞了职,开了这么一间店。
      一走进“NATURE”就可以看到一个放了金鱼的架子。那些金鱼是养在花瓶里的,小小的一条,靠着一颗颗氧气珠提供的氧气存活,在水草中穿梭,摆动着美丽的鱼鳍慢慢地游荡着。它们吃得很少,只需要在你记得的时候喂它们一丁点儿饲料就可以了。它们也不需要特别照料,只要半年左右给它们换一次氧气珠就行了。
      它们看起来很悠闲快乐,但我却觉得它们很可怜——它们就安分于一个这样小的空间了。
      其实从某程度上来说,我是个不太安分的人。我是典型的天蝎座,不声张,却完全一个野心家。而我的野心,曾经在我的事业上,但一年前,自从那件事以后,我变了,现在我只对那个男人有野心。
      “怎么,你那条死了吗?”小晴已经把东西放好了,站到我身旁,一起看着那些小金鱼。
      我不太明白她的意思。
      “还是你还想要一条?或者几条?”小晴猜测着我的想法。
      其实在“NATURE”开张的时候小晴就送了一条深红色的斗鱼给我,那是一条有着很美丽的鱼鳍的鱼儿,现在养在玻璃瓶中,放在我的办公桌上。说不上很喜欢,但偶尔累了,看一看它那一副想争奇斗艳的样子,好像又有了冲劲。
      “我觉得它很寂寞。或者我该给它找个伙伴。”
      “好啊,我帮你到鱼缸里选。”说着小晴走向店里的小货仓,我也跟着过去了。

      正在我们选金鱼的时候有人光临,小晴就出去招呼客人了,
      我很快选中了一条蓝色的鱼,也是斗鱼。说好了是斗鱼,没有争斗的对象是不是有点名不副实呢?
      这时我的手机也响了。
      “HELLO?”
      “殷倩,你怎么不在家?”
      电话那头是江伟文。
      “我在‘NATURE’,刚帮小晴拿点东西过来。怎么,有事找我?”
      “我现在在你家。”
      “我很快就会回去。”
      我挂断电话,把金鱼装好,准备回家。
      小晴坐在柜台旁,我走过去向她道别。
      “小晴,我要回家了。”我指着手中的金鱼说,“多少钱?”
      “送你了。好好照顾……”小晴看了我手中的鱼一眼,连忙道,“斗鱼?我上次送你的那条也是斗鱼啊!”
      “那有什么问题?”
      “斗鱼是不能养在一起的,它们会斗个你死我活的。”小晴解释道。
      我看了看那正游得自在的鱼儿,斗个你死我活?会吗?
      “要不用另一个瓶子装吧,偶尔让它们见一见面,斗一斗,也挺有意思的。”说着她就走到一个放了很多玻璃瓶的架子上,选了一个,“先放下来吧,我帮你弄好,你明天上班的时候顺路再过来拿。”
      用玻璃瓶养鱼是要一些准备的。沙石、水草要放好,氧气珠更要用水泡上半个小时才能放鱼进去。让小晴帮我弄好,是个好主意。
      “好的,不过我明天不用上班,后天再过来拿。”我也不和纪小晴客气了,反正这些东西小晴比我懂得多,“那我先回去了。”
      “嗯,拜拜。”
      就在这时,突然有人喊了一声:“殷倩。”
      我寻声回头一看,却发现店里还有第三个人。他穿着一套白色悠闲装,背着个红色的旅行包。他正用惊讶的眼光看着我。
      很快地,我认出他来了,是邵俊。
      我知道我们会再见面,但没想过是在这个时候。

      十分钟后,我和他坐在“NATURE”附近的咖啡屋里了。他帮我叫了杯咖啡,帮我加了些奶。他还记得我不喜欢加糖。
      我仔细地看他。让我面前的他跟我记忆中的他作比较。
      他长大了,脸上带着的不再是稚气,而是成长了的感觉;只是眼睛依然清澈……
      他也在看我。我不知道他会看到什么,但愿不会让他失望。
      他把咖啡递给我,我啜了一口后,做出一副陶醉的样子。
      突然他笑了。
      笑容依然那样灿烂,像阳光一样灿烂。我突然想起席慕容的一句诗,她是这样写的:
      幸福,只因你就在我眼前,对我微笑,一如当年。
      此刻我真的能体会它了。
      “太好了,还是我认识的殷倩。”他开心地说。
      是吗?我问自己。答案显然不是。但我也不想去纠正他的想法,免得他失望;又或者说我并不想让他察觉我的改变。
      “你倒是长大了。”在他面前我尽量微笑。
      他听了我的话就更高兴了。他高兴的时候,双眼会绽放一种迷人的光彩。
      “太好了。你知道,我最担心见到你的时候你会跟我说什么吗?”
      我没有回答,我知道他一定会自己回答自己的问题。
      他又接着说:“我最怕你对我说:‘邵俊啊,你怎么还像个小孩一样,还是长不大。’”他学着我的口吻说着。
      我忍不住笑了。
      然后我又故意说:“看来我要收回我刚才的话了。”
      “不行。”他马上抗议,“说了的话是泼出去的水,收不回的。”
      我笑了笑,也由他去了。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问。
      “今天早上刚下飞机。”
      “从美国回来?”
      “嗯。刚修完硕士学位。”
      我一向知道邵俊优秀。我认识他时,他不过二十二岁,已经拿到哈佛企业管理学士学位;相隔一年多后再见面时,他又修完硕士学位了。
      我并没有给他赞美的话语,我知道他不需要。
      “有什么计划?回邵氏帮忙吗?”
      “嗯,”他神情变得认真,“我姐姐需要我。”
      “是她让你回来的?”
      他点头。
      我低下头不说话了。心情变得复杂。邵韵茹会叫他回来是意料中事,邵俊已是她唯一能依靠的人了。
      “你会回‘邵氏’?”
      “嗯。我刚才正准备买点东西装饰一下我的办公室。没想到却在精品店里碰见你。我们好久没见面了。”
      “有一年多了吧。”
      “对了,我们当初在日本分手时不是说好要保持联系的,可是为什么我这一年多都联系不上你?”他不高兴地问。
      “你有联系我吗?”我反问。我明知道他是联系不上我的,但为了不太伤他的心,我选择了说谎,“我怎么都不知道?”
      “当然有。刚开始我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呢。要不是邱洁姐告诉我你回来了,我肯定会跑回日本找你。”他嘟起嘴,以示不满。
      他还是有些这样小孩子气的动作。
      “我好像没把我这边的联系地址、电话告诉你吧?”的确没有,这点我自己心里很清楚。
      “没有。”
      “那你联系不上我是很自然的事啊。”
      “但你可以联系我啊。再说,我寄你的E-mail呢?你也没回一封。”他已经用指责的语气来说这话了。
      看来他真的很在意这一年多来我切断了跟他的联系。
      “我把信箱的密码忘了。”干脆一次把事情解释清楚,“通讯录也不见了。”这点倒是真的,“我从日本回来时几乎把全部行李都丢了。”
      “你怎么这么不小心?”他似乎接受我的解释了。
      “我一向迷糊。”我不太在意地应道。
      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看着我。我却不敢迎接他的目光,只好低头搅拌我的咖啡。
      也在这时我的手机又响了。我看了一下显示屏,知道是江伟文。
      “我去接个电话。”对邵俊说完,我起身走开。

      “HELLO?”
      “你还在‘NATURE’吗?”
      “不,我和朋友在一起。”我几乎忘了他在我家里等我。
      “朋友?”
      我想我该不该告诉他这个朋友是谁呢?
      “一个刚从美国回来的朋友。刚刚在‘NATURE’碰见他。”
      他没有说话。我继续说:“我今天没这么快回家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那我先回去了。”
      我不知道他指回去哪里,是他的家,还是公司?我没兴趣知道。
      “再见。”我还是没告诉他我正和邵俊在一起,这个比我小三岁的大男孩,邵韵茹的弟弟,他江伟文的小舅子。
      “再见。”
      他把电话挂了。我听着电话那头“嘟嘟”的声音,突然一阵惆怅涌上心头。我想他今天大概是有些什么事要对我说吧,但我却没给他机会。
      匆匆收拾一下心情,回到邵俊身边。
      他看了我一会儿,似乎察觉到我内心的涌动。他问:
      “你有事吗?”
      我轻轻地摇头:“本来有点事,现在没有了。”
      “是你男朋友?”他又问。
      对于他的提问我先是一愣,然后才笑了。
      我嗅到他的醋味了,这让我无由地开心起来。我故意支唔一会才否认。
      “不是。”我并没有骗他,一个已有妻子的人又怎能成为我的男朋友呢?我想了一会儿,告诉他一些更详细的,“是我上司,也是你姐夫。”
      这回轮到他愣了。原来他并不知道我在‘邵氏’工作。
      他又变得高兴起来。
      “你也在‘邵氏’?”
      我点头。
      他更高兴了,简直可以用雀跃来形容。他握住我的手,欢呼着。
      “太好了,以后我又可以天天见到你了。太好了。”
      他跳了起来,也把我拉了起来。
      “殷倩,太好了。”
      看着他的反映,我也不自觉地笑了。
      和他在一起,我的笑容总是特别多。

      接下来的一整天我都陪着他逛商店,卖东西装饰他的新办公室;也为他挑选新衣。他说他回来得匆忙,几乎什么都没带,提起个背包就上了飞机。我问他原由,他却沉默了。
      他显然不想说,我也不勉强他,没有再追问下去。
      我们卖了许多东西,多得根本拿不完。最后邵俊把他们的管家叫了出来帮忙,我才算解脱。
      道别时邵俊对我说:“明天再见。”
      我轻轻摇头。
      “恐怕不行了。”
      他不解地看着我。
      “我还在休假,明天不会去上班。明天我也许会回我妈妈那儿,总之不会被你见到了。”
      他有点失望。
      “我想我得想个办法让你没假可放。”
      “不要这么刻薄嘛。”对他的任性我不禁苦笑。
      他却不以为然。
      当时我真担心他会滥用他的权力,结束我这难得的假期,但他没有。我想他真的长大了。

      爸爸妈妈现在回到乡下住了。这是他们一直所想的。只是以前我和哥哥要在城里念书,他们也在城里工作,。后来爸爸退休了,我和哥哥都出来工作了,妈妈便辞退了她的工作,和爸爸回乡下住了。
      哥哥本来是反对的,但我却认为这样很好,只要爸爸妈妈开心就好。哥哥敌不过爸妈的坚持,终于是同意了。可前提是得让哥哥和我先回去把祖屋整理一番,置上一些新家具、电器,尽量把房子布置得舒适些。
      现在我和哥哥每个月都会抽空回乡下探望一下爸妈。
      没想到的是我这次回去会碰上哥哥。
      我把车开进院子里,还没下车就看见我那四岁的小侄子朝我飞奔过来。我一下车他就扑向我。
      “姑姑。”我的小侄子就是嘴巴甜。
      “哎,来,让姑姑看看小龙。”我把他抱了起来,“啊,小龙变得这么重了。”
      小龙一本正经地点头:“小龙每天都很乖地吃饭,不挑食,所以小龙长大了,变重了。”
      “喔,小龙真乖啊。”我把小龙放了下来,“可是小龙太重了,姑姑抱不起来了。”
      小龙歪着脑袋看着我,好一会儿才说:“姑姑不乖了吗?”
      我一下子反应不过来。
      “姑姑一定是不乖了,不好好吃饭,所以力气变小了,抱不起小龙了。姑姑,你要乖乖吃饭,知道吗?”
      看着小龙认真的表情,我只有点头认错的份了。
      “是、是、是,姑姑一定听小龙的,以后乖乖吃饭。”
      被一个四岁的小孩教训,那感觉真是……真让人哭笑不得,可悲啊!
      “倩。”
      我哥哥终于出现了。我发现近两年来我哥哥殷杰的出场动作是一成不变——搂着我嫂子,而我那贤慧的嫂子则很配合地倚在我哥怀中。我当真佩服他们的恩爱。
      “我还以为你人间蒸发了呢。”没想见面的第一句话并不是问候,反倒是责问。
      “此话怎讲?”我也懒得跟他计较了。
      “昨天我找了一整天也找不到你。”
      “这样而已,正常嘛。”昨天我在接完江伟文的电话后就把手机给关了。
      “爸爸妈妈呢?”我问。
      哥哥摇摇头。
      “不知道,大概两个人跑到深山里约会了吧。那两个老顽童并不打算好好招呼一下他们的儿女。”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我想我们家里的人是由浪漫因子构造成的。有一对不喜欢儿女打扰、喜欢过两人世界的父母,一个一有时间就拉着老婆去渡第N次蜜月的哥哥,而我呢?我想我的遗传基因尚未变异吧。
      我看了看倚在哥哥怀中的嫂子,她也正看着我,嘴边还泛着一丝别有用心的笑。
      “哥,借你老婆一用。”
      嫂子明白我的意思了,她对哥哥说:
      “杰,你带小龙去玩吧。”

      在哥哥和小侄子都走开后,嫂子才拉起我的手,心疼地看着我,说:
      “你瘦了。”
      我笑笑,没说什么。
      “和邵俊见过面了吧?”她也不多说别的了。
      “嗯。”我不意外她会知道。对于我的事,她一向清楚;邵俊的事,她也不会陌生。她一直是我和邵俊间的桥梁。
      “邱洁姐,”我低声叫着她,“我不想伤害他。”
      邱洁叹了口气:“殷倩,那你想怎样?”
      “我只是不想伤害他。”
      “那你要怎么做?”
      “邱洁姐,不要告诉他任何事情,好吗?”我恳求她。
      “你知道他为什么回来吗?”
      “为了邵韵茹。”
      邱洁点头,她说:“邵韵茹前些天曾试过自杀,现在她还躺在医院里。你知道吗?”
      我吃了一惊,这事情我完全没有听说过。
      “韵茹求他一定要把江伟文外面的女人找出来。他答应了,并发誓说不会让那个女人有好日子过。”
      我仿佛看到邵俊咬牙切齿的样子,不由地从心里寒了起来。
      “邱洁姐,总之你不要告诉邵俊任何事情,就算要说也要由我来说。”
      邱洁不太放心地看着我。我只好再给她一个承诺:
      “我会尽快做个了结的,你不用太担心了。”
      她还是不放心的样子,但终究没有再说什么了。
      我并没有想到事情会走到这个地步。对邵韵茹的自杀我只能说抱歉,这不是我想发生的事情。尽管我曾间接地伤害她很多,但都不是我愿意的。我的目标不在她,由始至终我恨的人都不是她。可是,要完成我的目标,她是必定会受到伤害的。
      至于邵俊,我更不愿意伤害他。
      但愿事情还能受我控制。

      已经到了午饭时候了,但爸爸妈妈还没有回来,看来他们真的把我们忘了。
      我的肚子已经在“咕咕”叫了,小龙也饿了。他正缠着我,让我给他弄吃的。
      “小龙乖,你妈妈不是正在做饭吗?”
      “小龙不是要吃饭,小龙要杨桃。”他指着爸爸果园里的杨桃树,“姑姑帮我摘吧。”
      我顺着他的手望向果园,发现杨桃树上已挂满了果实,沉沉的杨桃压弯了树枝。
      “小龙,你要吃吗?”
      小龙重重地点头。
      “好,快跟姑姑来。”我带着他走到树下,我吩咐他,“小龙在树下,姑姑到树上给你摘最大的。”
      我脱下外套、鞋袜,把袖子挽起来。准备好以后,我开始爬树。
      树上长满了杨桃,其实不必爬上树也能摘到几个,可我还是选择了爬上去摘长得最高的,即使这样很辛苦,但我乐意。
      “姑姑,你的手机响了。”小龙在树下叫我。
      “喔,来了。”我把手上的几个杨桃逐个抛给小龙,他只接住了两个,其余的都落到地上了。
      小龙拾起杨桃就往厨房里跑,留下我一个人在院子里。
      我踩着树杈跳下来。
      “嘶”的一声,衣服被树枝扯住了,再接着的是“叭”又一声,我居然要亲吻大地了。
      从手心传来的刺疼告诉我,我受伤了。
      我望着擦破了的手心,鲜红的血从伤口处挤了出来,并不多,还没到成滴成滴滴下来的地步,但疼。
      此时,手机已经不再响了。
      我专心地对待自己的伤口,轻轻的吹气,想让它的疼痛减少。其实我不是一个会虐待自己身体的人,但我却不抗拒这种偶尔的疼痛。嗯,甚至可以说这是一种快感,它让我知道最起码我还有心,还能感觉到疼的存在。现在回想起来,不能感觉到疼真的是件很可怕的事,那种经历一生有一次就已经足够了,不该试第二次了。
      为伤口做好清理,贴上止血贴以后我才去看看手机的记录,才知道那是江伟文的电话。
      我没有给他回电。
      事情到这个地步是我该收网的时候了。

      “姑姑,”小龙拿着个杨桃走到我面前,“这个没有摔破,给姑姑吃。”
      我轻轻点了小龙的鼻子:
      “算你还有良心。我还以为你接到杨桃后就不再要姑姑了呢!”
      小龙把杨桃递到我嘴边,说:
      “姑姑,你吃啊。可好吃呢。”
      我还没接过来就大大地咬了一口,开心地吃了起来。
      小龙恍然大悟地说:
      “原来姑姑要小龙喂她。”
      我口里含着杨桃,笑了。

      电话又响了。今天的电话还真会挑时间,总在我忙着的时候就不识相地响了。
      我只好一手拿着手机,另一只手拿着刚咬了两口的杨桃,口不停地嚼着,然后勉强将嚼得还不算太碎的食物吞下去,好空出口来说话。
      “HELLO?”因为吞得不够撤底,我应得含糊。
      “殷倩?”是邵俊,“你怎么了?”
      “嗯?”我不明白他问什么。
      “在吃东西吗?说话像含着东西似的?”
      他不问我也正要找他算账呢,他问了就更好,我就直接炮轰了。
      “都怪你,选的好时间,选在我刚开始吃的时候,害得我吃也不是,吐也不是。现在勉强吞了下去,要是我待会有什么消化不良的反应,我一定会找上你的。”
      “那小生向大小姐你赔罪,请大小姐你原谅好吗?”他笑着说,仿佛在享受似的。
      “你笑什么?”
      “因为高兴啊。”
      “那为什么高兴?”我决定要打破沙锅问到底。
      “因为你啊,听见你的声音我就开心了。”他回答得诚恳,不像在哄我。
      我听了一时间也不知道该给他什么样的反应才好。
      “你在干嘛?”我看看手表,一点了,“在吃饭吗?”
      “嗯。”
      “今天是你第一天上班,有什么感受呢?”我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只好不停地问。
      “嗯,还可以。”听他的语气不太好。既然他这样说了,我会相信他说的。
      我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脑中只有今天早上邱洁姐告诉我的话。
      “你刚才在吃什么?”他问我。
      “杨桃。”
      “喔?”
      “你要吃吗?我摘些带回去给你。”
      “摘?”
      “嗯。杨桃是我爸爸种的,我自己摘的。”
      “好啊。不过你爬树的时候自己要小心。”他不忘叮嘱。
      “喔。”我答应着。
      “你不开心吗?”尽管他在笑,可我竟然觉得他并不开心。
      他没说话,只回以我沉默。沉默已经是一个很好的答案了。
      “你什么时候回来?”他突然问我。
      “啊?这个嘛,我也不太肯定,因为我爸爸妈妈还没回来。有事嘛?”
      “我想见你。”
      他用低沉的声音把这几个字轻轻敲进我的心。我的心跟着一紧,鼻子竟有点酸,我有点想哭的冲动。
      “你想见我?”
      “嗯,想现在就到你身边去。”
      “好啊,你来啊。”
      他却笑了。
      最后他才说:“想做的不一定是能做到的。”
      的确,想做的不一定是能做到的。有太多的事情想做,却又做不到;又有太多的事情不想做,却又不得不做。
      “你在忙吗?上班第一天也不肯放松?”
      “就是因为第一天才会这么忙。我现在正和一大帮人一起吃饭。”
      “是公司的人?”
      “嗯。就是那几个部门经理啊,他们说要为我接风。”听他的语气似乎并不喜欢。
      “其实你并不需要应酬他们啊。”
      “我想搞好一下劳资关系。”他笑笑说。
      “现在也是在搞好劳资关系吗?”我也笑问。
      “对喔,你也是我的下属啊,那也可以算上吧。”
      “总经理,真是抱歉,今天没能去迎接你,为你接风。我真是的,怎么就选在今天休假呢?这么重要的日子,哎,实在对不起。”我想我现在的样子一定像个奴才。
      他只是轻轻笑了一声。
      “其实我不想把你当作下属。”
      “但事实上我是。记住这点对你以后的工作会有好处。”我只是好心提醒,没有别的意思。
      他突然不太有温度地说:“他们在叫我了,再见吧。“
      “喔,那再见吧。”
      挂掉电话后,我心里好像失去了些什么。是我说了不该说的话,还是他会错意了?

      我打开门时就知道江伟文来了。
      天已经黑了,可他只开了一盏装饰灯。昏黄的灯光下,他坐在沙发上,把头靠在墙上,手中拿着一杯酒。
      他竟让我感觉他是那样孤独。
      他也许在沉思着什么,连我走了进来也不知道。
      直到我坐到他身边,他才突然转过头来看我。他就望着我,一句话也不说。
      他伸手捏着我的下巴,他用灼热的目光盯着我。
      我知道他要吻我,像以往那样。只是这次我推开了他。
      “你不该在这。”
      他明白我的拒绝,也没有勉强了。但他不明白我的话。
      “什么意思?”
      “你应该在医院里。邵韵茹为你自杀,现在还躺在医院里,而你却跑来找你的情妇。你真无情。”我拿过他手中的酒杯站了起来。
      他也跟着我站了起来。
      “这话由你来说似乎有点可笑。”
      我点点头。
      “是啊,作为情妇,自己的情夫为了自己不顾妻子的生死,也许是该高兴,而不是说这样的话来赶他走。可是很抱歉,我是个例外。”
      他迷惘地望了我一阵子才说:“你今天是不欢迎我了?”
      “我想在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里我这里都不会欢迎你。你该去陪你的妻子。”由我来说这话,的确是有点可笑。但我真的是这么想的。
      他没有说话。我就继续说下去:
      “她真的很爱你,你不能再这样对她了。“
      “那你呢?”
      “我?”我笑笑,“你认为呢?”
      他又低下头,一会儿又摇摇头。他叹口气说:“我不知道。”
      不知道?这是个多好的答案啊!
      “那我们就把它当成个谜语,在将来的某一天,我或许会把谜底告诉你的。”我伸手攀上他的肩膀,在他脸上轻轻点上一吻,“但在那之前,你还是回到邵韵茹身边吧。”
      我知道我让他更迷惑了。没办法,我也让我自己迷惑了,这个谜语我也要好好猜一猜才行啊。

      我是在送走江伟文的几分钟后接到邵俊的电话的。当他说他就在我楼下时,我着实吓了一跳。
      “我马上下来。”
      “不用了,我想上去。”
      我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答应了。
      我一放下电话,门铃就响了。打开门却发现是邵俊。
      我望望刚挂上的电话,然后不解地看着他。
      “怎么这么快?”
      “我跑上来的。”他扬扬手中的手机,笑着说。
      “哦。”我应着。但心里却还是怀疑,跑上来的,为什么还能脸不红气不喘的?我住的可是七楼啊,而且并没有电梯。
      “我的杨桃呢?”他向我屋里探头,像要找些什么似的。
      “喔,在屋里。进来吧。”我领他进屋。
      “你怎么不开灯?”
      我这才惊觉我的屋子还停留在几分钟前,在江伟文走后也没有改变。
      “省电啊。”我开玩笑地说。
      “你喝酒了?”他又问。
      我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小酒案上摆着那杯末喝完的酒。
      “你要吗?”我走过去拿起酒杯,轻啜了一口。
      他摇摇头。
      “为什么喝酒?”
      “啊?”我看着他严肃的表情,心中觉得奇怪,用得着为么严肃吗?
      “你有点怪。发生什么事了吗?”
      他沉默了一会儿,最后竟是摇头:“没事。”
      我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了。这时我才想起,自从和邵俊重逢开始,就常有让我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情况。是因为有太多事情我不想告诉他也不能告诉他的缘故吧。
      “杨桃呢?”他再一次问我。
      “你等等。”我跑进厨房,提了袋杨桃出来递给他,“给。”
      他没有接过袋子,反而握住我的手,盯着我手心处的止血贴,皱起了眉头:“怎么弄的?”
      “从树上摔了下来。”我在心里为他心疼的表情暗暗高兴。
      “我让你小心啊。”他有点责备我。
      “在你打电话来之前就摔了下了。”
      他这倒不说话了。只是盯着我的伤口,好似伤的是他的样子皱着眉。
      “早就不痛啊。这小小的伤,没啥大不了的。”我想把手缩回来,但他不愿意放开。
      “真的不痛?”
      他的表情让我想起小孩子问要给自己打针的护士:“真的不痛吗?”
      然后护士姐姐告诉他:“不痛的。”
      但当针打了下去之后,小孩子却会痛得哭了出来。其实那不是因为真的很痛,而是有一种被欺骗的感觉。
      他会有这种感觉吗?
      “那你觉得痛吗?”我问他。
      他认真地点头:“很痛。”
      我笑了。
      我伸手轻抚他的脸。如果说之前还有一点痛,那么此刻我真的一点儿也不觉得痛了,反而有种幸福的感觉。
      他用另一只手握住我在他脸上的手,深深地看着我。
      我突然觉得刚才的酒精发挥了作用,使我迷醉在他温柔的眼神里。
      “你爱我吗?”
      我想我真的醉了,竟然不知不觉地问他。
      我又想起刚刚才有人这样问我。啊,我是怎样回答地?我好像没有回答。那他呢?他会怎样回答我?
      他会反问我吗?那我会怎样回答他?
      我惘然了。
      于是我变成了两个我,一个我在期盼他的回答;另一个我在默念着:“别告诉我。”
      似乎过了半个世纪,他用我见过的最认真的表情给了我回答:点头。
      然后,用他特有的低沉的嗓音说:“我爱你。”
      我望着他,望着他的双眼。他的眼中倒映着我,我的眼中应是倒映着另一个人。是的,我知道是的。
      倒映着那个曾握着我的手,深情地告诉我会永远牵着我的手,永远爱我的人。
      在那以前,我不相信永远;但那时我真的期待我能拥有永远。也许是我不够虔诚,我的那个永远终于毁在那个承诺给我永远的人的手中。
      可那是我唯一期待过的永远。竟让我到现在仍旧忍不住去回忆。
      在遥远的北方,在微凉的季节,在我最爱的枫叶下,他握着我的手,放在他的胸前,他的心跳从我的手心传来,他的嗓音在我的耳边徘徊,久久不愿离去。
      也许一切都已烙在心里了。
      我沉醉在我的回忆中,没有顾及到我正把一个无辜的人拖进痛苦的深渊。而他大概也没有发觉,也沉醉在痛苦前的甜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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