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世修缘录》云枫瑶

36、第 36 章

　　钟煜不是没有恨过，村中那些路人的白眼，夹棍带棒的刻薄讽刺，每一次都是让他心愤恨的四分五裂。但之后钟煜只能一个人捡起心口的碎片，独自默默重新粘好。
　　他忍了十几年，忍得在人群中失去了存在感，忍得让他自己都觉得活的太卑微。他不是圣人，对村中凉薄之人的恨意也不可能消失。可是当初脑中冲动的一念转化成现实时，却往往不是每个人想要的结果。
　　一村人，这其中是不是也包括祭者老师？
　　弄梅随手丢出的一块血染的碎布，击破了钟煜神智的最后防线。
　　“你可真该在第一时间回村看看，看看那些被烧焦的尸体，看看地上他们临死前苦苦挣扎的痕迹，还有那浑身血污的祭者大人。”
　　弄梅在提到“祭者”时，是压低声音凑到钟煜耳边说的。弄梅带着挑衅的声音很轻易地将钟煜心中最后一点希望踩了粉碎。
　　“是谁。”钟煜平静地不能再平静地一句话，甚至连反问的语气都没有。
　　“哈哈，果然是个没心没肺之人。和你一起的人，哪怕是看一眼的人，最后都会不得好死。你一直都知道，这是命！”
　　弄梅还没嘲笑完，突然和断气一样卡住气。弄梅几乎是本能地死死抓住卡在他颈部的那只手乱扒，而在他身边不知什么时候竟然站起来的钟煜无情犀利地眼神把弄梅逼地无处可逃。
　　“是谁，我再问一次。”
　　钟煜没有情绪波动的漠然语气下苍幽地巨大冷怒，这一次，弄梅终于从快窒息的痛楚中有了彻骨的体味。
　　一个狂怒的人不可怕，可怕的是他眼中依旧神智清明地燃烧着野兽般凶残的怒火。
　　而钟煜就是后者。
　　钟煜手劲上的力度在不断加大，刚回过神的玥茵甚至能看到弄梅颈部顺着钟煜虎口一点点深深陷下去的痕迹。
　　此时的钟煜，在玥茵眼中是那么的陌生。
　　残暴，杀气腾腾。就好像以前钟煜的隐忍和坚定都是层伪装，布满血丝的暴凸双眼，还有围绕在他身上愈来愈浓重的黑气，就似一个堕入世间的嗜血恶魔觉醒前的宣告。
　　失去挚亲的绝望，让钟煜彻底堕落，只有腥风血雨才能填补他弑杀一切的修罗之心，而弄梅就是这其中的第一道菜。
　　“不要！”玥茵不顾一切地冲过去要阻止钟煜。
　　弄梅是敌人，玥茵比任何人都清楚。可是有一种强烈到接近现实的直觉告诉玥茵：如果有第一个血腥的开始，那肯定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一定要拦住他，否则，什么都迟了！
　　可是玥茵甚至还没到钟煜身边，一股黑气顿时从钟煜体内爆开，似是一只蕴含无限内力的打掌，结结实实地打在玥茵胸口。
　　“对不起……”
　　玥茵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难道是钟煜的道歉？
　　“也许我没办法立刻变强，但是我可以选择。”
　　“如何堕落……”
　　四字成声的那一刻，地面上枯草乱颤，一股劲风如怒龙出海从钟煜的脚底冒出。
　　离渊上黑气源源不断地涌出，似是阿鼻地狱久结不散的怨气，一丝一毫地吞噬着四周的生气。
　　弄梅握着离渊的手腕之上，密密麻麻地黑色纹路，宛如一条条无声无息的毒蛇钻入血管的疯狂侵蚀。
　　弄梅深知自己处境极险，憋紫的嘴唇颤颤巍巍抖出模糊不清的声音，盘旋在地面的黑藤似是得到命令一般，如风疾驶，全部竖起绞向钟煜。
　　天地之间似是织出一张黑藤的巨网，漫天盖地向钟煜压下。此声，此势，要说有斗转星移之力也不为过。
　　弄梅此时虽是脸部涨紫，但心中却甚为得意，眼中反而燃起一丝轻蔑之意。
　　“你是想看我死么？”钟煜如鬼魅般的声音似是从弄梅心肺中传来，瞬时让弄梅胆战心惊。
　　“呵，那我最后成全你一次！”
　　下一刻弄梅突觉喉咙一松，噗通一声就重重被甩到地上。可面皮发紫的弄梅虽伤未觉似的抓着胸口，一边大口残喘，一边狂笑道：“是啊，去死吧，统统去死吧！你就是神明下凡也不可能抵过木灵藤阵！”
　　弄梅话音刚落，黑藤网陡然大变，变成一个密封的球体将钟煜彻底封死在其中。接着藤节相错，似是紧箍咒一般向内收缩。
　　弄梅杀人从不喜欢一刀毙命的利落，猎物被一点点折磨至死的快感，才是他心头的美味。
　　是的，他要活活勒死钟煜。
　　弄梅正是得意之时，却不料黑藤之中竟散出隐隐红色凶光，冲破而出，在层层黑藤束缚下破体而出。方才还韧不可催的木灵黑藤，瞬时化成片片火光，纷纷如雨，铺天盖地散落开来。
　　而从火光深处走来的人，带来的只有彻底的绝望。
　　宛若幽灵般映着红色凶光的浓浓黑气，席卷了钟煜整个身体。他一步一步逼近弄梅，没人能看清他的腿脚，他的面孔，他的一切，十几年的愤恨和压抑全都化成那双早就血红的眸子，那双仇恨化成的修罗之眼。
　　弄梅千算万算也没想到会有如此变故，万千散藤竟在一瞬间就被一个疯子尽数销毁。被逼到这个份上，他和钟煜之间也只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弄梅左手一转，腕上似有一道寒光闪过，碗口粗的主藤如玄天黑蛇冲天而起，对准钟煜冲了过去。
　　那时厉风唰唰袭耳，生死也不过是一时之间，可黑气腾腾的钟煜竟然躲也不躲地停了下来。他嗜血的眸子中闪现出一丝阴森的轻蔑笑意，只手对上势不可挡黑藤。
　　轰隆——
　　两物相撞之时，大地都为之一颤。再看那飞沙走石之间，一度强势的黑藤竟如一个闹脾气的倔孩子一般顶着钟煜的右掌较劲，但却无法再动弹半分。
　　钟煜左手一展，还握在弄梅手中的离渊似是活了一般斩断一切束缚，直直冲钟煜飞去。
　　下一刻，手起剑落。只听“咔嚓”一声，天地坚韧无双的木灵黑藤被齐齐斩断。
　　弄梅对眼前不可置信的一切还惊魂未定之时，钟煜地狱般焦灼的凶神恶煞的眼光已经定格在弄梅身上。
　　“去死吧。”平静的语调就似生死之间的最后冷酷审判，黑色离渊携着不容抵抗的力量刺了过去。
　　只是，当利刃刺破那个柔软的身躯时，似乎有点点红色的温热溅如钟煜早已发狂的眼睛。
　　“煜……”玥茵全是泪水的双眼，已经开始视线模糊。
　　她一手捂着自己腹部的一片血红，一手颤抖地用力向钟煜的脸庞抚去。
　　似是想拨开重重黑雾再看见真正钟煜一般，玥茵的手痛苦却倔强地一点点伸了过去。
　　刺啦——
　　离渊剑再次刺深的声音，就是这个世界最无情的宣告。
　　“对不起，也许我没办法立刻变强，但是我可以选择如何堕落。”
　　堕落到只剩恨，堕落到钟煜再不认识她，堕落到钟煜看不到已经溜到远处的弄梅一脸阴谋得逞的样子。
　　只是一个简单的移形幻影之术，钟煜就把玥茵当做弄梅狠狠刺了下去。
　　“为什么你还浑然不觉？难道你什么都不记得了？”玥茵喃喃的声音似是哭泣一般，随风幽幽散开。
　　那一刻，所有的一切似乎都被扯如无底的漩涡一般，只有一个熟悉却陌生的声音又一次响起：“张怜公子，下辈子换子衿等你，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