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华迷梦之琴魂》苏紫灵

4、枯蝶

　　一睁眼，卞城的眼前就一阵模糊。
　　怎么会在这儿？他揉了揉狂跳的太阳穴，身体摇摇欲坠。他定了定神，发现自己身置于一片暮色之中，而他正扶着墙壁站着，身体疲惫无力。过了一会儿，他才勉强恢复一点体力。
　　鼻尖被花香充盈，等到视线恢复了正常，他才看到前方竟是蔷薇花园。
　　循着花香，他向花园走去。愈是走近，花香愈是浓重。隐约还听见有少女嘤嘤啜泣的声音，感觉竟是如此的似曾相识。
　　一入了园中，他便看见蜷缩在蔷薇花丛中的白色身影。
　　素颜？他陡然清醒几许，再次凝望着她。然而女孩的啜泣声愈传愈远，在整个花园周围飘荡，犹如幽灵一般。
　　“素颜？”他轻步靠近。
　　直到走进了，他才看清眼前的人，真的就是她！
　　“素颜，你怎么了？”他蹲在她的身旁，手臂抚在她的肩头，“若是还是因为今天文心秋韵的事，我只想跟你说声对不起……”
　　“什么事，你都可以跟我说的，不要总是把苦水留在自己的肚里，既然你答应和我交往了，我只希望能够帮你分担苦楚……”
　　在他的一番苦心叙说下，素颜不在哭泣，周围顿时变得寂静无声，这种气氛很是压抑。
　　他伸手怜爱的抚摸她的秀发，冰冷的凉气渗入他的手心，他微微打了一个寒颤。忍不住蹙眉，为什么她总是这么冰冷？
　　素颜依旧没有抬头，却轻轻地靠向他的怀里。
　　啊！他心中低呼一声，顿时忘了呼吸，耳根也瞬间发热。
　　“素颜？”脑海顿时空白。她是第一个靠在他怀里的女孩，平时他和一般的女孩都是有意识的分开一些距离的，然而真当有女孩靠在他怀里时，他却不知所措了。尤其对于这位他唯一动心的女孩。
　　“素颜。”他有些迷惘的看着怀里的女孩，像是受了蛊惑般伸手抬起她的下颚。
　　拨开她那齐齐的沾了泪水的刘海，他静静地凝视着她，然而就算靠得这么近，他却依旧无法看清她的容颜。仿佛他们之间隔着一层沙曼，而他不论如何也无法拨开那一层沙曼。
　　素颜依旧像块冰一样的体温，眼神失去神采。而他在她的眼中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失去神采的双眸却仍然如同秋水盈盈。
　　倏然一阵的恍惚，再次注视她之时，刚才那让他沉迷的双眸，陡然间变成血一般的鲜红。
　　“啊——”他脱口惊呼，顿时推开怀中的少女。而他自己也倒入蔷薇花丛中，花刺狠狠地扎入他的手心，他的身体的每一片肌肤里。他却因为惊恐而失了魂，忘记了呼痛。
　　少女却诡异的直直的盯着他，没有动静，就连呼吸声都没有，如同死尸。
　　“啊——”卞城又一声惊呼，拖着打软的双腿鬼追似的仓皇而逃。
　　奔逃中，他又觉得头脑一阵晕眩。鼻中俱是蔷薇的花香，园中的蔷薇花美丽的妖艳，一如嗜血的妖魔。

　　“啊——”再次醒来，卞城发现自己正躺在自己家中的软床榻上。而他的背后皆是冷汗。想来真是令他毛骨悚然，活脱脱的美少女居然变成了血尸！
　　深深叹了一口气，还好只是一场噩梦，醒来就好，醒来就没事了……
　　然而因为这场噩梦，他已经毫无睡意了。赤脚下床，他径自走向窗户，冰凉的木地板，留下他湿湿的脚印。
　　信手拉开窗帘，天刚破晓，万物还未苏醒。
　　素颜还没醒吧！他心想。默默伫立了一会儿，他又倒入软床之中。一想到素颜，他的心下一凉，忍不住有些颤抖，到底还是受到那场梦的影响。他竟有些怕了她，可是他还是想看到她。
　　翻来覆去，终于挨到了八点。踌躇不决，若是现在就去万一她还没起怎么办？
　　还是先打个电话问一下比较妥当。
　　“喂，伯母，素颜……起了吗？”他说话很是轻。
　　“哦，卞城呀，颜儿……我一早就没有看到她，本来是想跟她说你要来的，没有机会，要不等颜儿回来，我在打电话通知你？”
　　“一早就出去了？”他很是惊异。
　　“嗯，她也没留下什么字条告诉我去了哪儿，要不你去馨居看看。”

　　骑着车，车速并不是很快，一如兜风。
　　周边景色不断更迭，从市区的高楼大厦到郊区的古典建筑，无不令人赏心悦目。而他去心不在焉的骑着车。此去他只是想为昨天的演出事故道歉，顺便看看她是否还好。
　　陡然想到那场噩梦，他的手一颤，险些撞到路边的栏杆。
　　“咳……”叹了一口气，他又继续前行。
　　来到玉陵的时候，馨居沉浸在一片寂寞之中，没有听到钢琴的演奏，也没有看到人活动的身影。
　　天空湛蓝，万里无云，却没有阳光。
　　卞城下车，走到馨居的时候，馨居居然开着门。
　　“素颜？”走到门前的时候，他很有礼貌的敲了一下门。然而半宿都没有回应。
　　难道她不在？于是他又呼连声唤了几次，依旧毫不回应。他便悄悄脱了鞋，走入室内，一连看了几个卧室，都没有人在。
　　到底去了哪里？门开着，人又不在。怎么就是没有锁门的习惯啊！她难道就不担心会有窃贼进入？
　　他在室内等了很久，素颜依旧没有回来。独自一人坐在这里甚是压抑。他又起身，走了出去。当他路过钢琴之时，他倏然间怔住了。扭头一看，昨天他看到的那张照片居然不见了！心中顿时一片混乱，难道被她知道了？
　　“吱呀”一声，居室的正门晃动着。
　　他立即跑了过去，门口无人，原来是风刮的。
　　他在馨居周围闲逛许久，除了远处的路人，就再无人影。
　　走到馨居的后院时，陡然间，他注意到后院的篱笆门开着，没有多加考虑，他便走了过去。鹅卵石铺的小径，一路的海棠花开，秋菊各异，花香飘逸。
　　花中有一巨石，约一米之高，石面上还提一首佚名诗词：
　　天微凉，夜微凉，水露清香。小园故径道飘香，月上墙。仰望苍穹，星辰列上。微影婆娑，水镜荧光。
　　他似懂非懂，只知，原来玉陵还有这番美景！倘若按照上词的理解，夜晚这里的景致一定会更加迷人。只是水镜荧光？那水呢？
　　穿越小树林，隐约看见一潭池水泛着蓝光。等到愈走愈近，才注意到有白色的身影在池边偏偏起舞。
　　素颜！他惊诧，原来她在这里。
　　她还会跳舞？果然很不简单，看着她的轻盈的舞步，他愣了出神。
　　素颜临风起舞，在池边的细窄台阶上动作飘曳如梦。舞步庄严而妖娆，灵动而凝滞。动作也惊人的轻灵迅捷，足尖在一眨眼之间，居然跳跃过池水，稳稳地立在池水的对面的台阶上。
　　湛黑的双瞳有如幽深的古泉，不知是因为池水的缘故，她的眸子竟然泛着隐隐的深蓝色波光。
　　曼妙的身躯，无双的舞步，宛如流雪，宛如惊鸿。
　　卞城彻底被惊倒了，瞠目结舌，呆呆的立在林中而没有走进。
　　舞罢，素颜一个旋转，双臂一张，有如落叶一般，仰面倒入蓝色的池水之中。
　　“素颜！”卞城这才惊醒，脱口惊呼。
　　身形一晃，如风一般从林中穿过，连他自己都没想到居然会跑得这么快，只一眨眼的功夫便到了池水边。
　　他以为她不慎掉入水中，然而跑过去才知道，她不过是静静的漂浮在水面上罢了。
　　虚惊一场，喘了一口气，两人默然相对，静得连一片树叶落下的声音都听得见。如此的安静。
　　少顷，卞城笑了，柔声道：“你还真是让人担心……”
　　素颜没有开口，只是静静的飘在蓝色的水面上，目光也柔和的几许。
　　“关于昨天的事，还生气不？”他缓缓地坐在池边看着她。
　　“……”素颜摇首，没有回答。
　　蓝色的池水并不深，红色的金鱼在她的发间游戏，一点都不怕人。又好像跟她很熟了一样。
　　“真奇怪，这里的水竟然是蓝色的？更奇怪的是，还养着金鱼和水植物，它们是怎么活下来的呀？”他小声疑惑。
　　“是药。”没有注意到她开口，却听到了她细小的声音。
　　“啊？”他显然还是没有听清。
　　然而再怎么疑惑，素颜就没有再回答他了。
　　“对了你刚才的舞跳得真好，你还真是个小才女，好像什么都会，不过刚才的那个舞好像应该是两个人和跳的，那是什么舞？”
　　素颜微微一怔，他竟然看出来了！随后眼神又逐渐黯淡下去，有些哀伤，淡淡道：“枯蝶。”
　　“枯蝶？好像听说过。”他若有所思，还是没想到在什么时候听说过，“不过，你跳的真的很好！”
　　“上来吧！这个天气容易着凉……”他伸手，希望将她拉出水边。
　　而素颜没有理睬他，飘到了池水中央。
　　被拒绝的卞城瞬间尴尬的叹了一口，自从认识她以后，他仿佛只会哀声叹气了。
　　手机在这时陡然响起，打破了尴尬的局面。
　　“喂，妈？”
　　“啊？好。”
　　……
　　关了电话，他回首看着飘零在水面上的素颜，“我母亲……喊我回家有些事……”
　　池中的人没有出声，仿佛没有听见一般，或许是根本不在意。
　　他有些失望，本来希望她能说些什么的，结果什么都没有，顿了顿，“你一会儿回馨居赶快换件衣裳，别着凉了……”
　　直到卞城离去，素颜都没有出声。她寂静的看着天空飞过的鸟儿，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微微张口，喃喃，“哥哥……”
　　眼神枯寂，手指颤动一下，便沉入了池底，青丝犹如水草，与水中的游鱼纠缠着，她的眼眸却依旧睁开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