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华迷梦之琴魂》苏紫灵

1、夜曲

　　月，遥遥悬挂于伊忻寥落的夜空上。树影摇曳，风来如丝。
　　戚墅校园深处忽然传来屡屡的钢琴声，琴声悠扬婉转。
　　已至校门的卞城刹那间记忆一片空白，居然忘了身处何处，神思涣散，琴声仿若有一种无法抵御的力量，他不禁紧了紧手中的背包带，回首返回校园。
　　穿越竹林小径，陈旧的树叶在他的脚下发出诡异的“噼啪”声响。宿舍楼被黑色笼罩，仅有几扇窗还亮着灯。铺满落花的小道上，忽的一阵风起，卷起花瓣漫天飞舞，又凄零凋落。他就这样直径走过，毫无犹豫，没有一丝的恐惧。
　　最终，卞城驻足于乐正楼的楼下，这里就是琴声的源头，感伤的乐曲在周围回荡，飘扬，如夜的灵魂若即若离。黑夜笼罩的乐正楼，独有靠近围墙的那扇窗还亮着微弱的光芒，不屈不挠，在黑夜里挣扎。而钢琴的声音就是从那里飘出。
　　他踏上草坪，手抵着栏杆轻身一跃，草丛间的昆虫顿时受到惊吓四处逃窜。拉提琴的白色女石像在夜里显得尤为突兀，黑雾笼罩，石膏女像有如活人一般怔怔的盯着正前方的闯入者。
　　悄然靠近那扇窗。透过窗口，微弱的灯光下，一袭白衣的少女独坐在钢琴旁。素白的容颜宛如青瓷，纤细的十指犹如白玉飞快的在黑白琴键上起舞，她用行云流水般的音符阐述哀婉的夜曲，渗入人内心最柔软处，轻轻一触，引起微澜，荡漾心中。
　　卞城怔忡。她乌黑的长发如瀑布倾泻而下，哀婉的眼神渐渐蒙上一层淡淡的泪雾。随着高潮的旋律，那眼眶中已被泪水充盈。蓦地，从眼角滑落，顺着脸颊长划而下，折射一线光芒……
　　心猛地被揪紧，仿若要窒息，卞城蹙着眉捂着心口，诧异的看着继续弹着钢琴的少女。
　　“叮啷”风铃被风吹起，摇晃着，在夜间尤为的响亮。怕是惊扰弹琴少女，卞城猝然转身仓皇而逃。几滴鲜血溅落在青色的草坪上，渗入土壤，墙边的蔷薇花一夜间开得绚丽灿烂，红的刺眼。
　　曲终，少女才忽然抬头漠然望向唯一开启的窗口。她缓缓站起，徐徐靠近窗户。微风卷起她的长发，素白的衣衫在夜风中舞动，惨白如纸。
　　巡视一周后，她的视线最终落在娇艳的蔷薇花上，尖锐的花刺上沾上了鲜红的血液，长长的睫毛微微一颤，随后又恢复了寂静。她低头，刘海遮住了她暗淡的双眸，她无声的关起窗户。不久，室内的灯光熄灭。
　　乐正楼瞬间被黑夜吞噬。

　　直到逃出戚墅高中的正大门，卞城才得以喘息，平捂着狂乱的心，脑海已然空白一片。
　　“啊！”肩上突如其来的压力吓得卞城惊慌失措。
　　“见鬼啦你！”背后的人见他这样的反应，不禁开口抱怨。
　　卞城回首，同样的一身戚墅制服，一对狐疑的双眼愣是盯着自己。他这才想起不久前才和面前这个人约好在门口相见的。
　　“阿胜，精神院貌似不缺人吧！你也不要这么急着把我往精神科送好不？”卞城舒缓了一口气，斜眼睥睨眼前的队友，一脸的无奈。
　　“好小子，我在门口等了你老半天，看看，天都要亮了！”阿胜指着夜空激动道，“你刚才干嘛去了？出来魂不守舍的，跟见鬼似的。”他哼着气，抚了抚自己一头利落的短发。
　　回想起刚才所见一幕，卞城愈发觉得蹊跷，自己怎么就不知不觉的走到了乐正楼？那惊鸿的一瞥，足可以让人失魂落魄，美得不真实，不食人间烟火。倘若不是真实所见，而自己又实实在在的站在学校门口，他定会以为自己只是做了一个梦。
　　“阿胜，你帮我查个人吧！”许久，他才淡淡开口，眼神透出几许光亮，他要了解那名弹钢琴的少女。
　　“哈！是美女我就帮你。”阿胜揉了揉鼻子用胳膊顶了顶卞城狡黠道。
　　“的确。”卞城淡然道：“而且还不是一般的美女。”这也是他第一次认定的美女。
　　“啥样？”听卞城这么一说，阿胜顿时起了兴，学校鼎鼎有名的校花都不能能引起卞城的注意，那么此刻他所指的肯定非同一般。
　　“她……”卞城抬起头，仰望星空。清弦半月，淡夜飞烟。
　　真冷啊！一如她给他的第一印象，是那样的白，洁白如寒玉，触碰不得，仿佛一碰就会使玉沾染上瑕疵。以至于他只能在一旁默默地注视，不能靠近半分，而她的眼中只存在音乐与感伤。

　　夜风拂过路边的树木，树叶“沙沙”作响，树影斑驳，清冷的月光泻在叶上，有如细碎的银子。
　　“啊？你确定你见到的是人？”阿胜瞠目，吃惊的只差没有掉了下巴。
　　卞城点头，轻笑着摇着头，“说来，我自己也不信呢！”
　　“靠！我在戚墅将近三年，什么样的美女没有见过？就是没有见过你指的那样的，世界上怎么可能长得那么好看，皮肤白若雪的……”
　　阿胜喋喋不休，不信卞城所描述的那样，对他而言，卞城所指的分明是仙。
　　“我断定你见鬼了，看花眼了。”阿胜吐道，翻了个白眼。
　　卞城微微一怔，猝然好笑的注视着他，“好象是的，要不然怎么会经常看到某人鬼鬼祟祟的偷窥女生宿舍楼……”
　　“你小子……”不料被抖露出自己的小私事，阿胜瞬间握拳佯装上去就揍他，两人顿时打闹成一团。

　　咸臻楼。
　　骤雨初歇，空气中混凝着泥土与植物的气息。
　　卞城久久的凝视着窗外。两周都过去了，至今却没有那名少女的踪迹，仿佛从人间蒸发了，一丝一毫的痕迹都没有留下。他也曾多次去了乐正楼，终究是一场空。
　　他不禁深深叹息，双手撑着脑袋，陷入烦乱惆怅。他在想，或许当时就走进去询问一下情况会比现在要好得多。
　　阿胜查人的技术可谓一流，从未失手过，这次却成了例外。
　　耳畔不时传来阿胜的话，“戚墅里真的没有你描述的那名少女，她根本就不存在……”
　　她真的不存在吗？胸口莫名有种窒息的疼痛，他有些自嘲的笑了笑。
　　两周里，他几乎夜夜都梦见那名少女在弹钢琴，可一当他伸手想去捕获她的身影时，她却化为白雾，在他的眼前残忍的消失了。没有笑容，惨淡的容颜，眼里对一切都漠不关心。他猝然从梦中惊醒，一切都不复存在了，钢琴声也只能化为晓梦余音……
　　独自走在寂寞的小径，青石板上还残存雨水的痕迹，空气中飘逸着淡淡的花香，深入肺腑。偶然注意到自己受伤的手臂，蔷薇花的花刺留下的疤痕，一如那夜所见之景，萦绕在他的梦里，挥之不去……
　　手机忽然响起熟知的铃声，卞城取出手机，来电显示上注明的是阿胜。
　　“卞城啊！”他还未开口，对方已经迫不及待的仓促开口。
　　“嗯？嗯！”他把手机拿得离耳朵远一些，减少刺耳噪音。
　　“我跟你说哦！……”对方上气不接下气，喘息着，断断续续的语音中也能听得出阿胜的喜悦。
　　“嗯……你别急，慢点说……”他安慰着，揉了揉狂跳的太阳穴。
　　“就是……那个……”
　　“……”他漫不经心地听着，除了能够找到那位女生，否则一切都不能引起他的兴趣。
　　余音袅袅，不绝如缕，悠扬的钢琴声伴随着暗香倏然间飘荡在他的周围。
　　握着手机的手缓缓地从耳旁落下，卞城刹那间怔忡，带着几分不真实的心，他继续静心聆听着。
　　“喂喂，卞城，你有没有听我说话啊！”手机里传来的声音，在他手里震动着，他仍旧无动于衷。
　　失去的激动终于再一次回到他的心田，嘴角抽搐了一下，不知是笑还是哭泣。
　　“我找到她了！”他提上手机随便应答了一下，迅速合上，奔向乐正楼。

　　还是那夜的钢琴曲，还是那样伤感的节奏，仿佛这就成了她出现的代表标志。
　　无视一路上投来奇异的目光，他疾奔着，生怕慢了一步，她就会像在梦里那样消失。
　　这次他没有跳过栏杆去那夜的窗下。他径直走入乐正楼开启的玻璃门，压制心底的那份激动，向乐理室步步靠近，脚步情不自禁的缓和下来。
　　一步，两步，三步……
　　悄悄推开半合的室门，白色的身影背对着他，弹着曲。
　　琴曲深沉淳郁，让听着的人如醉如痴。
　　室内不单单只有一个人，还有几位女生坐在旁边托着下颚，聆听着。
　　注意到门口站着的人，听着钢琴曲的几位女生，一个个齐刷刷的看向卞城，眼里充满了惊喜。卞城毕竟是戚墅内鼎鼎有名的校草，地位显赫，无论是家世背景，还是外貌才能，都不会输给一般人，一般的女生见了还不眼冒爱心。
　　被这几个女生直愣愣的盯着，卞城尴尬的笑了笑，他的目的只是为了那名弹钢琴的少女，换做平时，他断然不会和她们相视而笑。
　　琴曲在这时突然停下，她或许也注意到来人，“怎么了？”
　　带着疑惑，顺着这类女生的眼光，她徐徐转身。
　　心脏颇为激动的加重了几拍，卞城欣然等待着……
　　惊惧的神情，骇然瞠目，莫过于受了致命的重创¬¬——
　　顺流而下的直发，倾斜的刘海，白皙粉嫩的皮肤，如远山黛色的眉头，灵动的双眸，直挺的鼻下，嘴角微微上扬……
　　她长得很好看，只不过¬——
　　这根本就不是那夜的弹琴少女！
　　原来……
　　他终究还是没能寻到她的身影！
　　先前的等待的激动与欢喜，在这回眸中，片刻间崩分瓦解，支离破碎，直至粉碎！
　　“抱歉，走错地了。”他转身，讥讽自嘲无声的笑了笑，这一次，他笑出了眼泪。这一切不过是南柯一梦，一场空。
　　真冷啊！这一次从内到外，与这暖人的天气格格不入，他像被冰冻了一般。难得一次的初遇，成了他不可触及的伤心回忆，她就此成了他已故的初恋。
　　酸涩，疼痛，揪心……
　　在没有别的感触了。
　　双足仿佛有了千斤之重，有如注入了水银，一步一步的艰难前行。
　　“怎么就是没她弹得好呢？艺彩杯就要到了，她又不肯出演……”刚才弹琴的女生这是忍不住抱怨。
　　“不要紧，人家是奇才，我们只是普通人，只要尽力就行。”
　　她？卞城突然转身，不愿放过一丝的希望。
　　“她是谁？”他豁然推开门道，居高临下，注视着她们。
　　“啊？”女生们顿时鸦雀无声，充满疑惑，互相对视着。
　　“就是你们干才说的她，这首曲子弹得最好的人。”

　　一路上，卞城骑着跑车狂奔着，这次他翘了课。总之，他知道这次将不会是梦了，那个拥有琴魂的女子！她的的确确的存在着，存活在这个世界上，存在伊忻这个城市里。他也知道了，她的名字——素颜。
　　如同她的外貌一样，自然的雪白，冰清玉洁，不施粉黛，与世无争。
　　在这一路上，他的脑海不时回忆起在乐理室里和那几个女生所说的话。更添真实之感。
　　……
　　“哦！你指的是素颜吧？她很少才来呢？”
　　“她长得……很白的那种，可以说是惨白，平时不爱说话，别人问她，她也不回答。”
　　“她这个人很看上去抑郁，什么事都不愿说，有些清冷。”
　　“嗯，她很少来戚墅，半学期也没见过几次面，所以很多人都不大熟知她。”
　　“她现在在哪？”他急迫追问。
　　“反正不在戚墅，可能在家吧！具体地址也没人知道，大概在伊忻的西街路，你去那问一下，她经常在家弹钢琴……”
　　……
　　一定是的，一定是她！激动的热流在他的胸口迸发！他不由得加快了车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