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风戒缘》中秋

11、第 十 章

　　日头偏西的速度很快，半柱香的功夫，天空的颜色就由青白色变成浅灰与桔红交织而出的朦胧妩媚，片缕微云渐拢在夕阳的边缘，随着一阵轻盈的晚风，散乱模糊成一片稀薄的云海。
　　“这里停下就行了。”回头，朝身后的卫唐玄说道，女孩子笑里带着感激。
　　“这里？”举目望去，荒芜一片，十几米远处有座破庙，连庙门都缺了半个，半敞的门边杂草丛生，实在不像有人住的地方。
　　“嗯，谢谢你送我到这里。”不等卫唐玄回过神，女孩子轻轻一跃，落在马边仰头一笑。
　　“这里不安全，还是去镇里好，那些人很快就会追到这里。”柯惑一驱马上前，看了看四周，说道。
　　“我有东西要拿。”她笑的很甜，淡淡的薄光中，那样的笑容很精致。
　　忽尔，卫唐玄莫名的有些烦燥起来，开口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愠不火的怒气。“什么东西比命还重要？”
　　“……枕头在那里。”
　　“枕----”她无语了，彻底的无语。“丫头，你是疯了，还是脑子进水了，一个枕头有什么好拿的，就算是金子做的，也不值得现在回去。”
　　没想到她会发脾气，女孩子显然愣了愣，一层红晕染就霞光的温度在她的脸上蔓延开来，低下头，轻声。“你不明白，反正我一定要去。”
　　翻翻白眼，自己真是倒霉到家了，自从落到这个鬼地方，就一直碰上奇怪的人。
　　“我明白就见鬼了，什么枕头这么贵重，非要现在回----”蓦然，她半张着嘴，含着那句没有说完的话，怔然的看着一个娇小的背影朝着破庙小跑而去。
　　“喂，你给我站住！喂、喂，你----”那个淡色的裙裾翻飞在昏暗的青灰色光线中，仿佛一团烟雾飘浮在林间的夕阳之下，随时都可以消失在下一个眨眼，卫唐玄一拍脑门，气的差点摔下马。
　　自己拼了命从十几个人手里救下她，她不知图报就算了，反正自己也没打算让她报答。
　　可是，她再也没想到，这个女孩会这么糊涂，竟然为了一个……枕头……这都什么和什么呀！
　　“这丫头脑子一定有问题。”她恶声恶气的嘀咕着，敛眼，一声低叹，就在那个娇小的身影逐渐消失在眸底时，翻身下马追了过去。
　　柯惑一看在眼里，笑在心上。
　　几天相处下来，他对卫唐玄多多少少有了一些了解……这个武功极好的女子，虽然性子有些急躁，脾气也不像这里的女子那么温柔恬静。可是，却有着一幅热情仗义的心肠，爽快利落的行事作风，不输男子的果敢坚决。
　　“哥，”来到柯惑一的身边，柯月心望了望暮色渐晚的天空，小声问道：“这位姑娘怎么了？干嘛非要去那个破庙？”
　　“肯定有重要的东西在庙里，一个小女孩竟然值得动用那么多人手抓捕，足见她一定是个相当重要的人物。”看她的年纪不过十五、六岁，似乎也不会武功，抓这样一个女孩需要派那么多人吗？这个女孩子绝对不简单……
　　“来人。”
　　“是，少主。”
　　“你们散开，去四周把守。”
　　“是。”
　　“走吧，我们去看看。”转而对柯月心说，柯惑一轻轻一跃，翻身下马。
　　跟着下马，柯月心将马绳交给随从，与他并肩朝着那座淹没在杂草中的破庙走去。
　　“枕头……”压低声音，目光在昏暗的光线中四下打量着，女孩提着裙摆，看不清她的脸，却能从那个慌乱的背影中瞧出一丝焦急不安。
　　跟在她的后面，卫唐玄几乎可以断定，如果自己的脑子没有问题，那么，这个女孩的脑子一定有很大问题……这年头有声控的枕头吗？
　　就算在她的世界里，也没见过会说话的枕头啊！
　　这丫头到底是哪个弦搭错了，竟然嘴里一直喊着“枕头、枕头”……
　　“汪！”
　　敢情……真有会说话的枕头！
　　“你躲这儿了，快来！”双手一伸，一团白色的影子从石柱后飞出，轻巧的跃进了女孩子的怀里。
　　转身，一边揉着小狗的头，一边歉意的对卫唐玄开口。“抱歉，它叫枕头，我必须来找它。”略显疲惫的俏脸上扬着淡淡的笑容，小狗的舌头不安份的舔着她的下巴，她笑着轻拍它的胖乎乎的背，神色宠溺。
　　原来，枕头是一只小狗。
　　真不知道此时是该笑，还是该哭，看着正在她怀里撒娇的肉团一般的小狗，卫唐玄摇了摇头，伸手一把拎起小狗的后颈，提到面前左右看了看……一身雪白的短毛，那张圆圆的胖脸长的很有喜感，一只眼睛的外面还有个黑圈，就像是用笔画上去的，炯炯有神的大眼睛此刻正满含着怒气瞪着自己。一对毛绒线的小耳朵，一个立着一个趴着，正随着它呲牙咧嘴的示威表情，前后微微颤动着。
　　“出来逃难，还有闲功夫带着宠物”她不是问，是在陈述，将小狗……不，枕头交给女孩，卫唐玄开始四下观察起这个只剩残垣断壁的破庙。
　　回到女孩怀中的枕头，立刻换了一幅温顺幸福的模样，歪着头靠在她的肩上，嘴里发出呜呜咽咽的满足感。“它不是我的宠物，我是在路上捡到它的。还有……你怎么知道我在逃难？”她并没提过自己的事情，这个一头红发的女子怎么会知道的。眉头轻皱，视线紧随着在院中四下转游的卫唐玄，悄然凝起一丝紧张的防备。
　　抬手撩开屋顶直垂而下的藤草，朝唯一一个还有屋顶的房间探头看了看，继而转身朝站在院中清冷月光下的女孩走来，气定神闲的笑了笑，步子不紧不慢。
　　“那么多大男人围着你一个小丫头，还要带你走。只有几种可能，第一，你身上有重要的信息或者东西，是他们想要的；第二，你得罪了什么人，这些人就是那个人的手下；第三，因为某个原因，你从某处偷跑了出来，而那些人正要带你回去，我猜的对吗？”眉峰轻挑，迎着月光卫唐玄笑的张扬不驯，唇角挑起如水月光的冰凉，有丝促狭狡黠的味道。
　　收紧抱在枕头上的手，悄然。
　　枕头感觉到女孩的变化，抬头看着她的脸，从鼻子里发出轻轻的呜咽声，很轻。
　　沉默，黑色的眸子铺上银辉的清澈，更凝聚了月光的温度，身体没有动，心却在轻轻颤抖，因为害怕……不知为何，对于眼前这个刚刚救了自己的恩人，女孩墨色清幽的眸底却没有了半点感激，反而横起一道清丽绚烂的防线，无声的割开两人之间迎风荡漾起来的奇异气流。
　　她的反应已经是个肯定的回答，那种警惕的眼神简直和受伤的小动物瞪着猎人无异，低头一笑，卫唐玄偏着头让那个笑容在月色渐明时，更加张扬无限。
　　“你是谁？”紧抱着枕头，眼角瞄着那扇只有半个门的庙门，估算着自己需要几步才能夺门而逃。
　　“十步。”
　　“什么？”问，不明白她莫名其妙蹦出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一声叹息，双手环胸，好整以暇的目光透着目空一切的傲慢。“你离那门的距离。”
　　怔，咽下心底的惊叹，尽量掩饰自己的惊讶之情，沉默的看着卫唐玄，在她也同样笑而不语的看着自己时。
　　“你叫什么？”门边传来脚步声，侧目，是柯惑一和柯月心来了。
　　“你应该先回答我。”不甘未弱的回击过去，如果他们真是坏人，自己也跑不了了，干脆直接了当的问一个明白。
　　“卫唐玄。”
　　“暮遥。”半真半假的回答，她不能说出真实名字，因为那就是麻烦的根源。
　　点头，抬手，食指轻挠耳根，无意识的小动作。“你想待在这里，还是和我们去镇上。”他们没时间在这里耗着，如果她不想走，自己也不会强拉，这个女孩子身上绝对有“问题”，卫唐玄觉得自己此刻不适合和“问题”扯上关系。
　　尽快到虚城见到戒灵，找到回家的方法，才是眼下自己最为重要的任务。
　　“我……”犹豫不决，沉吟。
　　“暮遥姑娘，我们还有事情，不能在这里逗留太久，如果你想去镇里，我们可以护送你，如果你想去别的地方，恐怕我们只能在这里分道扬镳了。”柯惑一走过来，礼貌的说道。
　　似乎是在思忖什么，片刻之后，暮风无遥弯腰放下枕头，直起身体望了一眼三人，淡淡的开口。“能不能问一下，你们为什么要去虚城。”
　　柯月心走到卫唐玄的身边，执起她的手，翻看着一下，取出随身携带的一枚青白色的小瓷瓶，将一些粉沫倒在卫唐玄的手背上，一股淡淡的药香瞬间溢满微凉的空气，随着晚风婆娑起舞在荒芜的院中。
　　柯月心用手指小心的抹开这些粉沫，细小的伤痕随即便被白色的粉沫覆盖，她的表情很认真，头上的玉簪反射着一缕清冷的月色，点缀在黑色的发间，秀逸非常。
　　“谢谢。”轻声，她笑着道谢。
　　婉约一笑，将那枚小瓷瓶收起，望向面色沉冷的暮风无遥，柔声说道：“暮姑娘，我们去虚城有重要的事情，玄想见戒灵。”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说了也没有关系。
　　蓦然，月光下那张精美绝伦的脸，一瞬间的变化，简直可以用错愕来形容……有什么划过暮风无遥黑暗的眼底，快的如同闪电，瞬息乍现，瞬息湮没。
　　却，没能逃过卫唐玄悄然审视的眼。
　　“为什么要见戒灵？”问的有些心虚，眼神轻闪。
　　“你的问题真多，到底要不要走？”没好气的开口，卫唐玄已经没有了耐心，她的耐心本来就差，仅剩的那些忍耐力在这个莫名其妙的女孩身上也已经快用尽了。
　　敛眼，一股夹杂着湿气的夜风吹过裙过，裙裾轻扬划出一道半月形的白色弧度，有丝暗香在裙角飞扬时缭绕而起。
　　“戒灵不在虚城。”忽尔，她冒出一句连自己都惊讶不已的话，为什么她会脱口而出这个。
　　骤惊。
　　三个人脸上的表情，有着同样的惊讶，却是不同的神情。
　　卫唐玄一步上前，握住暮风无遥的肩膀，瞪着眼厉声问道：“你说什么？”
　　伸手想挥开钳制在肩上手，却发现自己力道与她的相比之下，简直微弱如草菅，无奈的再次开口。“戒灵不在虚城。”
　　感觉肩上的力道一下子加重了，有些吃痛的皱眉，刚想出声斥责她。忽尔，那股力道消失了……看着从肩上滑下的手，带着怅然垂了下去。
　　不明白她为什么如此失望，那双夜空下明亮的眸子，突然就失了光彩，一层黯然刹那间蒙上了黑色的眼，将一切光芒阻隔在空茫怯深的孤寂之外……迅速，刺目，让人措手不及。
　　“玄……”柯月心轻声唤她，脸上满是担心。
　　“玄。”柯惑一上前轻拍她的肩，感觉到手掌下的肩膀硬得像块石头，皱眉。
　　眼前荒草连连的院子，显得很配合此刻的心境，同样也是荒芜一片的茫然，黑色的风在脸边拂过，为何觉得硬生生的刺痛……在眼角，在心底……有什么紧紧牵扯着全身都开始僵硬起来，血液沉淀在混乱的呼吸中，耳膜里回响起一些比呼吸更加混乱的声音……
　　她要怎么回家……家在里哪……
　　这该死的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