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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章 碧血染桃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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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春时节,万物复苏,除神弦最北依旧雪山连绵,怒风狂雪之外,大地皆是一片生机盎然,翠绿幽幽,如纱烟雨中,某处墙角探出桃花数朵。
然而娇艳的花瓣上,绝红鲜血滴滴流下,桃花之下,尽是掩埋着无数尸体,目光怨毒,死状可怕,从死者衣上的绣花可以判断,皆为出自当今武林四大世家之一的南慕容。
慕容家的庭院,依然春色难掩,四处姹紫嫣红,只可惜庭院的一池碧水,早已被肿胀的浮尸弄得散出微微臭味。
“已经是第三天了么。”庭院中忽然传来一声苍老的叹息,是一个须发皆白,却雄姿勃发,目光威凛的老者,他望向染血桃花,又长叹道,“这烟雨庄到底是什么来头,竟可使我慕容家短短三天,就毫无招架之力,至今死伤惨重。”
他身旁一个默然站立的灰衣男子看了老者一眼,接话道,“烟雨庄最近五年在武林之内崛起,横扫大小势力,所到之处,莫不血流成河,我早就让你加以提防。”男子衣袖一挥,口中忽然冷笑,“只怪你自居神弦四大世家之位,心高气傲而轻敌,事到如今,血染全族,又能怪谁。”
老者微微垂下眼帘,刹那间神色委顿不少,未作回答,灰衣男子也兀自叹了叹,语气缓和下来,“你也不必太过忧心,这场劫难,我已派人通知碧华派慕容白宫主,虽说当年他咬指立下血誓,永离慕容族谱……只望,他心中仍念几分香儿的旧情,会来相助。”
这话仿佛触及了二人旧事,忽地沉默起来,唯有墙外兵刃交击的声响不绝。
一名浑身带血的家丁冲入院中,到达老者面前刹那已经无力跪倒,拖出长长的血痕,急喘着气,“宗主……烟、烟雨庄要杀进来了!”
“什么!”老者惊喝着,灰衣男子冷眉一皱,“莫非…二弟已经落败?”
家丁慌忙俯首,有些口吃道,“慕容栈大人…死、死了。”
老者听到此话,目光如炬,面上泛起怒色,慕容栈是他平时最为心爱的儿子,尤胜身边的灰衣人,袖间赫然亮出一把遍体通红的长剑,怒喝道,“小小一个烟雨庄,岂真当我慕容世家无人了!”
他身影快如云烟,灰衣男子还未来得及说上几句,就转瞬消失在院门尽头。
灰衣男子只得微微长叹,“连爹也亲自出手,罢了,看此大势已去,唯有一死。”他抬足要走,衣角却被一双玉手拉住,声音娇婉,“爹爹,你要去外面对付坏人么?”
说话的少女,长着鹅蛋般的小面,眼含秋波,肤丽若雪,她知道灰衣男子意图,慌忙紧紧扯住他一片衣角,啜泣着,“爹爹你不能去,我刚才听到你们说…二叔他…他死了。”说话之间,忽听院外传来长啸之声,灰衣男子面色微变,一把甩掉少女的手,训斥道,“绯雪,我先去援助你爷爷,你从后门转出,一路直走,不可回头!”
“爹爹…。”女子开始哀求道,“娘亲前天被那伙贼人杀了,你、你不要去了。”
然而灰衣男子只是一点足,身形飘然几丈远,目含泪光,似有不忍,忽然回头继续往少女交代,“绯雪,你逃脱之后,去碧华派找你的慕容白叔叔,他念在香儿的份上,定然会收留你,若是爹爹侥幸活命,到时候再接你回来不迟。”
交代完毕,灰衣男子便如一缕幻影消失,只有白衣少女跪下哭泣着,墙边探出的桃花,蓦然滴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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豪门横匾之上,龙飞凤舞地写着“慕容世家”四个大字,笔法有力,苍劲如锋。
淡淡的血腥味宛若薄雾弥散门前,残肢断臂四处可见,血流淌着,细雨打落了树上桃花,落满一地。朦胧春色,难掩正在进行的一场残酷的厮杀。
剑光横空一闪,又一个头颅滚落在地,发剑男子嘴角露出笑意,转身回头,一剑快如惊风,瞬间再杀背后偷袭的一人,四方侍卫见他剑法如神,无不骇然后退。
“唉,庄主叫我过来,就是杀这些脓包?”他反剑插进土里,剑眉高挑,口气大为不满,目光落在刚死不久的一具尸体上,“除了这位慕容二老爷还有点斤两之外,慕容家可真是一堆可有可无的废物,还被称为四大武林世家,嘿嘿。”
从三日前接到烟雨庄对慕容家的诛杀令开始,作为四大护法之一的他,带领着几十人一路驰马赶路,本想到达后会是一场恶战,然而万料不到,除去几位长老与已败在剑下的慕容栈,于他眼中,慕容山庄实在几无敌手可以抵抗。
“孤斐,你说说慕容家无人,那是最强者不在此处而已。”旁边传来女子的冷笑,约是二十出头,杏黄衣裳飘飘,如绝尘仙子,手腕微动,剑锋直入一名家丁咽喉,她连看也不看,再连出三剑,例无不中,惨叫声接连而来,只见剑身上红光滚滚,杀气更胜刚才说话男子。
孤斐按剑而起,然而众人或逃或远,他无法出手,只得诧异地问,“沉鸢,你看你杀他们比切菜还简单,难不成还有高手?”
黄衣女子微微颔首,目中饶有深意,似是忆起一些往事,不禁望着通红的剑刃叹了叹,“若然慕容白在这里,恐怕要攻下慕容家绝非如此简单,想当初我和小雨入门碧华…。”她忽然住口不说,眼眶中有东西在打转,神色黯然。
反手又是一剑,立毙身侧偷袭之人。
“我也差点忘掉,你加入烟雨庄之前本是碧华弟子…哎。”孤斐说着,顿了顿,眼望四方鲜血淋漓的院墙,按剑再露杀机,“早点清完这里早点走,我受不了这里的味道。”
“嗯。”女子点头,三尺长剑,忽然化作漫天剑雨,笼罩在逃者的头顶,刹那之间,腥风再起!
大肆展开杀戒之际,忽地有人高声惊喜呼道,“慕容海宗主和大老爷来了!”
勉力抵挡的众人精神一振,只见两道快如鬼魅般的身影立在门前,衣袂翻飞,老者神威凛然,须发轻飘,他目光横扫遍地残尸,顷刻停留在二儿子慕容栈的尸身上,面上毫无悲痛之色,“好!宁可战死绝不逃脱,不愧为慕容家男儿!”灰衣男子只是叹了叹,面上也无变化,目光转向踏在众尸上的一男一女,冷冷道,“你们就是烟雨庄的人?”
孤斐握剑抱拳,微微一笑,“在下就是烟雨庄第四护法孤斐。”女子柳眉轻蹙,犹未开口,灰衣男子继续冷笑,“孤斐,可真没听闻过这号人物,你…我却认得!”他如锋眼光直指黄衣美丽女子,“越小雪!云隐邪教的歪种,紫鸢楼一战便听闻你叛出碧华,果真不假!”
“原来是魔头越云荆的女儿,难怪如此了得。”老者啧啧赞叹,手间剑刃蓦地一转,闪烁着炫目红光,“今日看来我是要斩草除根,让你见识慕容家的手段。”
黄衣女子秀目横视二人,举剑齐眉,回顾往事,“嘿”的一声冷笑,眼色几度变幻,“五年了,你们总在诋毁我爹爹,我将当日不分是非、来犯云隐的畜生的样子都记得一清二楚,五年来,我见一个杀一个,总该到你了。”
犹记昔日年少,家破人亡,青草坟头曾紧握的双手,那与自己站在一起,明誓共同报仇的少年,如今该是深居风雪城之内,再也闭门不出了吧。
五年前紫鸢楼一战醒来,就失去他的任何踪影,茫茫之中觉得无所依靠,暗中依神翎指引,历经多少波折,才有今日绝世剑招。自从加入烟雨庄,改名沉鸢,五年间南征北战,双手染上累累人命,恶名昭彰,却也无关紧要,只不知此生与他还会否有相见之日。
“当心!”孤斐的喝声将她思绪拉回,老者赤红的剑光快如流星,她下意识举剑相挡,“铮”剑势未缓,剑招再发,两人剑风如龙,卷起一地桃花。
日沉西山,天边一抹残红,飞花随着剑气漫天旋动,飘飘落落,灰衣男子与孤斐交手片刻,胜负难分,在树间来来去去,身法快如幻影,而沉鸢独斗慕容家宗主,已然渐感不支。
一招收势过后,黄衣女子忽地盘旋而起,一剑幻作三剑,封住老者三门退路,然而老者脚步微移,如惊风闪电避过,转身反手倒刺,瞬息万变间将她剑锋挑起,正是慕容家成名已久的绝技“天香上舞”。
他气定神闲,举手投足无不挥洒自如,眼看女子剑锋已起、再难续招,手腕一转,信手一招“化龙入海”,剑身被灌入内力,霍霍震动,发出如虎啸龙吟般的声响,狂风肃杀,剑光在女子四周交错,然而沉鸢趁剑锋挑起,竟快速举高,下意识游剑画阵,低叱道“月舞不照!”
几点绿光从阵中冒出,每走一圈,光芒便大一分,顷刻宛若结界,抵挡老者变化万千的攻势。
“好俊的手法,连月舞宫的绝技也学会了,难怪能杀我世家多人。”慕容海赞叹道,白须拂拂,右手剑锋片刻不停,血色花瓣绕他劲风而旋,让女子暂且无力还手,左手暗自引出法诀,喝道,“神雷天引!”
天边彩霞未退,忽然乌云滚滚,雷声大作,闪电如猛兽从九天劈下,震耳欲聋,沉鸢见万钧雷霆往自己袭来,面色大变之下,才醒悟太过低估慕容海。
慕容世家号称武林四大世家,虽逊当今第一大派碧华之后,然而实力高深莫测,碧华六宫宫主之位,慕容姓就共占十三席,然而精妙招式仅单传子孙血脉,家丁护卫只学皮毛,才令烟雨庄两大护法、数十杀手就轻易杀害多人。
慕容海位居世家宗主,修为绝高,这一招天引神雷,不过是举手投足间应心而发的招式,但见须发凛凛,身如静岳,当世无匹。
女子生死一线的时刻,竟丢下长剑,急走七步,如画龙形之阵,黄衫轻翩,衣袂翻飞,两指间有绿色光华引出,合成一线,高声叱道,“风起云涌。”
狂风从天际尽头吹起,结为一个巨大的漩涡,如烛龙张口,雷云尽被吸入漩涡当中,闪电神雷在落地一刻刹那消散。
一招过后,她强行停住要跌倒的步子,满面通红,不停喘气
“竟可控制风云动静,莫非是越云荆的云隐仙笈?”慕容海讶然道,见她毫发未伤,不禁点头,“五年不见,投靠了邪教,功力竟然大进。”
她秀目直瞪老者,嘴角勾起笑意,“你仍当我是五年前云隐教中,任由欺负的妖女么。”
老者拾起她扔掉的佩剑,血迹斑斑的剑刃之上,浅刻着一个小小的“雨”字,不禁开口询问,“剑是别人送你的?莫非是越小…。”
“还给我!”沉鸢惊怒道,五指合拢,有色淡如水的气劲吐出,形状如剑,朝老者刺去,慕容海略必,浑浊的瞳光一闪,面露杀机,“凝气成剑?!好娃子,竟然修炼到这地步了,看来非杀你不可!不仅报我满门之仇,更要为神弦除患!”
远方传来震耳的金属交击声,一道黑影从残阳下掠过,灰衣男子的幻影身法陡然停下,从孤树之上飘然落地,剑眉横飞,三尺剑锋微指,压向倒在草地的孤斐咽喉上,沉声道,“阁下剑法狠辣,融汇了星术卦理,几无退招,想必与千年前神罗国第一剑客袁梦非有所渊源。”孤斐不言,咬牙扬手,试图反击,灰衣男子一剑穿透他左腕,接着说,“初练此剑,天下恐已敌手罕有,二弟败于你手倒也不冤,我本想将你杀之而后快,然而烟雨庄隐藏太多秘密,可先且留你狗命。”
他转念之间,挥剑再刺入孤斐右腕,孤斐冷哼一声,也不求饶,双目余光处,已见沉鸢在慕容海连环剑招之下九死一生,丧命只差一时半刻,所带数十杀手被慕容家两人绝世神功惊惧,无人敢往前相助。
只怕,这五年来第一次失败吧。
仿佛看到有温暖莹白的手腕,紧握自己,如长流细水,对月起剑而舞。
夕阳已在山头尽头消失,一抹红霞残留,满天星火宛若冷冷的眼睛,俯视着战后的慕容家,遍野血流,草木凄凄,风阴冷地吹过树梢,发出鬼魅般呼啸的声响,然而当中,又隐隐有铃铛响起的声音,清脆空灵。
“护花铃!”孤斐神智顷刻清醒,脱口惊呼,面有喜色。
灰衣男子的剑锋仍贴在他喉部,目光已转往林间小道深处,慕容海亦被惊觉,放缓招式,同样侧耳倾听幽幽传来的铃铛声。
叮叮的微响间,依稀有马蹄声传来,渐行渐近,在夜色中隐约可辨是一个窈窕女子,身披黑衣,骑着一匹红马,从林中悠然走出。
她戴着斗笠,压低至眼眉以下,无法看清面目,然而仅是一眼,就可感受到四周肃杀之意,伴随铃铛的声响忽起忽落。
灰衣男子心中忽然冒起寒意,松开孤斐喉上剑锋,冷眉一皱,大声喝问,“谁敢夜闯慕容家?”
黑衣女子拉起斗笠,露出一双在月下眼波微动的眸子,低声冷笑,“顾情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