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3、信 ...
-
不等花羡落答话,安妍又有点语无伦次地急声问道:“……你到底是小奏的谁?你不是说,小奏搬家了么?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这样的追问虽然有点无理,但我也因此才反应过来,在安妍的意识里,即使我搬走了,这里也仍然是我的家。而花羡落,只是一个和我不怎么熟的邻居。几日不见,安妍好像消瘦了不少,眼眶下明显比往日深了的黑眼圈让我的心隐隐发疼,她这些天过得似乎并不怎么好。唐靖呢?我下意识地这么想着,却发现她身后并没有跟着别人。不知道安妍为什么会突然找上门来,但我觉得,她好像知道了些什么。
面对这一连串的问题,站在门前的花羡落没有立即答话,过了一会儿,她走上前把铁门打开,对安妍轻声说:“进来坐坐吧。”我看到花羡落的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那种,在花店里招待客人时的淡淡微笑。
大概是没料到对方会突然如此邀请,安妍愣了愣,随即才有点失措地走进屋来。她在门边的木柜前站着,略略偏过头打量四周。我知道她在打量什么,但这屋子里原本属于我的东西全都早已被拿走了,她不可能找得到她想找的。站在安妍的右前方,我突然有点想要上前去抱住她的冲动,不知怎的,就是突然很想抱抱这个曾经与我一起度过了三年光阴的最亲密的人。
可是,这不可能。
因为我已经死了。
关上门,花羡落穿上了放在一边的白色拖鞋,她走到茶几旁弯腰斟了一杯热茶,递给安妍:“坐吧。”微笑依旧舒展着。
此时的安妍却显得有点拘束,全然没有了刚才在门外追问花羡落时那股咄咄逼人的气势。接过杯子后她又抿了抿唇,似乎想扬起一个微笑,但却不太成功,最后什么也没说便和花羡落一起分别坐在了白色沙发的两侧。花羡落捧起杯子喝了两口热茶,表情静谧闲详。安妍则用双手捧住茶杯放在了膝上,双眼依旧在暗暗地打量着屋子里的摆设,神情略显拘谨。
“我昨天刚搬过来,”花羡落突然笑了笑,对安妍说,“东西都还没收拾好,有点乱。”声音柔和如常,像是招待老朋友一般。
安妍一愣,她动了动身子,好半天才问道:“你到底是……小奏的什么人?”我看到安妍那攥着茶杯的双手正略略收紧——十指的关节棱角分明,她好像真的瘦了。
不知为什么,如此简单的一个问题,花羡落却没有立即回答。她又喝了一口茶,然后竟反问:“你女朋友没和你一起来?”
我皱了皱眉,心里很不明白花羡落为什么要突然问这个,而且她的表情就像是在问对方吃过饭没有一样平静。转过头,我看到安妍也愣住了,她的眼神里竟透出了几丝尴尬。张了张嘴却没说话,安妍那攥着茶杯的十指已经开始泛白,她又低眼看向手中茶杯里慢慢腾起的热烟,好半天才轻声答道:“我自己一个人来的。”
花羡落点了点头,随即却收起笑容,看着安妍一脸认真地问:“你今天过来,就是为了问……我是林奏的什么人?”
突然的发问似乎让安妍有点失措:“我……”她吐了一个字,便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我知道那种感觉——花羡落的气势总是会像某种柔和的气息一点一点渗出来,若是她笑的话还好,不笑的时候就会牵得别人的心也跟着紧了,极不自在。更何况,安妍本身就是一个比较温婉的人,刚才她在门外那种咄咄逼人的表现也是极其少有。
“我……我恰好经过这里,”安妍低下眼盯着紧握在手里的茶杯,“……不自觉地就想上来看看。”
“不自觉?”花羡落挑了挑眉,她反而变成连连追问的那个人了。
安妍没有回答,只是脸上的表情比刚才更显尴尬,那被她紧攥在手里的茶杯似乎下一秒就要爆裂开来。
我对花羡落连续提出的这几个问题感到很不解,于是忍不住轻声道:“别这样。”
别这样对安妍。
刚说完,花羡落便抬眼向我看来。只见她微微挑眉,脸上那淡淡的神情让人无法看懂,而我也不好再说别的。毕竟,安妍今天的突然到来,其实是对花羡落的打扰。可不知怎的,当我看到安妍被花羡落问得哑口无言、如坐针毡的时候,心里便不太好受。终于不再看我,花羡落眨了眨眼睛,没有再向安妍发问,只是微微侧过脸不说话。
可安妍却反而开口了,她的语调突然变得有点飘忽:“我……我刚刚在楼下,听到有人说了些关于小奏的事情。说她……出了车祸。”她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花羡落,似乎有点害怕会从对方的嘴里听到些什么恐怖的答案。我无奈地笑了笑,毕竟纸还是包不住火的。
花羡落看了看安妍,却没说话,只抬手把杯子递到嘴边,抿了一口热茶。安妍仍旧死死地盯着花羡落,她那本来微靠在沙发上的脊背此时也略显紧张地立了起来。
怎么办呢,怎么办。我闭了闭眼,感觉自己的心脏似乎在慢慢收紧。安妍是一个很容易落泪的人,她每一次看《忠犬八公》都要哭得死去活来。我不敢想象,当她知道我死了之后会怎么样。肯定会哭,我知道。即使不再爱我,她也会哭,而且会哭得很伤心——安妍就是一个那么容易动情的人。然后呢?……没有然后了吧。安妍还有属于她自己的生活要过,还有属于她自己的喜怒哀乐要去感受。而我,已经死了。就好像是俩人一起到游乐场里玩,我的那张入场卷只能在游乐场里呆到下午四点,而安妍的那张却可以呆到晚上八点或是九点——反正,我得先离场了。所以,再见吧。
其实在出车祸以前,我一直以为“人死掉”就像是某个人去了某个没有手机信号的地方永远回不来一样。我无法联系死掉的人,死掉的人也无法联系我。但我却知道,终有一天我也会到那个没有手机信号的地方去,只不过是多久之后才会去罢了。
可是现在我终于死了,却还仍停留在这里。而且,我还能做某些其它的小事去引起安妍的注意——告诉她我还存在着,即使我已经死了。
可是,有必要吗?
“其实,我骗了你,”花羡落突然说道,语速缓慢,“前一阵子,有两个人到这来,把林奏家里的东西全都搬走了……他们,应该是林奏的亲戚。”
思绪被花羡落的话一下子拉了回来,我抬眼看向她,这人的脸色依旧如常地平静。但越是这样我便越是觉得,花羡落马上就要把真相说出来了。下意识地,我又转过头看了看安妍,她的脸色竟不知怎的突然苍白似雪。我的心也因此而即刻缩成一团,想让花羡落别再说下去,但却又想不到这样做的理由。
把手中的杯子轻轻放到茶几上,花羡落少有地蹙了蹙眉,过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说:“既然你刚才已经听别人说了,我也不需要再多说什么……”
“什么意思?”安妍突然语气干硬地打断了花羡落的话,问完竟还轻声笑了笑,但这个笑容却瞬间即逝,就好像是某种条件反射的自我安慰。
花羡落略略抬起头与安妍四目相对:“林奏……她的确是,出事了。”
完全没有反应——像个木头人一样,安妍的身子僵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她的嘴微微张开了一条缝,却没说话。睁着的眼睛似乎一下子凝住了,我清楚地看到安妍的眼眶渐渐布上了水雾,紧接而来的红也在边缘散漫开来。
“……不要哭,”明知道安妍听不到,可我还是忍不住像以前那样,说出那句在她每次落泪时都会说的话,“不要哭,你看你……又要把嗓子哭哑了。”说着,我闭上眼,不敢看到这样的她。心里酸得发痛,我以为自己也快要哭出来了,但是却没有眼泪——连一滴都没有。
“是不是在医院?”安妍突然又说道,声音像被冷风吹着的枝条那样颤抖得让人心碎,“她手机怎么也打不通,我知道她生我气了……我前些天去找Steven,他也说没看到过她。没什么大事的,对不对?她……什么时候可以出院?怎么就突然搬走了呢?我明明……” 我睁开眼,看到安妍的两行泪水早已直直地落了下来,可是嘴里却仍在含糊地说着她自己也不相信的话。
“车祸,”花羡落突然低声打断安妍的话,微蹙着眉,“十天前。”
车祸。十天前。
安妍的身子一动不动,只是眼泪仍不停地往下掉,最后,她竟然笑了笑:“……死了?”声音很轻,轻得要很费劲才能听得见。
花羡落没说话。
车祸。十天前。死了。
叹一口气,我又闭上了眼。还是要面对的,安妍,你最终还是要面对这一切的。三年,我们在一起的这三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我只是刚好在你不再爱我的时候,恰好离开了而已。其实所谓的人生,只是在游乐场里做的一场梦吧。怪只怪我当初没买和你一样的票,中途退出也是没办法的事。可就算我没有中途离场,大概陪在你身边的人也不会再是我了——唐靖呢?为什么她不在你的身边?
突然,花羡落沉声道:“对不起,我想去拿点东西。”说着,她丢下仍坐在沙发上神情呆滞的安妍,自顾自站起身往书房那边走去。经过我身旁时,她非常小声地说了三个字——“跟我来”。我皱起眉,回过头去看了看眼泪正不受控制地往下落、可却又木着脸的人,随后才转过身跟在了花羡落的后面。来到书桌旁,花羡落弯腰打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叠信纸放到桌上。她没说话,又从笔筒里抽出一支黑笔,把笔帽摘掉后再放到信纸上,然后才转过头来看我。
“把你想告诉她的,写下来。”花羡落说,声音低沉。
我一时不明白花羡落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只愣在了原地。见我没反应,她又补充了一句:“我帮你交给她。”说完,她转过身从书柜里随便抽出了一本书来翻阅,不再搭理我这边。我现在才有点晃过神来:花羡落是想让死掉的我写一封信给安妍。看着那支躺在信纸上的黑笔,我无奈地笑了笑。写什么?怎么写?安慰她?鼓励她?让她不要沉浸在哀痛中无法自拔?让她早点回归自己的生活忘了我?
“算了,”我抬起眼看向花羡落那瘦直的脊背,“我都死了,没什么好写的。”
回过头,花羡落面无表情地看着我,她好半天才转过身来,沉声说:“她还爱着你。”我注意到,她手上拿着的书竟然是歌德的《浮士德》——冗长而难懂却又意义不凡的一本巨著——就像花羡落的性格一样。
我叹了一口气,故意用平淡的语气道:“她只是伤心而已。我现在只是安妍的一个普通朋友,朋友死了,当然会落泪……更何况,安妍很容易哭……”
“可是,”花羡落打断了我的话,自顾自地说,“你不爱她。”
她还爱着你,可是,你不爱她。
花羡落似乎说得无意,但是这句话却像聚光灯般狠狠地照亮了这些天来我心里一直藏得好好的某个角落。我抿了抿嘴,很想立即开口反驳花羡落——如果安妍还爱着我,她又怎么会提出分手?如果我不爱安妍,又怎么会在看到她和唐靖亲吻时心酸得想哭?难道真如安妍她自己所说,“分手”只是因为一时冲动才会提出?和唐靖亲吻,也只是因为她没办法挣脱开来才会半推半就?花羡落的话让我有点生气,但又隐隐觉得,她说得没错——我,其实没有真正地爱过安妍。
“写几句话而已,”花羡落仍旧看着我,依然是面无表情,“无论怎样,算是一个正式的道别。”
我抿了抿唇:“有必要吗?”
道别,真的有必要吗。
“有,”花羡落想也不想便答道,“不仅是她,对你来说,也是。”
与花羡落静静地四目相对,三、四秒后,我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转过身面向书桌。我还能说什么呢,其实什么都不用说了。总是能如此不温不淡地一针见血,不仅是安妍,就连我,面对温柔而又强硬的花羡落也是毫无办法。
让黑笔直立起来,我想了想后,以死之前的口吻写下了死之后想说的话。花羡落大概真能看穿我的心事,原来,我的确有不少话想对安妍说——无论是关于以前的,还是关于以后的。写完信,花羡落又从抽屉里翻出了一个信封,她把信纸仔细叠好塞入里面,然后示意我在信封上写下“安妍收”这三个字。临出门前,花羡落拿着信,抬起头看我。以为她要说些什么,可是却被她不发一语地把手拉了过去。花羡落微蹙着眉,她紧紧地攥住我的手,仍旧用那无法让人读懂的眼神与我对视。心里一颤,我这才有点意识到,“面无表情”或许是花羡落用来掩饰生气或悲伤的一种奇怪方法。最后,她还是什么话都没说,松开我的手后便转身离开书房。
坐在沙发上的安妍神情依然呆滞,眼泪虽已止住,但两只眼眶却仍是通红。她刚才似乎一直在盯着书房这边,见花羡落走出来,忙张了张嘴想说话。
“这是我昨天搬进来时,无意找到的……”花羡落却先开了口,她把手中的信放在安妍面前的茶几上,“一封信。”
安妍有点发愣,她看了看花羡落,然后又低下头去盯着那封信——那封我才刚写完的信。
“我没看过。”花羡落又补充道。
没有理会那封信,安妍摇了摇头,她的泪水几乎是即刻又落了下来,固执而不甘地颤声问花羡落:“她现在在哪家医院?这屋子里的东西……都被谁拿走了?你为什么可以就这样搬进来?小奏她有同意吗?你到底是小奏的什么人?”
花羡落依旧没答话,她蹙着眉,转身坐回沙发上。
“我只不过是生她的气,气她对我们之间的事这么心不在焉……”安妍似乎并不在意花羡落搭不搭理她,只一边哭着一边自言自语,“我不是真的想分手,那不过是气话,只要、只要她像以前那样哄哄我,我就不会再、不会再生她的气……为什么她就是听不出那只是气话?”说着,安妍突然把手中的杯子放回茶几上,然后猛地站起身,什么话都不说便拎起包朝门口走去。
花羡落忙喊住她:“你的信……”
安妍站在门边回过头,不再哭泣但脸上却仍布满了泪水,她看了看静静躺在桌上的那封信,无声地笑了一下后抬眼看向花羡落,那眼神冰冷得就连我都从来没见过,她沉声道:“……小奏,没死。”说完,不等对方答话便转身开门离去。
门关上后,我仍呆站木柜前一动不动。有点想追出去,却又不知追出去后能怎么办。安妍刚才的话让我有点回不过神来——难道一直以来,我对待自己和安妍之间的这段感情……是心不在焉的吗。
过了好一会儿,花羡落才从沙发上站起身。她走到茶几旁,弯腰拿起那封信,对我道:“……她还会来的。”说完,转过身朝书房走去。大概,她是想把那封信收好吧,等安妍下次来的时候再转交给她。
“……等一下。”我忍不住喊道。
花羡落在书房门前停下,回过头来看我。
顿了顿,我轻声道:“那封信,我想……重写。”」
身后的人突然轻声嘟哝了一下,我放下手中的日记扭过头去,只见那人依然闭着眼侧躺在我的枕边,眉头微皱,看样子还没醒来。不自觉地翘起嘴角,我轻轻地转过身与那人面对面,然后抬起手去揉了揉她的眉心,想要抚平那里的折痕。大概是觉察到了我的动作,她扭动着身子向我贴近,嘴里含糊不清地说了些什么,随即又紧了紧那双揽在我腰上的手。
早上十点多的时候,我朦朦胧胧地醒了过来,发现自己竟一反常态,不是“被抱者”而是“抱人者”:怀里蜷缩着正睡得像猫一样香甜的左依依。看了一会儿这人温顺的睡相,想继续梦周公却怎么也睡不回去,身子又软绵绵地提不起劲,于是便决定直接侧躺在床上看那本日记。
拿过手机看了看时间,十一点零七分。该准备午饭了,这么想着,我闭上眼打了个呵欠。身旁的左依依仍旧睡得死沉,不忍心叫醒她,于是便悄悄挣脱开她的揽抱,赶紧下床去找衣服穿——现在的我和枕边的人都是处于不着一缕的状态。穿上衣服,弯下腰帮左依依掖好被子,又吻了吻她的眼角,我这才一边打着呵欠一边往浴室走去。做饭之前,先洗个澡。
扭开花洒,热腾腾的水刹那间淋在身上,心一紧,我不由得深深地舒了口气。抬眼朝镜子里看去,却发现自己的左肩上有好几块褐红色的小斑,我愣了好半天才终于反应过来。昨晚……不对,应该是今天凌晨,一想起那时候和左依依的缠绵,两颊便又不由得开始发烫。从未想过,自己第一次的对象会是一个女人,更不曾想过,自己第一次的对象会是左依依。可在这之后,我发现,“性别”在“性”的面前不会造成任何问题。因为无论是她的吻还是她的指,抑或是她那贴在我耳边的嘴里所喷出的温热气息,这一切都会让我无法拒绝、心悸不已。于是,有些事情就这么自然而然地发生了。
左依依的第一次,是和谁?
突然,这个问题就像猛然出现在夜空中的一颗流星般、大摇大摆地在我的心里迅速滑过。我想我大概不是一个有处女情结的人,从来都不是。不过,我还是有点想知道,左依依的第一次究竟是和谁?对,我纠结的不是她“给”了谁,而是“和”谁。是女人?还是男人?什么时候?左依依爱她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两人又分开了?一个接一个的问题让我的大脑快要崩溃,赶紧停止这种无止尽的自虐,我匆匆擦洗身子,打算赶在左依依起床前把饭做好。
冰箱里的材料不多,鸡蛋倒是有几个,于是我决定第一个菜就做左依依喜欢吃的瘦肉蒸蛋。正当我用筷子死命地搅着不锈钢碗里的几颗蛋时,突然被人从身后紧紧地抱住,随即耳边一阵温热:“晚上咱们一起去买个搅蛋器吧。”
身后那人的气息是我极其熟悉的,但吓得连魂都丢掉好几个的我不由得翻了个白眼,刚转过头去就被对方以这个别扭的姿势直接凑近来堵住了唇。皱起眉,我心不在焉地应付着对方,好不容易等她终于肯结束这个绵长的吻,便忍不住嗔道:“……你刷牙没有?”
“人家连澡都还没洗呢,”左依依把脸颊贴紧我的脖子使劲蹭了蹭,嘴里发出了刚醒来的那种黏糊嗓音,“你怎么那么快就穿上衣服了,丢下我一个人在床上。”以前怎么从来没发现,左依依的撒娇功力竟是如此深厚。
“你……”我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快去洗,洗完了出来吃饭……”正说着,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于是赶紧转过身。果然,左依依这丫的竟什么都没穿,她顶着一头杂乱的长卷发,就这么光着身子直接跑到厨房里来了。我瞪圆眼睛张了张嘴,可一看到左依依脸上那如向日葵般温暖无辜的笑容,便又什么话都说不出口。赶紧放下手中的碗,我飞快地把左依依拽到客厅。正要继续把她往浴室里拉,对方却停下脚步,反手揽紧了我的腰,笑道:“陪我一起洗?”
“我已经洗过了,你快进去洗,”我没好气地皱了皱眉,“小心着凉,我帮你拿衣服……”
“再洗一次么,”左依依笑着拉过我的手,不由分说便把我拽进了浴室,“我帮你擦背。”
想要挣脱开来往外走,无奈对方的力气不知怎的变得奇大,还没等我开口说话,花洒里的水便突然“唰”地喷了出来,我全身上下即刻被淋了个透。无奈地站在原地眯上眼,耳边是左依依那得逞后狡猾的嬉笑声。我紧紧地眯着眼睛,又使劲甩了甩脑袋,水却依旧不断地喷洒到我身上。退几步躲开水流,我无奈地道:“……饭还没做呢。”
左依依却又把我拽近,下一刻,光滑的身子便贴了上来,脖子被对方圈紧,耳边是那人粘腻的声音:“我不饿。”
我叹了一口气:“……我衣服还没脱。”湿透的布料重重地黏在了身上,这感觉一点都不好受。
怀里的人却依旧紧紧地揽着我,她吻了吻我的嘴角,缓声道:“……我帮你脱。”说着,她的右手便滑到了我的衬衫上,开始在纽扣处慢慢地摸索。我不再反抗,乖乖地顺着她的动作把衣服脱下,随后便有点怄气地凑近去咬了咬她的脖子,却只引出对方一阵因怕痒而发出的轻笑声。
于是,我又洗了一次澡——当然,不仅仅只是“洗澡”而已。
洗完了澡就去做饭,在左大小姐的捣乱下,这顿饭整整拖到下午一点多才开始吃。吃完了饭,任性地把碗筷丢在一边,我懒懒地侧躺在沙发的里侧,左依依则背对着我,像只猫一样窝在了我的怀里。不远处的电视正开着,却没有人愿意去看它。我漫不经心地用手指拨弄左依依那长长的撩人卷发,心里暖暖地什么都懒得去想。忍不住笑着凑过去吻了吻左依依的后脑勺,好像就这么过一天也蛮不错。怀里的人突然握住我那正骚扰着她长发的左手,拉到嘴边去轻轻咬了咬,然后略显吞吐地问:“梵……你以前,有没有……交过男朋友?”
我微微一愣,随即点点头:“嗯。”大学时期那一段莫名其妙的图书馆奇缘,现在想起来都会让我觉得无奈。
怀里的人没说话,只是一下一下地轻捏着我的掌心,好半天又轻声问:“……多少个?”
“一个。”我说。
左依依又开始沉默了,这次连捏我掌心的动作也停了下来,只是静静地握着。我觉得左依依并不是那种会在意我以前有没有和别人交往过的人,她总是大大咧咧,无论是生活上还是感情上的经验都比我要丰富多了。所以,我不敢问左依依“你交过多少男朋友或女朋友”这种问题,因为我怕那数目会让我接受不了——是的,我在意。
“有没有……和他接过吻?”左依依突然又问。
这个问题就有点不对劲了,但我也只能老老实实地回答:“有。”——那真是个如噩梦般的初吻经历,一想起对方干燥的唇还有不小心碰齿的细节,我就想去撞墙。
左依依没有答话,接下来,又是一阵莫名其妙的沉默。就在我刚想开口发问的时候,她却突然从我怀里坐起身,紧接着头也不回地就站了起来。抬手拨了拨长发后,左依依不发一语便往卧室的方向走去。我愣愣地躺在沙发上看着突然离开的左依依,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依依?”我喊了她一声,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无奈地站起身,趿着拖鞋往卧室走去。站在门口,只见左依依正坐在床边,怔怔地低头看着床上的某个地方。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在那淡黄色的床单上,有一小块显眼的红渍。我当即就明白过来那是什么,刹那间双颊烫得像被火烧,于是慌忙道:“那个、床单要拿去洗了,还是说……换一张?”说完,左依依抬起头来看我,那双眼里满是让我心悸的温柔,本来有点无措的心即刻就定了下来。她抬起右手伸向我,没说话。笑了笑,默契地走过去与左依依相握,坐在她身旁。
“如果我不说,你是不是永远都不会问?”左依依叹了一口气。
“问什么?”我笑着反问,装傻。可左依依却没答话,她低下头,盯住我们正紧紧相握着的手,似乎在想些什么。这样扭扭捏捏的她,和刚才那个把我死命推进浴室的无赖截然不同,我都开始怀疑这人是不是有双重人格了。
我叹了一口气,凑近去吻了吻她的脸:“依依?”
“一个,”她突然说,“……来这边工作之前,我和一个男人在一起过。”
男人?心里不由得“咯噔”了一下,有点惊讶,有点郁闷——我还以为,左依依只爱女人。搞不太懂自己现在到底是什么心情,最后只能愣愣地“哦”了一声,算是答复。本来早已预料到会是这种答案,但听到她亲口告诉我,心里还是不怎么爽。
“你怪我?”左依依伸出手捏住我的下巴,扭过我的脸与她四目相对,那双眼里满是担忧,或是内疚。
我心中的郁结因左依依眼里透出的担忧或是内疚而刹那间全都解开了,于是笑着问道:“怪你什么?”我根本就没理由、更没立场去责怪左依依从前和什么人交往过,遗憾的确会有,但这根本就掩盖不了“我爱左依依”的心情。
“我当时……”左依依又低下头,自顾自地喃喃道,“我当时不太敢相信自己真的喜欢上你,而且你这人就是根木头,我不来找你,你也不去找我……”
“好了,”我打断左依依的话,伸出手去把她揽入怀里,“不管以前怎样,反正,现在你是我的了。”第一次说出那么霸道的话,虽然有点别扭,但是感觉还不赖。
左依依轻声笑了笑,竟也难得地温柔回应道:“嗯……我是你的了,”可是很快又补充,“你也是我的,我一个人的。”
懒得再回应左依依,只笑着凑近去吻上她的唇。跟随着内心的冲动,我任性地一边细细舔舐着她的下颚,一边野蛮地把她压倒在床上。左依依轻喘着气,她顺着我的动作昂起了下巴,伸出双手搂紧我的脑袋。这时,外面那还没关上的电视里突然传出一段熟悉的旋律,好像是某个音乐节目在播歌。见我突然停下,身下的人轻声唤道:“梵……?”
伏在左依依的身上,我抬起头对她笑了笑,没有答话。
“这是首旧歌,还挺好听的,”左依依似乎知道我是因为电视里传来的那段旋律而停下了动作,她用手指温柔地摩挲着我的耳廓,轻声道,“前几个月,我那节目老是有听众打电话来要点这首歌。”
平时不怎么关注流行歌的我挑了挑眉,笑道:“怪不得,我说那么耳熟呢,就是老想不起来歌名……”
左依依笑了笑,轻轻捏着我的耳垂:“这歌叫《九生花》,唱歌、作曲、填词都是同一个人,很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