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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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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来了,穿这么多衣服不热吗?”
那天出门前听见妈妈这句话,杨帆才突然醒悟过来,夏天来了。
难怪早晨醒来还没拉开窗帘。透过厚实的布料就已经能看见明亮的阳光;风中也少了温柔抚慰的凉意,只剩下灼热的烫;静下心来听听,窗外知了聒噪的叫声更是一刻也不停歇。
大概是因为日日沉浸于书本中,对于外界的变化都变得非常迟钝,以至于四季更迭都常常后知后觉了吧。
杨帆这样想着,将长袖换了短袖,骑车出了门。
夏天是这样的一个季节,闷热与无法控制的汗水,因为汗湿而紧贴着脖子的碎发,使得本就烦躁的内心变得更加的躁动不安。
杨帆从来是不喜欢夏天的,偏偏自己生活的这个城市,四月末五月初就已经具备了夏天的雏形,秋季则短暂的几乎没有一般,夏季因此冗长而难以躲避。
又开始漫长的夏季了啊。
(一)
杨帆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和石长连扯上关系,石长连成绩很好,一直是老师手里的宝,杨帆则成绩普通,勉勉强强维持在中等偏下的水平,正是最容易被老师忽视的那一拨儿,不过杨帆性格挺好,和班上几乎所有人都能打成一片,而石长连性格内向沉闷,是从来不会和他们一块儿玩儿的。因此两人虽然在同一个班,却也是形同陌路的关系。
直到那一天,于丽丽莫名其妙在课间被班主任叫进了办公室,杨帆盯着她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办公室的门后,才转过头来,那一刻他正巧对上石长连难得抬起来的脸庞,突然发现石长连的眼中,竟然是和自己如出一辙的目光。
他们居然同时喜欢上了同一个女孩子。
这是当时内心浮现的第一个念头。
第二个念头,则是石长连这样的人居然也会暗恋别人。
石长连是个好学生,所有老师眼里的好学生,书生气十足,戴着眼镜,蓄着板寸,常年是衬衫加长裤的搭配。看起来就是那种家长嘴里的别人家的孩子,十足的乖宝宝一个。
他性格略显沉闷,沉默寡言但好学上进,是个学习成绩好且不偏科,乖巧不捣蛋的男孩子。和杨帆于丽丽这样的学生仿佛是两个世界的人。
真想不到他居然也会暗恋别人,暗恋的还是于丽丽这样的女孩子。
(二)
因为成绩都只是中档的原因,杨帆向来是喜欢将自己和于丽丽划为同一类人的。
于丽丽是高三的时候才转进杨帆他们学校的,毫无疑问,她是个挺漂亮的女孩子,性格张扬,肤色很白,但并不显得苍白羸弱,身材虽瘦却始终带着一种运动的活力,而且很爱打扮,几乎是一天一套衣服,半个月也见不到重样的,每天梳一个爱摇来晃去的高马尾,露出光洁的额头,愈发显得青春靓丽。刚进校的时候她头发还短,于是经常用各色花发夹夹住碎发。
这样的女孩子,确实很引人注目,也容易被人喜欢。
当然,在学校里,也很容易引起老师们的注意甚至是反感,他们班的班主任就一直很看不惯于丽丽,终于在这一天,班主任在课间将于丽丽叫进了办公室。
于丽丽直到上课铃响起来的时候才匆匆从办公室跑出来,脸色看起来很不好,头发有些散乱,上面的彩色发夹都不见了,显然办公室的谈话并不愉快。
这之后,于丽丽再没有别过彩色的发夹来上课。
班主任是个快到更年期的老女人,杨帆素来是不喜欢她的,事实上整个班级喜欢她的人都很少。她独断且唠叨,说话的时候还伴随着大面积的“井喷”,有一种懒得隐藏的偏执,她喜欢的是石长连这样的学生,沉默乖巧,成绩又好,不会对她的任何想法提出质疑;她对校领导的子女更是和颜悦色,至于杨帆于丽丽这样的学生,她向来嗤之以鼻。
她教训于丽丽的理由也非常简单,学生,就应该好好学习,不要太关注于打扮这件事情,每天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来学校,还怎么沉得下心学习呢。
她甚至亲手拽下了于丽丽的发夹以示警告。
当然有她的道理,但她的行为也只会让于丽丽这样的学生更讨厌她而已。
(三)
石长连最近心情很不好,学校刚刚进行了一场八校联考,他考得不太好,因此这几天的脸色始终阴沉沉的,下课的时候也是一直坐在座位上,拿着参考书写个不停。
杨帆倒是难得考了个中等偏上,班主任都难得表扬了他几句,于是这几天越发意气风发,走路都是用蹦的。
得意忘形难免行为出格,在经过石长连座位的时候他的动作稍大了些,碰到了石长连的桌子,桌子因此挪了位置,发出了挺大的声响,石长连被迫从参考书里抬起头来,手里的中性笔在参考书上划下了一道长长的线,脸上是显而易见的怒色。
杨帆见状不由地缩起脖子,吐了吐舌头,道了声抱歉,然后赶忙缩头缩脑的溜回了自己的座位。
石长连脸上怒气未消,盯着杨帆直到他回到座位上,最终还是没说什么,低头继续看书去了。
进入高三以来,学校突然就宣布每天早上的晨练从体操改成了晨跑,而且是绕着学校跑一圈,一中校园占地可是不小,而且晨跑还要按照班级顺序排队,杨帆他们班排的挺后面,因此经常还没回班级上课铃就已经响起来了,晨跑后那堂课的老师更是常常借此理由趁机拖堂,学生们不免怨声载道。
这天晨跑结束之后是堂物理课,杨帆坐在座位上,脸托着下巴,看着坐在教室前排的于丽丽。
于丽丽正慢条斯理地梳着头发,晨跑之后她的头发不免有些散乱,她拿着梳子刮了半天也不满意,最后还是皱着眉将发圈取了下来,整个儿重梳。她的脖子很长,从指缝间漏下的发丝柔软地落下来,划下一道优美的弧线。
于丽丽的动作很慢,杨帆几乎看出了神,所以当他眼角余光瞥到一张脸紧紧地趴在玻璃窗上时,吓得几乎跳了起来。
那是班主任的脸,铁青的脸。
班主任冲到前门,当着物理老师面儿就把于丽丽带走了,毫无疑问,这又是一顿训。于丽丽回来趴在桌上哭的梨花带雨,班上好些人都围过去安慰她,杨帆也站在一旁抓耳挠腮地干着急,连石长连都放下手中的参考书,远远地观望着这边。
(四)
进入高三下学期,班主任又心血来潮想要搞什么学习小组,说是要互帮互助一起提高成绩,而且居然把杨帆和石长连分在了同一组,甚至还有于丽丽。
杨帆不太乐意往石长连身边凑,石长连对杨帆也有些爱答不理,但因为于丽丽,三人的学习小组暂时还不算名存实亡。
石长连提议三人每周下午来学校写作业,这是杨帆自己给自己规定的篮球时分,也是他在课堂外最放松的时刻,但在于丽丽的积极附和下,杨帆也勉强同意了,虽然他内心更渴望利用这个时间去篮球场上挥洒汗水。因此他将自己的篮球时间往前挪了挪,但还是经常在小组学习时间迟到,石长连倒也没说什么。
有一次杨帆来得晚了,石长连和于丽丽已经坐在那里了,看起来正在讨论问题的样子。杨帆站在窗外,看着于丽丽捧着书叽叽喳喳地询问石长连,眼中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光彩。
他的心咯噔地跳了一下。
但他仍然不动声色地推门进去坐下,仔细打量正低着头看习题的石长连,他才惊觉,那厚厚的镜片后,其实隐藏着一张秀气的脸庞,纤长的睫毛在不经意间便可以轻轻松松撩拨女孩子的心。
石长连似有所感,抬起头来:“怎么了?”
他摇了摇头,埋下头去在包里翻找着习题集。
那个时候,他的心里就隐隐有了预感。
果然,于丽丽和石长连关系越来越近,每天课间和晚自习中途两个人都常常不见人影,于丽丽回来总是蹦蹦跳跳的,马尾辫甩来甩去的活泼,脸上更是带着显而易见的喜色,上课动不动就走神,成绩更是一落千丈。
这两个人还是挺小心谨慎的,出去从来都会同行,回来更是一前一后刻意营造距离,但上课时候含情脉脉的对视什么的却是不可避免的。
杨帆手长脚长,坐在教室的后排,看到此情此景,低下头去,强迫自己沉进面前的课本里。
班主任在这方面的嗅觉可是非常灵敏的,她很快感到了异常,并且迅速采取了行动。在晚自习中间的休息时间藏在楼道栏杆的地方,偷偷地往外观察于丽丽的一举一动。杨帆有一次碰到了,打招呼前脑子转了几百个弯,反思了半天他最近有没有犯什么错,班主任这是要逮他什么小尾巴。结果班主任轻描淡写地看了他一眼,示意他别出声,然后蹑手蹑脚的缀在于丽丽身后,跟了过去。
于丽丽和石长连被抓了现行。
(五)
班主任最近买了个扩音的麦,带音响的那种,她的声音本就不小,这下就愈发的刺耳。
上课的时候她就隐晦地说了半天,大意就是有学生快高考了还不一门心思学习云云,课间的时候更是直接把石长连和于丽丽都叫去训话,却把扩音器的音响遗留在了班上,音响突然响起来的时候,全班都吓了一跳,发现是班主任的音响,整个班都忍不住聚拢过来,围着音响,竖着耳朵偷听。
这音响的质量本来就很劣质,隔得远了声音更是断断续续,只听得到班主任的嘶吼声,和于丽丽时不时的抽泣,石长连则似乎一直沉默不语。
但这不妨碍整个班的学生都听得兴致盎然,欢声笑语,杨帆有些心疼于丽丽,但又不好表现出来,还是随大流地跟着他们一起笑。
尽管听得不真切,八卦的学生们还是轻易从破碎的语句里拼凑出了班主任的语句大意。
班主任的话其实就是从小到大老师们最常常念叨的那一套,学生就应该好好学习,不应该想七想八,再就是原本学习小组是为了学习才会组织的,不是为了方便你们发展超过友情以上的感情云云,于丽丽你成绩不好也就算了,为什么石长连你这样的好学生也搞不拎清状况呢?已经是高三下学期了,你于丽丽自己成绩差没关系,不要带坏石长连……
第二节课的铃声响起来的时候,班主任才亲自送石长连回来,有人眼尖的发现了,吼了一嗓子,原本围坐着的同学纷纷作鸟兽散,一个个端坐在座位上假装看书。班主任发现音响落在班上,警告似的环顾了整个班,又拿着音响仰着脖子走了,留下了身后的窃窃私语。
于丽丽则直到第二节课下课才回来,回来的时候哭的假睫毛都掉了半截儿下来,吓了杨帆一大跳,班里的女生则围坐在那里,指指点点地交头接耳。
于丽丽一边哭一边将眼神投给石长连,但石长连从回来就一直低着头,将自己埋在桌子上那小山一样的书堆后面,这会儿也没有给她一个眼神。
两人的关系眼瞅着渐渐疏远了。
(六)
体测很快到了,测试点选在了二高,烈日炎炎,二高新铺上的塑胶跑道在阳光的照耀下散发着刺鼻的味道,杨帆几欲作呕都强行忍了下来。
环顾四周,学生们叽叽喳喳,三五成群的散落着,议论着。杨帆东张西望的看了半天,也没见到于丽丽的身影,倒是石长连闷坐在一边,一个人形单影只的。
体测分三个项目,铅球、跳远和1200米长跑,男女分开测试,男生先女生后。
长跑是最后一个项目,杨帆刚开始跑的时候是队伍的中间,但渐渐地便有些体力不支起来,只能干看着身边一个个超过去的身影。到了最后一圈的时候,他已经差不多是队伍的倒数了。
他的内心不是没有沮丧的,但在这一刻他居然听到了班主任的声音:“杨帆,加油啊!”
他的内心在那一刹那忽然有了些触动,脚下加速,一下子赶超了好几个人,跑到了队伍的打头。
终于冲到终点,杨帆精疲力竭的往旁边一歪,跌坐下来,张着嘴大大地喘着气,贪婪的呼吸着灼热的塑胶味儿。
休息的时间是很短暂的,还要让位给下一组测试,杨帆被扶起来的时候脚还是软的,一只手撑着墙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好不容易走到草坪边就仰面躺了下来,抬手遮住阳光,再也不想起身。
躺了好一会儿他才有力气跳坐起来,脖子还发出了“咔”的一声,他也没在意,只顾着盯着正在测试的女子组,想从中找到于丽丽的身影。
然而直到所有的组都测试结束了,他也没看到于丽丽的身影。
(七)
体测时候于丽丽的缺席似乎预示了什么,这之后的一个星期,她都没在学校出现过,据说,她转学了。
高三转学寻常,但转学之后不久再转学,这在杨帆的学校可是闻所未闻的事情,因此成为了相当轰动的新闻也就顺理成章,更是给学生们枯燥的学习生活带来了很多茶余饭后的闲谈资本。
不光是他们自己班议论纷纷,就是在走廊上碰到别的班的同学,也经常是在议论这件事情。杨帆看在眼里,听在耳朵里,心里越发的气不过,几次三番地想找石长连的岔子,没成功,最后还是在周末的学习小组时间堵住了石长连。
看起来,尽管于丽丽转学,杨帆缺席,石长连却仍然雷打不动的坚持着学习小组的学习习惯。
但杨帆并不是班主任,对此并不会感到欣慰,更没什么心情称赞他什么。杨帆兀自站在石长连的对面,面色不善,内心却渐渐地觉出一丝尴尬来?
自己这是想要干什么呢?想和石长连打一架吗?可是他有资格这么做吗?他有什么立场去指责石长连的行为呢?
他脑子里的各种念头转来转去,一时间也只是不说话的站在那里。
石长连陪着他站了半响,这会儿抬头看了他一眼,就低下头想要绕过去。
这让杨帆心头的火气又冒了起来。
“站住!”
石长连听话的站住了,仍旧是低着头,一言不发。
杨帆看着他畏畏缩缩的样子,气的一拳就砸了过去,砸在石长连的肩膀上,石长连不由地踉跄了一下。
“你还是个男人嘛?于丽丽因为你都转学了,你呢,装的跟个没事人一样,你好意思吗你?”
“能怎么样呢?”他听见石长连低声嘟哝了一句:“不这样又能怎么样呢?”
说着说着,石长连的眼泪就落了下来。
杨帆一下子慌了:“唉唉,你别这样别这样,怎么跟个小姑娘似的就哭起来了,是我打疼你了吗?我,我也没使多大劲儿啊!”
石长连也不回话,就这样站在他对面哭了好半天,才抽抽噎噎地停了下来。好不容易止住了哭,石长连抬头看了杨帆一眼,眼睛还是通红的,两人就这样傻乎乎地又对视了一会儿,石长连扯了扯书包肩带,低着头走了,留下杨帆一个人在原地手足无措
(八)
于丽丽从此没了消息,但是杨帆也没有太多的心情去关注了,因为又一次十校联考接踵而至,这一次,杨帆的成绩居然又有了很大进步,几乎要摸到班级前十五名的边了。
班主任的脸上笑开了花,还把杨帆的父母叫到学校大大夸奖了一番,杨帆的父母也因此对儿子的学习上心起来,杨帆得了鼓励,心里的干劲儿也有了,之后的日子里,杨帆渐渐地忙碌起来。
忙着忙着,高考就来临了。
曾经觉得高考很遥远很遥远,直到最后的这个夏天到来了,杨帆才突然发现,高考就这么似乎突然但又似乎顺理成章地来到了眼前。
直到所有的科目都考完了,杨帆还有点懵,他从考场出来的时候,考场大门还没有开,他站在那里,眯眼看着刺眼的阳光,内心不由地感慨:原来这就是高考啊。
没有多么惊心动魄,也没有多少紧张,难度甚至比不上平常的多校联考,就这么平平淡淡的,高考结束了。
身边石长连的声音有如蚊蝇:“你考得怎么样?”
杨帆回过头去看了看他,笑了起来:“还行吧,正常发挥?你呢。”
石长连看向远方:“我一定是要考的很好的,我和她约定过,要一起去北京的。”
杨帆看着他脸上的坚毅之色,顺着他点了点头:“祝你好运,然后,就让我们一起享受这高考后漫长的夏季吧。”
等待夏日绵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