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殇(已完结)》老历

54、第三章（2）

　　夜深了，景仁宫里到处弥漫着安谧的味道。如今，池塘里的荷花已经败了，除了偶尔传来的那几声遥远、飘渺的蛐蛐叫外，夏天已经找不到一点影子了。

　　载湉坐在炕沿上，呆滞地看着鱼贯而入的宫女。她们在给扑在床上，遍体鳞伤的珍妃换药。隔着幔帐，他听得到她的啼哭和呻吟。她的哭不是为了别的，孩子没了，换了哪个女人不会流泪呢？

　　孩子，像一阵风似的，一下子出现，又一下子消失，简直没给他们一点喘息的机会。

　　载湉也想哭，可他已经没有泪了，心中的恐惧此刻已经胜过了伤心。

　　“什么龙子不龙子的，还不是打几下就没了动静，也不知道是男是女……”
　　怎么耳边又响起了这句话？他不想听，也不愿再听下去，可这句话仍旧是阴魂不散。——“如果是男孩，那肯定和他爹一样，不是块当皇帝的料……”
　　冷汗顺着载湉的背沟流了下来。

　　“不是当皇帝的料！”这句话不是别人说的。正是那个将他扶上皇位的女人。
　　她现在……要把他从皇位上……拉下来！

　　想到这里，载湉的手不由自主地抽搐起来。可怕，太可怕了。他已经闻到了阴谋的味道。这是种近似野兽般的气味。现在，这只野兽正一步一步地朝自己逼近。他已经看到它了，也看见了它绿幽幽的眼睛了。他想逃，可是没有办法。他动不了。
　　他明白，自己注定是猎物。

　　“忽！”门帘一下子撩了起来，清新的空气涌了近来，让他昏沉的脑袋清醒了一些。猛抬头，他的脸一下子僵住了。
　　静芬站在门口，她那一身滚着香边的红色旗袍在他的眼里格外刺眼。这对他来说是种侮辱——她的出现，就是为了来嘲笑自己的。

　　他讨厌这个女人穿红色的衣服，每每看到她穿红色的衣服，他就容易想起新婚之夜，她像个女鬼一样的坐在自己的身边。
　　他站起身，直勾勾地盯着来人。静芬愣住了，以为他有什么话要说，所以没开口请安。

　　过了许久，僵持无益，她开口了：“皇上，我来看看珍妃……”
　　“出去！”他把所有的力气都用在这两个字上。
　　她抬头，眼睛里满是错愕。
　　“出去！”他又喊了一声。

　　然而，他的命令无效，那个女人还在原地。他知道了，知道她为什么来了。无非是提前告诉他，你已经不是皇帝了，我不必听你的！
　　这是亲爸爸要她来的原因吧！
　　伸出手，抓紧了她的头发，将她往外拖。他没有这么大的力气，可突然的爆发，足以让一个人摔在地上。那个女人就是这样。

　　一切都来得太突然了，她在地上时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可头上的疼痛不允许她有什么侥幸。
　　他在打她，对的，为了另一个女人！
　　她挣扎了一下，勉强撑起了自己的身体，哆嗦的手将散乱的鬓发捋到了脑后。
　　“滚出去！”身后的声音再次响起，冰冷无情。
　　她突然觉得可笑起来，转过头，看着他。想笑，非常笑，自己为什么不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