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位电波》乔芫

5、到期返程

　　桌上的陈设燕柯没有动一件，椅子也还推进里面，和桌沿紧紧地贴在一起，像是没有人坐过，从满满一层的灰尘也不难猜到，沈黎椿已经很久没有静心创作过作品了。

　　“因为外婆的病吗？”燕柯猜测着，将床上的被褥一件件搬出去，放在吊绳的另一边晾晒，让被子上留存的自己的味道散一散，换成暖融融的阳光。

　　做完这些，燕柯揣上自己的手机，这是他带到沈黎椿这里唯一的东西，一次性的洗漱用品会在他离开后被扔进垃圾箱，用过的茶杯也会在洗刷后被送到下一位客人的手里，三天的相处，燕柯甚至没能让沈黎椿把自己当成朋友。

　　他究竟做过什么不可饶恕的事情呢？

　　吱呀，沈黎椿缓步走出，将门关严，站在离沙发一臂远的位置开口，声音回到了刚见面时的冷淡，“燕总，天气预报显示一个小时后会下雨，平安村到镇上开车也要二十分钟，不如现在通知一下司机过来接您。”

　　“不用了，司机先回城了，我自己走回去。”

　　这个回答属实让沈黎椿意外，燕氏的掌权人、无数男女为之倾倒的燕柯一个人走在土路上，直奔向他来，怎么想都觉得诡异，只是喜欢没有目的？小院、外婆、拿起刻刀就颤抖的手，怎么算也没什么可图的。

　　他是真的很喜欢我吗？不只是想满足他的征服欲？加上这两天对方的表现，沈黎椿对自己脑中那些声音的信任又减少了一分。

　　沉默中，燕柯轻叹口气，试图调动自己听心的能力，但失败了，似乎那几次只是偶然。知道今日必走无疑，明天也很可能被拒之门外，他缓缓起身，打算为自己争取最后一件东西。

　　“路上随时可能会下雨，沈先生愿意借我一把伞吗？”有借应当有还，只要手里还有东西在，燕柯就有下一次和沈黎椿见面的理由。

　　被思绪缠住的沈黎椿没来得及想那么多，燕柯帮自己做了很多事，其中不乏有些是他故意使坏，燕柯也照单全收，没有一丝怨言，他说过的难听的话也没得到任何一点反驳和对抗，于情于理，这点要求还是该满足的。

　　门口的架子上摆放着三把伞，沈黎椿随手拽出一把米色的，转身递给燕柯，“给，回去的路上注意安全。”

　　闻言，被赶走的人心里的不愉快消散了很多，客套的关心在燕柯的眼里也算作是两人间隔阂的一道裂纹，“谢谢，我会注意的。”

　　等弄清楚原委，把完整的我和干净的伞一起送回到平安村。

　　天色渐晚，已经没办法再耽搁下去，燕柯不想听到赶人的话，主动起身离开了小屋，山茶香被他落在身后，从沾染上就紧紧地跟着，从小腿向上缠绕，最后进入鼻腔中，给离别添上了一丝甜味。

　　“院子里的山茶很漂亮，沈黎椿，你也是。”面对着几天前将自己挡住的铁门，燕柯还是忍不住表达爱意，无论沈黎椿是否能听出别样的意思。

　　“期待你的下一件纸雕作品，完成那天请通知我，你来定价，我带回去收藏。”

　　手心被一点柔软触碰到，凉凉的，燕柯回神看过去，沈黎椿正将一朵山茶花塞在他的手里。

　　“最后一朵了，不再留几天吗？”

　　“你喜欢就送你喽，算是劳动的报酬。”沈黎椿的嘴角扯出一抹笑，从此之后最好还是不要有交集了。

　　他做不到不恨当年的事，也做不到再用言语伤害燕柯。

　　“谢谢，再见。”

　　对视间，没有任何情绪随着两人目光的交缠，只有燕柯那颗紫宝石般的眼瞳中流出一点点不舍。

　　告别还是没有得到回应，燕柯握着雨伞走在回宾馆的路上，风比来的那天刺骨，穿透了布料的皮肤，直达心脏。

　　“现在不是伤感的时候，第一步已经迈了出去，下一步要紧跟上，把过去五年内发生的事情调查清楚，当面解释才有转机。”

　　“可沈黎椿的厌恶也很明显，再在背后调查他，难道不会适得其反吗？”

　　两个小人在燕柯的脑子里打架，他揉了揉太阳穴。曾被当作参考的无数的霸总追妻文在他的脑中显现，误会解除后幸福一生的不在少数，都已经勇敢一次了，为什么不赌一把呢？沈黎椿那样善良美好，就算是被讨厌也不要他的小山茶带着对误会的恨意过下半生。

　　“燕总？”

　　“明天我自己开车回去，告诉汪煜他可以暂时缓口气了。”

　　暂时缓口气？夏秘书没太明白，只要是燕柯在公司，一般都是亲力亲为，汪总只需要做好日常监管和维护就行，难道是追爱被拒，受了情伤一蹶不振了？

　　带着八卦的心听电话，接下来的每一句都能解读出一些有的没的。

　　“汪煜人脉广，我需要他帮我查一个人。”

　　“好的燕总，我已经打开电脑准备记录了，您讲。”

　　“沈黎椿，男，二十五岁，平安村人。”

　　哦，原来燕总追的人叫沈黎椿，去平安村开发项目大概也是奔着人去的。

　　“我需要知道五年前他为什么在名声大噪之后突然消失，以及这件事情和我有关的部分有多少，所有牵扯其中的人无论是谁都要列在名单里。”燕柯没有对下属发号施令的习惯，但这次还是控制不住地拔高了嗓音，语气严肃，带着攻击性。

　　“明白。”原来猜对了，燕总一定是被赶出来的，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大的火气。夏秘书不禁感叹，自己真是聪明，总裁身边有他，追妻之路肯定稳稳的，他的第一秘书的位置也会坐得稳稳的。

　　挂断电话的下一秒，燕氏顶层另一端的办公室里响了两声提示音，正被工作缠到发昏的汪煜咬了咬下唇，不情愿地打开手机查看消息。

　　“汪总，燕总即将返程，他说您可以休息半天。”

　　“之后公司的事物他会负责，您只需要帮他查一个人。”

　　八卦吗？汪煜最擅长了，这不比签文件有意思多了，点开对面发过来的文件，目光落在呼吸一滞，沈黎椿，那个曾一举成名的纸雕艺术家，再往下看，这些要求无不透着一个明晃晃的事实，燕柯最铁兄弟的位置要易主了。

　　“查什么查，误会去吧，我才是燕柯最铁的哥们。”汪煜关了手机往旁边一丢，手指在键盘上敲打一阵，又全部删除。

　　“作为他最好的朋友，生意场上最忠诚的伙伴，生活里最契合的饭搭子，怎么可能拒绝他的请求。”

　　经此一事估计自己的地位也能更牢固些，汪煜美滋滋的相通，又将手机捡了回来，给对面大厦里的人发了条消息，“喂，当初你办艺术展的时候有没有注意到一个叫沈黎椿的人？关于他你知道多少？发我一份文字版。”

　　汪煜暂时不想听见对面低沉的嗓音，还在赌气，不能因为诱惑就轻易原谅。

　　一环扣一环地紧紧相连，似乎所有人都在这条路上疾驰，主角也在飞速回城，雨如期落下，砸在车窗上，但没有让被暗恋者赶出家门的人产生半点悲伤，更多的是随着节拍跳动的心脏。

　　如果燕柯真的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那他愿意倾尽一切去偿还，再也不出现在沈黎椿的面前。但如果一切都是一场误会，他也会把人找出来，当面解释清楚，直接出击。

　　爱没什么好遮掩的，尤其面对敏感的小山茶，一个人能将那么多事情埋在心里不说，如果燕柯再不大胆点，这场暗恋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有结果。

　　“沈黎椿，请不要轻易下结论，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好吗？”，燕柯喃喃道。

　　车辆在高速公路上飞驰着，平安村甚至幸福镇都被甩得远远的。燕柯离开后，沈黎椿看着只剩绿叶的山茶站了许久，最后回到屋内，鬼使神差地瞥了眼伞架，心跳漏了半拍。

　　“我的伞……怎么给出去的偏偏是我的伞。”

　　这把伞是他上学的时候得到的奖品，上面签着师父秦宇茗的名字，自从不告而别后，他连去看望的勇气都没有。

　　伞是沈黎椿最后留下的一点念想，每当撑开遮挡风雨时，就像当初秦宇茗力排众议，将他这个艺术界的新秀推上展览时的感受到的温暖和安全感。

　　“可能就是没有缘分吧，反正这么多年了，我也没有留下过谁。”甚至是那个热爱纸雕艺术的自己。

　　头再次痛了起来，那群人叫嚷着，似是猜测，更像是引导。

　　「一把伞而已，燕柯估计用完就随手一扔，平时他撑开的都得是四位数的。」

　　「总裁用米色的伞，怎么看怎么违和，没准就转手送人了呢？」

　　「商人的话最不可信，他们能在生意场上周旋，也能随便许诺，如此小的一件事，兴许燕柯回到公司就忘了。」

　　好奇怪，在每一件重要的事上，预言者们就会蹦出来，所有的话语都在指向一种糟糕的可能。为什么燕柯就不能像答应的那样把伞好好的洗净收起来，安放在家中的某个角落呢？

　　似乎只有沈黎椿这样认为，与预言者们完全相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