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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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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零一四年四月一日,清晨八点。
陆硕驾驶着那辆黑色的迈腾轿车,驶出了小区。春日的晨光透过挡风玻璃,在他略显疲惫却带着一丝隐秘兴奋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他看了眼副驾驶座,那里空着,但很快就会被填满。他并不知道,这看似寻常的一天,将如何走向一个万劫不复的终点。
约莫三十多分钟后,他的车熟练地拐进了一个距离大学不远、环境清幽的高档公寓小区——“雅筑苑”。
他轻车熟路地停在某栋楼下,不多时,精心打扮过的乔林林像一只欢快的鸟儿,拉开车门坐了进来。她今天看起来气色不错,完全不见前几日电话里声称的“身体不适”。
“硕哥,直接去医院吗?我觉得好像不用去了,就是有点小感冒……”乔林林声音娇嗲,带着刻意的柔弱。
“还是去看看,检查一下放心。我陪你。”陆硕语气温和,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从容。这“身体不适”是他俩心照不宣的借口,用以合理化这一整天的厮混。
他需要这样一个理由,来应对可能来自家庭或学校的询问。
同一时间,城市的另一端。
吴馨一路跟着定位来到了人民医院的门诊大厅里,她没有现身,只是像一个幽灵,在远处冷冷地看着这一切。看着他们相携走进诊室,又看着他们不久后看似无恙地出来。
十点多,那辆熟悉的黑色迈腾,载着这对男女,目的地明确地朝着“豪都大酒店”的方向驶去。
吴馨没有跟上去。她的行踪不能暴露。她只是通过手机上的定位APP,冷冷地看着那个代表陆硕车辆的光点,如同被设定好的程序,精准地移动到了那个她早已烂熟于心的地点,然后,长时间地停滞。
酒店房间里,是另一个与世界隔绝的天地。厚重的窗帘隔绝了阳光,也隔绝了道德与责任。
陆硕享受着婚外的感情,将妻子的愤怒、儿子的期盼、家庭的责任,全都暂时抛诸脑后。
在这里,他是成功的陈教授,是被仰慕的男人,而不是那个需要面对一地鸡毛的丈夫。
下午一点多,两人退房(或只是暂时离开房间),陆硕驾车带着乔林林前往郊区一个新开发的度假村。春光明媚,山清水秀,他们像所有热恋中的情侣一样,在花丛中、水岸边流连,用手机拍下大量亲密合影。
乔林林笑靥如花,依偎在陆硕身边,每一张照片都洋溢着青春的张扬和得偿所愿的满足。她沉浸在偷来的欢愉中,丝毫不知,这些定格的笑脸,将成为她短暂人生里最后、也最刺眼的影像。
下午三点五十分,尽兴而归的迈腾,再次回到了“豪都大酒店”的停车场。仿佛这里才是他们真正的巢穴。
时间悄然滑向下午五点多。
陆硕的手机响了,是儿子陆晨打来的。
“爸,家里没人,你什么时候回来?”儿子的声音带着少年特有的沉闷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陆硕皱了皱眉,语气带着惯常的不耐烦,却又刻意放软了些:“爸爸在外面有事,很快就回去。你饿了先自己找点吃的。”
挂了电话,他看了一眼身边慵懒的乔林林,决定结束今天的幽会。
“小晨一个人在家,我得回去了。”他一边说着,一边将车钥匙递给乔林林,“你先去车上等我,我办一下退房手续,很快。”
乔林林乖巧地接过钥匙,点了点头,先行下了车,朝着酒店大堂门口走去。
而此刻,在那辆黑色迈腾的后排阴影里,吴馨已经像一尊逐渐石化的雕像,等待了将近三个小时。
她从下午四点多就潜入了车内。这三个小时的等待,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凌迟。车内残留的、属于陆硕和乔林林的混合气息,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那“一百八十次”的背叛。
她紧紧攥着身边那个装满汽油的5L塑料桶,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冰冷的桶壁,与她内心燃烧的、足以焚毁一切的怒火,形成骇人的对比。
同归于尽!
这个念头在她心中疯狂滋长,如同藤蔓般缠绕了她的全部理智。她计划着,等陆硕一上车,她就将汽油泼向他,然后点燃打火机。
既然他毁了她的所有,那就一起毁灭吧!死了,就一了百了,再也不用承受这无边的痛苦和羞辱。
可是……儿子。
陆晨那张稚气未脱的脸庞猛地撞入脑海。如果她和陆硕以这样惨烈的方式一同消失,儿子怎么办?他该如何面对这残酷的真相?他未来的人生将永远笼罩在这恐怖的阴影之下!
想到儿子可能承受的毁灭性打击,吴馨那被仇恨填满的心,裂开了一道缝隙,钻心刺骨的疼痛和犹豫蔓延开来。攥着汽油桶的手,微微颤抖。
她……舍不得儿子。理智与疯狂在她脑中激烈地拉锯、撕扯。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酒店大堂的玻璃门转动了。
吴馨的心脏猛地收缩,全身肌肉瞬间绷紧!她以为是陆硕!
然而,走出来的是乔林林!
只有她一个人!
她手里随意晃动着那串迈腾车钥匙,脸上带着慵懒而满足的红晕,嘴里甚至还哼着轻快的小调,浑然不知自己正走向怎样的深渊。
她径直走到车旁,习惯性地伸手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
就在乔林林弯腰,准备坐进副驾驶座的这一刹那!
压抑了太久太久的恨意、屈辱和绝望,如同被堤坝拦截的洪水,终于冲破了最后一道防线!吴馨脑子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砰然断裂!
“啊——!”一声压抑到了极致、最终爆发出来的、如同受伤母兽般的低吼从后座响起!
乔林林还没反应过来,就感到一只冰冷而力大无穷的手猛地从后面伸过来,一把将她刚刚插进锁孔准备启动车辆的车钥匙狠狠扯掉!同时,另一只手死死地抓住了她精心打理过的长发,用力向后一扯!
“呃啊!”头皮传来撕裂般的剧痛,乔林林猝不及防,整个人被这股蛮力拖得向后仰倒,上半身几乎完全被拉出了车门外,狼狈地卡在车门框和座椅之间。
她惊恐万状地扭过头,对上了吴馨那双赤红、布满血丝、燃烧着滔天恨意的眼睛!
“吴……吴馨?!你……你想干什么?!放开我!”乔林林吓得魂飞魄散,声音尖利变形。
她认识吴馨,在商场、在电话里,她们有过交锋,但每一次她都依靠陆硕的庇护或自己的躲避得以脱身。
这是第一次,她被吴馨以如此暴力、如此直接的方式抓住,无处可逃!
“我想干什么?”吴馨的声音嘶哑低沉,像是从地狱传来,她俯视着在自己手下挣扎的乔林林,积压了数年的怨毒倾泻而出,“你这个不要脸的贱货!偷人偷上瘾了是吧?!一百八十次!你很得意是不是?!”
浓烈的汽油味此刻也钻入了乔林林的鼻腔,她终于意识到了极度的危险,瞳孔因恐惧而急剧收缩:“汽油?!你……你疯了?!你到底要干什么?!救命!硕哥!救命啊!!”
她开始拼命挣扎,双脚乱蹬,双手向后胡乱抓挠,在吴馨的手臂上划出几道血痕。
“疯了?我是被你们逼疯的!”乔林林的挣扎和呼救,尤其是那声“硕哥”,彻底激怒了吴馨。她不再犹豫,另一只空着的手猛地抓起了放在脚边的汽油桶!
“叫你勾引我老公!叫你偷人!!”吴馨嘶吼着,拧开盖子,将刺鼻的汽油朝着被制住无法大幅度躲闪的乔林林劈头盖脸地泼洒过去!
大量的汽油瞬间浸透了乔林林的头发、脸颊和衣服,刺鼻的气味弥漫了整个车厢。
乔林林被呛得剧烈咳嗽,冰冷的液体和死亡的恐惧让她发出了凄厉至极的尖叫:“不——!!!”
吴馨的脸上露出一种近乎癫狂的、混杂着痛苦与快意的扭曲表情。她扔开空油桶,掏出了口袋里的打火机。
“一起去死吧!!”
“咔哒”一声轻响,火石摩擦,一小簇火苗跳跃而起。
“不!不要!!”乔林林的哀求声变成了绝望的哀嚎。
吴馨看着那簇火苗,眼中闪过一丝最后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茫然,然后,她几乎是凭借着本能,将那只拿着打火机的手,伸向了浑身湿透、尖叫挣扎的乔林林……
“轰——!!!”
一声沉闷而剧烈的震响!
并非爆炸,而是汽油蒸气被瞬间引燃的爆燃!
巨大的火球猛地从副驾驶座的位置腾起,瞬间吞噬了乔林林!灼热的气浪夹杂着火焰,向后排扑来!
吴馨只感到一股难以忍受的灼痛从面部和头发上传来,她甚至闻到了自己头发烧焦的糊味!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她发出了惊恐的尖叫,几乎是连滚爬爬地、用尽全身力气撞开了身侧的车门,跌跌撞摔到了车外的水泥地上!
火焰迅速蔓延,整个迈腾轿车的驾驶室和前排陷入一片火海,乔林林的惨叫声只持续了极其短暂的几秒,便戛然而止,被熊熊燃烧的噼啪声所取代。
吴馨瘫坐在几步之外的地上,脸上、手臂多处被灼伤,火辣辣地疼。
她看着眼前冲天而起的火光和浓烟,看着在火焰中扭曲的车身和那个隐约可见的、已被烈焰包裹的人形,巨大的恐惧和意识到闯下弥天大祸的惊骇,瞬间将她淹没!
“啊——!救命!救命啊!”她像是突然回过神来,朝着酒店门口的方向,朝着那几个被巨响和火光惊动、正目瞪口呆望过来的保安,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呼救。
她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手指颤抖得几乎握不住,哆哆嗦嗦地拨通了120急救电话……而后匆匆逃离了现场。
与此同时,酒店前台。
陆硕刚刚办完退房手续,正准备离开,就听到外面传来异常的喧哗和女人的尖叫声,紧接着是保安在对讲机里的惊呼:“停车场!停车场起火了!快报警!”
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他!他拔腿就往外冲!
冲出大堂,映入眼帘的,正是那辆他再熟悉不过的黑色迈腾,此刻已化作了巨大的火炬,疯狂燃烧!
陆硕的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他像被钉在了原地,几秒钟后,才发疯似的想要冲过去,却被赶来的酒店工作人员和保安死死拉住!
“我的车!林林!林林还在里面!!”他目眦欲裂地咆哮着,挣扎着,眼睁睁地看着火焰无情地吞噬着他的车,吞噬着那个几分钟前还巧笑倩兮的年轻女人。
消防车刺耳的警笛声由远及近。数辆消防车赶到现场,强大的水龙射向火焰。但一切,都为时已晚。
当大火最终被扑灭,消防员从烧得只剩框架、内部一片狼藉的驾驶座上,抬出一具已呈焦炭状、无法辨认的遗体时,陆硕双腿一软,眼前一黑,险些当场昏死过去。
他倚靠着旁边的人才勉强站稳,巨大的恐惧、悲伤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荒谬感,将他彻底击垮。
当晚,七点多,在短暂的混乱后,吴馨在亲友或律师的陪同下(或自行),主动走进了派出所投案自首。
一场始于背叛的孽情,最终以最惨烈的方式,迎来了它的血色终章。死神,在四月一日的傍晚,用一个残酷的错位,带走了乔林林,也彻底埋葬了吴馨和陆硕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