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歪星饼干与星砂：上京寻锚记》星河星流

1、栗子星砂甜

　　上京的七月总裹着层化不开的热意。
　　傍晚的风卷着胡同里糖炒栗子摊的甜香，吹得天文馆西配楼外的老槐树叶子蔫蔫地垂着。青砖灰瓦的院墙爬着绿藤，墙根下摆着卖杏仁豆腐的小摊，玻璃罐里的奶白色豆腐浸在糖水裡，映着天边的橘粉晚霞 —— 这是上京独有的夏天，热得黏腻，却藏着数不清的烟火气。
　　修复室里却浸着股清冽的松节油香，混着矿物颜料的冷调气息，把暑气隔在了窗外。苏星图跪坐在铺着青毡的地板上，后背抵着墙角的旧书柜，书柜上摆着爷爷留下的黄铜台灯，暖黄的光刚好罩住他身前的案几。他穿了件浅灰工装服，袖口别着三支不同型号的修复笔（笔杆上分别刻着 “斗”“牛”“女” 三宿的小字，是他出师时师傅送的），领口内侧绣着极小的星轨图案，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软塌的黑发垂在额前，碎发扫过眉骨，风一吹就会露出饱满的额头，下颌线清晰得像用尺子画的，唇色偏淡，专注时会无意识地抿成一条直线，眼尾微微下垂，明明是冷感的五官，却因这一点弧度添了几分软意。
　　此刻他指尖捏着支狼毫小楷笔，正给案上的清代《紫微垣星图》残片补画星轨。绢布因年代久远泛着浅褐，朱砂星点褪成淡粉，唯有北斗七星的位置凝着七八粒星砂，像揉碎的星光在灯光下泛着银蓝微光。苏星图的呼吸放得极轻，左手扶着残片边缘，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绢布 —— 这是他独有的小动作，每次修复关键处都会这样，仿佛在和古星图对话。突然，他的动作顿住了，笔杆抵着下唇，视线落在北斗第三星：今早开工时数过有五粒星砂，现在只剩两粒孤零零嵌在绢布纹理里，连位置都偏了半分。
　　“又咬笔尾？”
　　身后传来一声轻笑，温软得像刚化的奶糖。苏星图猛地回神，笔杆差点滑出去，舌尖沾着松节油的微苦。他转头时，撞进陆辰译弯着的笑眼 —— 对方站在修复室门口，怀里抱着本磨毛边的《星图文献汇编》，书脊上贴着张便利贴，用铅笔写着 “陆辰译” 三个字，字迹软乎乎的还带点小勾。他穿了件米白针织衫，领口绣着颗歪歪的小星，袖口卷到小臂，露出细白的手腕，腕上戴着串银珠手链（每颗珠子里都嵌着极小的星砂，是他第一次检测星核时留的纪念）；浅棕卷发蓬松地搭在耳后，发尾微翘，阳光透过窗户落在发梢，染成了淡淡的金；眼型偏圆，睫毛长到能映出灯光，笑时会露出颗小虎牙，明明是帅气的长相，却因这一点甜意显得格外软萌。
　　“门没关。”
　　陆辰译举了举怀里的书，脚步放轻地走进来，鞋底蹭过地板时没出声 ——
　　他知道苏星图怕吵，每次来都特意换软底鞋。“来借《清代星砂异动记录》，管理员说你这儿有副本。” 他的目光扫过案几，突然顿住，“你在补紫微垣？星砂怎么少了？昨天路过时我还数了，第三星旁边有五粒呢。”
　　苏星图的心跳漏了半拍。他低头抓起放大镜，指尖捏着镜柄转了圈（这是他紧张时的小动作），凑到残片前：北斗第三星旁确实只剩两粒星砂，米粒大的光点颤巍巍的，像随时会被风吹走。他用指腹蹭过绢布，没摸到松节油的湿意，也没有颜料硬壳 —— 星砂不是被覆盖，是凭空消失了。
　　“可能是风吹的。” 苏星图随口找了个理由，伸手去够案角的红漆颜料盒。盒子分十二格，最里面一格装着淡金矿物粉，是补星砂专用的。他捏起小勺想舀粉，指尖刚碰到瓷盒边缘，就被陆辰译按住了手背。
　　“等等，盘里有杂质。”
　　陆辰译的指尖带着点凉，像刚握过冰杏仁豆腐的杯子，轻轻覆在苏星图手背上。苏星图的动作瞬间僵住，连呼吸都慢了半拍 —— 他能清晰感觉到对方指腹的薄茧（是常年握星盘磨的），比自己的指尖粗糙些，却暖得发烫。陆辰译的拇指轻轻刮过他手背上的星砂，几粒光点从指缝漏出来，落在瓷颜料盘里，竟顺着盘底的颜料纹络往残片挪，像有自己的意识。
　　“你看。” 陆辰译捏起粒灰褐色的松节油痂，举到灯光下，睫毛在眼下投出小扇子似的阴影，“混在颜料里会让星砂跑偏，补上去也掉。” 他说话时，怀里的书滑到臂弯，露出夹在里面的纸条：上面画着颗星星，旁边写着 “苏老师的淡金粉只剩半格了，记得买”，末尾还画了个小太阳。
　　苏星图的目光没在杂质上。他盯着两人相触的手背，陆辰译的指腹沾了点朱砂，像在他手背上点了颗发烫的小星。有粒星砂绕过颜料盘，落在陆辰译指尖，颤了颤融进皮肤里，只留一点银蓝微光。
　　“星核在动。” 陆辰译突然小声说，指尖蜷了蜷（这是他感知到星核时的唯一小动作），眼底蒙着层星光，“它说‘少的星砂在找同类’，还说……”
　　话没说完，苏星图突然抽回手，指尖蹭过陆辰译的指腹，带起几粒星砂。两人同时僵住 —— 苏星图的耳尖红到耳垂，他下意识地转了转手里的修复笔（紧张时的习惯），手背在身后；陆辰译则飞快地攥紧手，低头盯着指尖，耳尖染粉，连卷发都好像更蓬松了些。
　　修复室里静得只剩蝉鸣和台灯的电流声。苏星图咳了声，抓起镊子，指尖稳得没一丝晃 —— 他夹起那粒松节油痂，动作精准得像在做手术，不过两秒就把杂质放进了废料盒。这是他的专业高光，每次修复时都这样，再小的细节都逃不过他的眼睛，连师傅都说 “苏星图的手，是为星图生的”。
　　陆辰译看得眼睛发亮，指尖无意识地晃了晃脖子上的星盘吊坠（开心时的小动作）：“苏老师好厉害！我上次挑杂质挑了十分钟都没成功。” 他的声音带着点崇拜，像只满足的小兽。
　　苏星图的耳尖更红了。余光里，陆辰译还在盯着自己的指尖，偷偷搓着，像想把星砂搓出来。他突然想起上次在胡同里捡到的《宋代星图考》，书里夹着半块草莓饼干，是上京老字号 “稻香斋” 的，保质期只有三天 —— 想来是陆辰译刚买就忘在书里了。
　　“对了。”
　　陆辰译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个浅蓝保温袋，拉链拉开时，飘出股蜂蜜香，“楼下便利店买的冰镇蜂蜜水，还有这个。” 他掏出个油纸包，打开是块京味烧饼，芝麻撒得满满当当，“胡同口张记的，刚出炉的，你画星图容易饿。” 他递烧饼时，特意把芝麻多的一面朝向苏星图，指尖还蹭了蹭苏星图的手背，飞快地缩了回去。
　　苏星图接过烧饼，指尖碰到油纸的温度。他盯着烧饼上的芝麻，突然发现陆辰译的指甲修剪得很整齐，指缝里没有一点颜料 —— 明明每天翻文献、握星盘，却总保持得这么干净。“你也没吃？” 他问，声音比平时软了些。
　　“等你一起吃。” 陆辰译的眼睛亮起来，晃了晃星盘吊坠，“星核说，和苏老师一起吃，烧饼会更甜。” 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个小盒子，打开是杏仁豆腐，“刚才在墙根下买的，你喜欢的原味。”
　　苏星图的心像被蜂蜜泡过。他捏起勺子，挖了口杏仁豆腐，清甜的味道在嘴里散开，压下了松节油的微苦。突然，他想起什么，从颜料盒底下摸出个小铁盒，打开是几颗糖炒栗子 —— 早上在胡同口买的，特意剥好的，本想自己吃，现在却递到了陆辰译面前：“给你，剥好的。” 他递的时候，先擦了擦指尖（怕沾到颜料），这是他独有的贴心，只对陆辰译这样。
　　陆辰译眼睛瞪得圆圆的，接过栗子时，指尖不小心碰到苏星图的掌心，烫得他飞快地缩了缩，却还是小声说：“谢谢苏老师！星核说…… 它想让我们一起找星砂，只有我们两个人能找到。”
　　风从窗外吹进来，带着糖炒栗子的甜香和杏仁豆腐的凉。案上的星砂又亮了，两粒光点朝着陆辰译挪了挪，和他脖子上星盘吊坠的微光呼应。苏星图看着陆辰译吃栗子时鼓起的脸颊，像只小松鼠，突然笑了 —— 这是他今天第一次笑，眼尾下垂的弧度更软，连下颌线都显得温和了些。
　　“明天我带早餐。”
　　苏星图突然说，指尖转着修复笔，“楼下包子铺的梅干菜馅，你上次说好吃。”
　　陆辰译猛地抬头，小虎牙露了出来，卷发都好像在晃：“真的吗？那我早点来！还能帮你整理颜料盒！” 他说着，抓起苏星图的手，把一颗剥好的栗子放进他掌心，“苏老师，这个给你，比糖炒栗子更甜。”
　　苏星图的掌心烫得发麻。他看着陆辰译眼里的星光，看着案上的星砂，看着窗外的晚霞，突然觉得上京的夏天一点都不黏腻了 —— 有星图，有星核，还有眼前这个会晃星盘吊坠、会记得他口味的人，连风都是甜的。
　　他低头咬了口栗子，甜意从舌尖漫到心底。或许星核说得对，只有他们两个人一起，才能找到消失的星砂。也只有和陆辰译一起，这个夏天才会这么甜，这么让人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