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册·桃花劫》会看卦的墨少阳

36、筹谋·城外疑云

　　王府画苑的小屋，窗扉紧闭，将王都夜晚的喧嚣隔绝在外。桌上，一盏青灯如豆，映照着芊落樱沉静的侧脸。从西市归来后，她便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指尖无意识地在铺开的宣纸上轻轻划动。

　　白日里钱四海那张油腻而阴鸷的脸，张娘子惊惶无助的眼神，以及那句至关重要的“黑曜石、火磷砂、大量燃料”，如同零散的碎片，在她脑海中反复盘旋。它们与雪团儿记忆中的阴暗山洞、幽冷金属粗坯、黑衣人的低语、还有那股令人作呕的邪异气息，逐渐交织、拼合。

　　她深吸一口气，提起笔，蘸饱了墨，在宣纸上缓缓勾勒。

　　纸的中央，她写下了“宸王？？”二字，打上问号，表示尚是猜测，但却是所有线索指向的核心。从“宸王”二字延伸出数条线：

　　一条线连接“金沙商会”和“钱四海”，旁边标注“原料采购（黑曜石、火磷砂、燃料）”、“欺行霸市”、“势力触角”；

　　一条线指向一个模糊的“山洞工坊”图案，旁边标注“地火淬炼”、“墨钢？？”、“黑衣人”、“邪修气息（阴冷腐朽）”；这条线又与“金沙商会”紧紧相连，标明“物资输送”。

　　一条线连接“暗影阁”，标注“刺杀灭口”、“追踪灵宠”，暗示其为宸王清除障碍的利刃。另一条线，则指向了“西焱商会”和“晏知遥”，这条线上，她画了一个问号，又画了一个向上的箭头，标注“匿名信（智）”、“草案回应（观察）”、“潜在合作？”。

　　最后，她将“玄明月（王府庇护/信息源）”、“玄钧（礼/秩序）”、“石巍（北溟/信）”、“云湛（仙宗/仁）”分别标注在纸的不同方位，代表着目前她所能接触或感知到的各方力量。

　　一幅简易却清晰的关系网跃然纸上。芊落樱放下笔，凝视着这张图，心中豁然开朗，却也寒意更深。宸王的阴谋不再是模糊的阴影，而是一个具体、庞大且危险的网络，涉及朝堂、商业、甚至超越凡俗的邪异力量。自己因缘际会，已然身处这漩涡中心，退无可退。

　　“不能坐以待毙。”她轻声自语，眼神锐利起来。被动地依靠王府的庇护，终究是镜花水月。必须主动出击，提升自己，联结盟友。

　　她重新铺开一张纸，写下四个清晰的短期目标：

　　1. 修为为本：必须尽快提升实力！引气境中期远远不够。目标：半月内，借助《灵犀万象诀》和清灵散，突破至引气境后期。这是一切的基础。
　　2. 巩固根基：玄明月是重要的信息渠道和庇护伞，需真诚维系这份友谊。方小泉是市井耳目，需继续笼络，或许可适当给予更多甜头，使其更尽心。
　　3. 智取西焱：晏知遥已初步回应，需加深这种“智”的交流。下一步，或许可以借王府采买或设计之名，尝试接触西焱商会更高一级的管事，传递更具体、更能体现价值的信息，争取一次非正式的会面机会。
　　4. 北溟问路：石巍代表的“信”是重要的依仗。需留意北溟使团动向，寻找自然、不突兀的接触契机，如就北溟风俗文化再次请教，或借王都近期风波（如金沙商会扰乱市场）隐晦提醒，加深联系。

　　规划已定，心神稍安。她取出了云湛所赠的白玉瓶，瓶中清灵散已所剩不多。她倒出一粒淡青色的丹药，纳入口中。

　　丹药化开，精纯温和的药力如溪流般浸润经脉。《灵犀万象诀》随之运转，引导着药力汇入丹田，那缕气感以肉眼可辨的速度变得愈发凝实、粗壮。神识在修炼中也变得更为清明，白日里的纷杂思绪被逐渐涤荡，只剩下对功法和自身力量的专注感知。

　　窗外的王都，万家灯火渐次熄灭，陷入沉睡。但这宁静之下，有多少暗流在涌动？宸王的工坊是否仍在深夜燃烧地火？晏知遥是否也在某处高楼，俯瞰着这座城，算计着下一步？石巍的北溟使团，在这诡谲的局势中又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芊落樱不知道答案。但她知道，自己不能再只是一个随波逐流的棋子。

　　修炼完毕，她感到周身灵力充盈，神识透彻，距离引气后期似乎又近了一小步。她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清冷的夜风拂面而来。

　　第二日夜晚，芊落樱没有像往常一样打坐修炼，而是伏在案前，面前铺开了一张略显陈旧的《王都近郊山川舆图》。她的指尖沿着墨线勾勒的山脉与河流缓缓移动，眉头微蹙，眼神专注得仿佛要透过这纸张，看清其背后隐藏的所有秘密。

　　油灯的火焰偶尔噼啪一声，爆开一朵小小的灯花，映照着她沉静的侧脸，也照亮了摊在一旁的几张零散笔记。那是她根据雪团儿的记忆碎片和张娘子无意中透露的信息，整理出的关键线索：

　　· “地火”——需地质活跃，或有温泉、硫磺迹象之处。
　　· “黑曜石、火磷砂”——工坊必备原料，运输必有痕迹。
　　· “大量燃料”——木材、石炭消耗巨大，需靠近水源或便于运输。
　　· “阴冷邪异气息”——地点必是阴蔽、人迹罕至之所，易聚阴煞之气。

　　她的目光在地图上几个被朱砂笔圈出的区域间游移：

　　·城西黑云岭：传闻有废弃矿坑，地质复杂，多有地穴，人烟稀少。
　　·北郊葬风谷：常年雾气弥漫，地势险峻，多有猛兽出没传闻。
　　·南面野狐陂：乱石嶙峋，有少量硫磺泉眼，但范围较广，不易排查。

　　“黑云岭矿坑众多，易于隐蔽，但距离稍远，运输不便……葬风谷过于险恶，大规模人员物资进出容易引人注目……野狐陂有硫磺泉，符合‘地火’特征，且靠近官道支线，便于伪装运输……”她低声自语，指尖最终在野狐陂的位置上重重一点，“可能性最大。”

　　然而，仅凭推测还不够。她需要更确切的消息来验证，并找到具体的入口。

　　翌日，芊落樱再次找到了方小泉，地点依旧是那个嘈杂后院的僻静角落。

　　“我的姑奶奶，您这次又想打听什么？”方小泉搓着手，脸上挂着职业性的笑容，眼神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眼前这位姑娘招惹的麻烦，一次比一次大。

　　芊落樱将一小块碎银推过去，低声道：“还是老规矩，打听点消息。城西黑云岭、北郊葬风谷、南面野狐陂，这三个地方，最近可有什么不寻常的动静？比如，生面孔频繁出入？夜间有异光或怪声？地面可有不明震动？”

　　方小泉接过银子，眉头拧了起来：“姑娘，您这问的……可都是些鸟不拉屎的偏僻地方。黑云岭除了些猎户和捡矿渣的，没啥人；葬风谷那鬼地方，正常人谁去啊？野狐陂嘛……”他顿了顿，小眼睛眯了眯，“倒是听南城脚力行的兄弟提过一嘴，说近几个月，好像有些外地来的商队，偶尔会往那边岔路走，运的都是些沉重的大箱子，神神秘秘的，不像普通货。晚上嘛……好像也有人远远看到过那边山谷里有不正常的红光闪动，还以为是鬼火呢。”

　　沉重箱子！异常红光！

　　芊落樱心中一动，这与她的推测高度吻合！她不动声色，又加了一小块银子：“劳烦方先生，再帮我留意一下，关于野狐陂，有没有更具体的消息，比如那些商队属于哪家？箱子大概什么模样？红光出现的具体位置？”

　　方小泉看着追加的银子，咬了咬牙：“成！我尽力去打听！不过姑娘，我可提醒您，这些地方邪性，您一个姑娘家，可千万别自己往那儿凑啊！”

　　芊落樱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没有回答。

　　回到王府小屋，关上门，芊落樱靠在门板上，轻轻吐出一口气。方小泉的警告言犹在耳，她岂会不知危险？暗影阁的追杀、钱四海的阴鸷、雪团儿记忆中的邪异气息……无不说明她将要面对的是什么。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她喃喃道，眼神却愈发坚定。被动等待，只会让危险更近。唯有主动出击，掌握更多线索，才能在这漩涡中争得一线生机。王府的庇护并非万能，玄明月的情谊也不能永远依赖。终究，要靠自己。

　　她走到床边，蹲下身，与趴在软垫上的雪团儿平视。小狐似乎感受到她心绪不宁，伸出粉嫩的小舌头舔了舔她的手指，琉璃般的眸子里满是依赖。

　　“雪团儿，”芊落樱用指尖轻轻梳理着它耳尖那撮樱粉色的绒毛，以心神沟通，“我们要去做一件有点危险的事。要去一个可能有坏人，还有你之前闻到过的那些难闻气味的地方。到时候，就要靠你的鼻子了，帮我们找到那些味道的来源，好吗？”

　　雪团儿歪了歪头，嘤咛一声，传递过来一道清晰而坚定的意念——“不怕，帮你！”

　　简单的意念，却让芊落樱心头一暖。她将雪团儿抱起来，感受着它小小身躯传来的温热和信任。

　　接下来，她开始默默清点需要准备的物品：一套便于行动的深色粗布衣裳，用于伪装；足够的干粮和清水；云湛所赠的疗伤丹药还剩几粒，小心包好；一些普通的金疮药和解毒散；还有……她看了看窗外，心中盘算着如何向秦司制告假两日，又不引起怀疑。或许，可以借口去更远的西山寻找某种特殊的绘画颜料？

　　夜色再次降临，芊落樱将准备好的物品一一检查，打包成一个不起眼的小包袱。她坐在灯下，最后看了一眼舆图上那个被圈出的“野狐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