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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二十九章 林丹莹的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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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从前甚是讨厌那些势利的亲戚,以及冷漠自私的同事。可在这里活了许多年,不知为何,时常会想起他们。甚至到了后来,她都想见她最讨厌的人了,哪怕她张口闭口都是恶心她的话。
她以为那是自己读书读傻了,后来才明白,那叫做思念。
桂县的街道她走了九年,寻寻觅觅,不知为何,明明景象真实的在自己的眼前,她却觉得离自己很远很远,后来她才明白,这里的人和物,都没有林丹莹年少时代的回忆。
她想家了。
不是顾念安的家,而是林丹莹的家。
如果能回去,那就太好了。
一阵刺痛,看见的便是秋贵浑浊的双眼,“念安,你醒了?”于他漫长的救治生涯中,谈不上妙手回春,但很少遇到束手无策的时候,昨夜他来了之后,发现她身上几乎没有了生气,平稳的心慌了起来,若是连自己的年龄尚小的孙女都救不回来,他大抵也不想活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他无法承受第二遍。
幸好,幸好。
“外祖父。”顾念安几乎说不了话了。
冯书臣心口卡着的大石头终于落下了,连带着整个人没了力气跌坐了下去,“安妹妹,你终于醒了。”这话说得有气无力,与他平日里的声如洪钟大相径庭。
顾念安看去,发现他看起来老了好几岁。
秋贵的身边是桃花,桃花欣喜道,“顾二娘子,你终于醒了。”
冯书臣端着药碗来到床边,桃花熟练地将顾念安扶起身,勺子碰到嘴唇时,顾念安蹙眉,冯书臣哄道,“安妹妹乖,吃了药才能好。”
顾念安暗自白眼,废话,她当然知道。
“我饿了。”能不能先吃饭?
门外的侍从听了一夜的哭嚎,心情沉重,连带着整个工作能力提升了很多,知道自己帮不上救人的忙,便机灵地帮忙抓药,煎药,以及热饭等等一系列打杂的事情。刚好就派上了用场,“我让人熬了米汤,可以吗?”
米汤下肚,喝药都不觉得那么苦,但还是苦。顾念安暴躁地伸手将药盏拉过来,一饮而尽,冯书臣见到她喝药的豪迈样都惊呆了,不仅射箭的时候帅,喝药也这么帅?
喝了药之后,顾念安精神好了些许,便让冯书臣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与她听。
“祖父为何会出现在县衙门口?”顾念安说出了所有人的疑问。
“昨日晌午的时候,有人给我捎的口信,秋香本是不相信的,但我心慌的厉害,就赶了过来。”
众人更是百思不得其解,谁能未卜先知,去把秋贵叫过来呢?
司景熹回到都城之后,便被送到了国公府,太子对外宣称,他是上山剿匪的时候受了伤,必须静养。他懒散地靠在椅子上,闭着眼假寐,在听到门外的脚步声缓缓睁开,桉久焦头烂额地来到房中,在看到司景熹面无表情地与他对视时,周遭的空气都冷了下来。
“主君,”桉久低着头,深吸一口气,“司大人和司夫人又来了,说是担心主君的病情。”
司景熹厌恶地闭上眼,身寒如冰,“告诉他们,我还没死呢。”当年袖手旁观不愿意救他父亲,如今也不必来假惺惺了。
桉久抖了抖,再次鼓起勇气,“柳氏又来了,说今日见不到主君,她就不走了。”
“告诉她,我的英国公府不欢迎女人,让她滚。”
话中的愠怒桉久听得出来,可这毕竟是主君的小妈,她在外面哭得梨花带泪,总不能跟对待犯人一样,把她一阵棒打赶出去吧?更不妙的是,司家二房虽然瞧不起柳氏,今日倒是统一战线,同仇敌忾,势要闯进英国公府。
“可……”
司景熹的眼神狠戾,冷道,“怎么,你是想让她进来?”
“不是啊,他们三个现在正在门口,司大人说主君不孝,将母亲拒之门外。”他能怎么办,他也也绝望啊,不孝是个大罪名,主君位高权重,若是被那些整日喋喋不休的言官知道,绝对能在朝堂上酣畅淋漓地参上数百回合。
顶上传来“啧”的一声,桉久赶紧把头缩回去,司景熹撑起身子,起身换衣,正打算去应付,未料到衣服刚换完,就看到官家身边的王公公。
于是快步走了过去,“王公公,您怎么来了?”
王公公赶紧上前,深怕让司景熹多走几步会累着他,“英国公,老奴奉陛下的口谕,前来看看英国公的病情。”这才仔细端详起司景熹,男子的精神尚好,身着玄色锦绣吉祥纹广袖衣,不似他时常穿得武士服那般干练,倒是多了些清贵。
“多谢陛下关怀。”
“陛下还说,国公爷为救太子受了伤,特意吩咐,一定要静养,至于其他个无关紧要的人,国公爷不必去见,那些个闲言碎语,更不必理会。”
陛下果真猜得不错,司家的人一逮着机会就来闹。适才入府,经过门口时啼哭声指责声吵得他脑壳疼,也难怪养成了司景熹这般冷漠无情的性子,换做是旁人,绝不会做得比他更好。
都是都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不要脸的手段真是让人叹为观止啊。
不成,自己定要将国公府外面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陛下。
司景熹的脸上看不出喜怒,“臣遵旨。”
王公公手一抬,身后跟着的人便陆续将东西摆放在院子里,“这些都是陛下让人在国库里搜出来的珍贵药材,给国公爷补养身子。”很快,原本宽敞的院子里摆满了许多箱子,饶是桉久跟在司景熹身旁见过不少大场面,在一旁都看得目瞪口呆,这是将整个国库都搬过来了吧。
王公公对此很满意。好端端的宅子生气全无,整得跟军营一般肃杀,空荡荡冷冰冰的,他认为并不好,宅子还是要热闹,满当当才有生活气息。
“陛下特意吩咐,让国公爷注意休息,不必进宫谢恩。”王公公将靠在手肘处的拂尘一挥,“老奴便不打扰国公爷养伤了。”
“谢陛下恩典,”司景熹侧头看向桉久,“桉久,送送王公公。”
“是。”桉久快步上前,“王公公请。”
司景熹对着满院子的赏赐不以为意,只是吩咐让人收起来。
不同于适才的沉重,桉久脚步轻快地回来了,“主君,你是没有看到刚刚王公公一出府门,就对指英国公牌匾的司大人说,行了行了别叫了,主君已经睡下了,别吵醒了他,明日再来吧。气得司大人脸都绿了,气急败坏地走了,柳氏没了他们的助力,眼泪都干了,只得咬着牙走了。”
“嗯。”司景熹面色淡淡,摆弄棋盘开始与自己对弈。
桉久瞄了司景熹一眼,“主君,槐县来消息了。”
“啪”,司景熹原本捏在手里的白玉子掉回棋盒,桉久接着道,“顾二娘子已经无性命之忧。”他悄悄地看了司景熹没有表情的脸,主君究竟是觉得这种小事还跟他啰嗦不耐烦呢,还是想听细节呢?算了,他还是少说些话吧,免得又要被打军棍。
司景熹斜了他一眼:“怎么不说了?是想打军棍了是吧?”
桉久深吸一口气,赶忙道,“还好主君及时吩咐,让人把秋贵送过去,听闻那夜极为凶险,快到半夜的时候,居然还吩咐人备下棺材,幸亏在天将明时,将人救了过来。”差点闪到舌头。
桉久想起那日,主君发狂之后清醒过来的第一句话,便是询问顾念安的情况,并让人把秋贵找来。那个时候的主君说话有气无力,自己只得听从太子吩咐,将主君带上马车,可他知道,主君心里却一直记挂顾念安。
桉久不明白司景熹对待顾念安是何种情感,只知道顾念安在主君的心中是很重要的存在。也对,若是他们找不到魑魂的解药,那么便只能寄希望于顾二娘子做的解药了。
良久,司景熹才开口,“知道了,继续盯着。”
“是。”
司瀚一群人刚走不久,便有另一波人来了,为首的是一个长得极其美艳动人的女子,远远地见到她,英国公府门前的侍卫便齐齐叹了口气,在她走近的那一刻恭恭敬敬,“元英公主。”
“景熹哥哥受伤了,我带了些上好的补品给他。”元英今日特意打扮了一番,衣服是司景熹最爱的素色雪缎,头上的珠钗也是司宝司新打造,平时极少见到他,就算是想跟他多说几句都不行。奈何这次他受了伤,她实在是担心,是以今日无论如何,她都要进去看一眼。
门口的侍卫对视了一眼,“公主稍等,小人这就进去通传。”心中默念,希望主君这次能够大发慈悲,让元英公主进去,自己适才揽住司大人司夫人以及柳氏已经被喷了一脸口水了,还好有王公公从天而降为他们解围,谁知脸还没擦干呢,元英公主来了,现在就算王公公折回来,也挡不住了。
出来之后,侍卫的脸色更不好看了,“回公主,主君说不见。”
元英心中最后的希望也熄灭了,她为何,为何这么多年,景熹哥哥对自己的关心永远都拒之千里,“让开,本公主今日一定要见到司景熹!”
侍卫齐齐单膝下跪,但主君的命令就是军令,军令如山,若是违背,定要重罚!
元英公主从腰间抽出长鞭,朝门口两人打去,手劲不大,两人纹丝不动,元英气急,朝他们身上各踹了一脚,不仅踹不动,反倒被扭了脚。
“公主,公主……”“公主小心……”身后的侍女手忙脚乱地扶住她,元英恶狠狠地瞪着门口那两人,她是官家最疼爱的小公主,在皇宫都城都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谁敢跟她一个“不”字,也就只有司景熹。
从她第一次见他开始,便一见钟情,结果却被他一句“不谈风月”拒绝了,确实,在她之前不少名门贵女勇敢站在他面前,都被他讥讽回怼。
可她跟那些人能比吗?她是公主!金枝玉叶,天潢贵胄,他怎敢?那时她还未见司景熹的厉害,带着萧追给她的暗卫闯进英国公府,结果,司景熹居然当着她的面,单枪匹马将她的暗卫全都杀掉,她永远都记得,他脸上沾满鲜血,阴鸷狠厉,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从那时起,她便有些怕他了。
“走吧。”元英打算回去求母后,因为父皇肯定站司景熹那边。
远处,有一个男子带着小厮远远地看着国公府的这一幕,其实他从司瀚等人开始闹的时候,便已经开始留意了。
“看来,我们晚了一步,进不去了。”男子的话中似有一丝叹息。
“公子,若是去晚了,英国公的毒会不会先被旁人解了?”小厮担忧道。
男子笑得志在必得,“不会,魑魂的解药没那么容易做,这么多年只有两株天山雪华灵芝,一株在我这,另一株在顾念安那里,就算山海再厉害,只有一株也做不出解药。”
若是自己救了司景熹,到时他必定对自己心存感激。
顾念安的病好了一些之后,冯书臣便打算启程回都城了。途径桂县,他便绕到田庄上,去拜访顾老夫人。
“书臣,你怎么来了?”顾老夫人记得多年前见到他还是个刚换牙的小孩子,如今已经这般高了。
冯书臣道,“如今,姨父的事情已了,回都城之前,便想着来看看您。”
“仲远的事情已经了了?太好了,这一个月以来,我的心七上八下的,那念瑶呢?”
冯书臣脸上的笑容僵了僵,“念瑶妹妹得偿所愿,当上了东宫女官。”
顾老夫人心中狂喜,笑道,“她居然想当东宫女官?想不到她竟有这么大的志向。”
冯书臣笑得无可挑剔,“您居然不知道?我平日听念瑶妹妹说,您送她许多墨宝,还时常通书信,以为这些事情您都知道呢?”
顾老夫人冷哼,定是顾念瑶跟冯书臣摊牌了,冯书臣才会这般阴阳怪气。早就该如此了,日后顾念瑶入了宫,不得与这些蠢货有太多牵连,免得反遭其害。她不去理会,自顾自道:“那她什么时候入宫?哎哟,这一入宫门深似海,我得好好嘱咐她几句……”
“回顾老夫人的话,昨日就入宫了。”冯书臣今日能耐着性子这般好好说话已经难得,他盯着顾老夫人满脸皱纹的脸,难道,她就一点都不关心安妹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