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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0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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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风吹花吹面,黎凭心一张脸,被风吹到宿无梦眼中,才知柳遥为何说他是一个腼腆的弟子。
黎凭心站在队末,一众弟子说笑同行,他低着头,伸手轻触掌心藤蔓,周身像有一层薄壳,隔绝世上纷扰。
宿无梦站在柳遥、褚岫身后,偷偷看他。
她的修为比黎凭心还低,只远远望去,他便察觉,两人目光在空中交汇。
宿无梦连忙低头,躲避他的眼睛。
弟子们陆续来到柳遥跟前,叫了师兄师姐。
柳遥轻轻把宿无梦推了推:“这位便是宁门主的小弟子,你们的宿师姐。”
宿无梦站出来,暗示自己要大大方方地,一挺胸,看上去很神气,像只骄傲的小麻雀。
“师妹师弟们刚入门,见过我的只怕是少数,我是宿无梦,平日里待在主峰,早听说三峰风景秀美,没想到地灵也人杰。”
黎凭心听着她说话,眼睛黏在她身上,没有移开半分。
柳遥点了十二名弟子出来,分给他们桃木剑,其余弟子散了,殿前不复方才喧闹。
那边柳遥叮嘱着历练事宜,这边褚岫拉过宿无梦,悄声咬耳朵。
“宿师姐,黎师弟一直在看你。”
宿无梦也知道,但她不好意思回望,也不能在此刻把黎凭心抓出来问为什么。
她的容貌在修真界只算平平,不是能让人一眼记住的精致模样。宿无梦自己却无甚不满,她这算白得了一辈子活,再抱怨未免不知足。
宁馥曾问她要不要换个面貌,只要她想,什么样的脸,他都能给她捏出来。
宿无梦那时便意识到宁馥和她一样,喜欢美丽的事物,钟情于世间完美而精致的一切。
宁馥看她看得深刻,勾着她的犹豫矛盾,大刀阔斧地劈成两半让她选,还告诉她,只要想换,一定能给她最好的。宿无梦过不了心里那关,自己的脸虽不是顶美,但也耐看,跟了自己一辈子,穿个书就不要了那算怎么一回事,最后认真回绝了,宁馥也再没提过。
许是到了修真界、或者知道这是本书,宿无梦自诩高维生物,从前那点自卑也散了不少。
“宿师姐。”黎凭心突然出了队伍。
他的语调有些奇怪,但仍清脆。
宿无梦终于又看向他,抿了抿唇,微笑。
黎凭心讷讷地,递给她一捧花:“这个送你。”
一捧白色的小花。
宿无梦在第一时间辨认出了花的品种——“苔花如米小,也学牡丹开”。
浅浅的一捧,惹人怜爱。
她小心翼翼地侍弄着,怕飞出不见。
黎凭心认真地注视着她,目光憨艳却生动。
“这个花很像你。”
宿无梦受宠若惊,但也在此刻知晓为何宁馥将他收入门内,且毫不疑虑。
他真的很适合无相门。
看出宿无梦这样端着不方便,他又施了术法,凝成一张帕子,重新落到她手里。
宿无梦笑开:“我舍不得用,要好好珍藏起来。”
两人稚子心相处,柳遥深觉此刻迷人,忍不住道:“你宿师姐本就是来找你的。”
是了,宿无梦又差点忘了正事。
她是来问毒蛊门的!
黎凭心连耳朵都红了,小声问:“师姐找我什么事?”
宿无梦将自己好奇的问题都问了个遍,黎凭心有问必答,说话慢条斯理,听得人着急,也就宿无梦思维跳跃,能一边神游一边同他一来一回地聊。
黎凭心的父母皆师从毒蛊门,母亲是御蛇高手,父亲最善制毒。除他之外,家里还有两位姐姐,如今也于毒蛊门内修行。
唯他生下来颇有怜世爱人之心,是至纯至善之人。
曾有佛修点化,欲领他出家,从此他与家人断了联系——父母姐姐皆不愿他再修来世,思来想去,将他送到了无相门来由宁馥接手,宁馥看出他于花草培育方面颇有所长,便收进了三峰。
毒蛊门盘踞西州,门内多以家庭为单位。若是父母擅长制毒弄蛊,孩子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宿无梦心想,这邪修男主既弑父弑母,那说明他从前家庭构成还算正常,保不齐就是毒蛊门内人。
聊得太久了,柳遥不忍打断他们。褚岫察色,贴心开口:“宿师姐若是近来无事,不如同我们一道下山历练一番?”
宿无梦也是上了头,竟被勾着点了头,随着他们一同下了山。
不想太招摇,跟在队里御剑。
她爹那把剑古朴暗淡,被她踩在脚下毫不起眼。
直到飞至山脚,离开了护宗阵法,脚下的剑突然迸出一发火星子,她正要跳下来,一个趔趄,趴倒在地。
拍拍衣服爬起来,面前一清冷出尘的高山冰雪般的修士,正淡漠地注视着她。
褚岫护在她前面:“阁下何人,敢胆在无相门处如此行事!”
一语毕,其余同门齐刷刷拔剑。
“等等,”宿无梦急忙稳住褚岫,同他们解释,“是药王谷的道友,我认得的,先前找他讨过药丸子吃,前些月多亏了他。”说完不停示意那冷颜男修回话。
“在下药王谷舒尘,前来讨个说法。”
宿无梦忐忑起来,讨说法肯定是冲着她来讨,但不管怎么想,都该是她反过来向他讨说法吧,哦,她是自己运功时出了岔子,赖不到人家的丹药上。
舒尘气势凌人,哪怕被他用余光扫到都能分到冷意。宿无梦佩服自己,竟和他结伴同行数月,果然能忍是种美德。
“无相门宿无梦,”
宿无梦四肢僵硬,被、被点名了。
舒尘接着道:“始乱终弃。”
?
什么?!
宿无梦急得双手一块摆,拼命解释:“我不是啊,我没有,你别胡说,我们之间是清白的!”
柳遥大惊失色,褚岫不敢置信,就连最羞涩的黎凭心都诧异地看向她。
“不辞而别,留我一人独守空房。”
她宿无梦被仙人跳了。
百口莫辩哇!
“不是这样……我们说好的,不对,是意外啊,我吃了你给的丹药起了疹子,离无相门又近,我当然得回门内治病,谁知道你在等我啊。”
舒尘否认:“我炼的丹药,从没出过差错。”
“我、我,总之不是你说的那样!”宿无梦磕巴了。
挖一挖她心底最隐秘、最害怕的点。
舒尘这么一出,她急得激烈,在同门面前丢脸了是真,但心底未尝不庆幸——舒尘虽古板守礼,可的确是个正经人,也没什么都往外说。
就比如,她中药之后,小小地意淫过他。
嗯,不出意外,他是知道的。
这点要是说出去,是很不清白。
宿无梦又解释三两句,反正舒尘没把话说死,她扯住舒尘的袖子封住他的嘴,只余她一人将前因后果掰扯清,师姐弟们也就明了了。
等她解释完,舒尘终于抓住空隙开口:“不管你去哪,我都会跟着你,你答应过我的事还没办妥。”
瞧这死出!
为了解毒,她答应以后帮舒尘试几副丹药。毕竟是应承下来的事,现在又拒掉,出尔反尔也不好。
宿无梦好心相劝:“我们无相门一块出来历练,你不是我们门内弟子,跟着不好。”
“你们历练你们的,我恰好同路,碍着谁了?”舒尘冷哼一声,只有鼻子出气。
宿无梦真想将他那张冰雕雪塑的脸捏圆搓扁,这人说什么话都一副昂然睥睨的表情,要不是这张好脸,真欠揍极了。
跟吧,有个药修在队伍里,算是一重保障。
一行人按既定路线步行,终于进了门下城内。
此刻月上梢头,这片城镇繁华重荣,灯火点染,宿无梦觉得像到了前世的商业古镇,古意里不乏活泼。
柳遥和褚岫皆是筑基期,早已辟谷,宿无梦和一众师弟师妹尚在炼气,尤属宿无梦最不经饿。
到了客栈交了灵石,等其它弟子一间间进了房,打坐的打坐休息的休息,宿无梦在大堂又多付了几枚灵石,请后厨食修再开火。
“你们到何处历练,历练又是练的什么?”
舒尘往她对面一坐,盘问。
“师姐说接到了三井村的求助信,有小鬼作乱,正好带队去帮忙除祟,让师弟师妹们长长见识。”
不是机密,说不定没到三井村,小鬼就被热心肠的修士给除了,于是宿无梦放心大胆地说给他听。
恰逢她求的素面上来,宿无梦捞起筷子,在空中比划:“我们无相门的剑法还可以的。”
舒尘挑眉:“你剑法全是花架子,我不信你说的。”
“我是我,我师门是师门,到时候看我师姐一剑扬了那作乱的小鬼,你就知道无相门的剑法有多厉害。”
早上她还观摩了大师兄的剑法呢,不比万剑山那些剑修差。
宿无梦吃了两口,舒尘敲着桌面,又问:“你没想过好好修炼么?”
吃饭的时候提什么学习!
她不理,继续吃面。
宿无梦很个性,蕴藏着浓厚的烟火气,不思进取,却不堕纤弱,爱玩爱笑,似有着源源不绝的生命力。
相处久了,越发能感受到她的不同。
与此世不相融的、细微的、颓丧的——不同。
“要是我炼出了九转极意丸,你愿不愿意吃?”舒尘轻声问。
九转极意丸能洗筋易髓,将驳杂灵体洗炼成无垢灵体,将杂灵根洗炼成双灵根甚或单灵根。
宿无梦听起来,他像是在说:
要是我中了一千万,你愿不愿意替我花?
她脑子不正常,真的。
半晌,纠结地问他:“舒尘,你是不是真的喜欢我啊?”
舒尘沉思,没给出回答。
客栈大堂只有他们两人静默对坐,远看像一副画。
二楼,一颗石子丢下来,砸在宿无梦的面碗里。
“喂,小采花贼,你的合欢宗道侣呢,怎么换成药王谷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