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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爱恨如潮水 ...

  •   乱葬岗上的风更大了,吹得谢长乐的衣袂猎猎作响。他掌心的那枚毒针,在惨白的月光下,像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牢牢攫取了陈望所有的注意力。陈望肥胖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一半是由于恐惧,一半是源于愤怒。

      “你……你敢威胁朝廷命官!”

      他厉声喝道,试图用官威来掩饰内心的慌乱。然而,这句毫无力量的恫吓,只换来了谢长乐一声轻蔑的嗤笑。

      “朝廷命官?”

      谢长乐的声音里充满了嘲讽,他向前踏出一步,那四名护卫的刀锋瞬间又逼近了几分,几乎要触碰到他的喉咙。他却毫不在意,目光始终锁定着陈望。

      “陈总管,你私吞官盐,倒卖私盐,中饱私囊,哪一件不是诛九族的大罪?你真以为岭南王不知道?他只是需要一条听话的狗而已。”

      这番话如同一道惊雷,在陈望的脑海中炸响。他脸色煞白,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衣衫。这些都是他藏在最深处的秘密,眼前这个戴着面具的安远侯,是如何知晓的?

      恐惧一旦撕开裂口,便会如潮水般将人吞噬。陈望看着谢长乐那双毫无感情的眼睛,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自己面对的不是那个传闻中病弱无能的侯爷,而是一个从地狱爬回来的恶鬼。

      “你到底想怎么样?”

      陈望的声音彻底软了下来,带着一丝哀求。他知道,在绝对的把柄面前,任何反抗都是徒劳的。

      “很简单。”

      谢长乐收回了手中的毒针,慢条斯理地用一块丝帕擦拭着,仿佛上面沾了什么脏东西。

      “我要广利盐场那批即将交割的官盐,全部变成废盐。”

      陈望的瞳孔猛地收缩,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毁掉官盐?这可是天大的罪过,一旦事发,岭南王第一个就会拿他开刀!

      “这不可能!这批盐是交割给几位大人的,毁了它,我……我们都得死!”

      “你做,你儿子或许能活。你不做,你儿子今晚就得给你陪葬。”

      谢长乐的声音轻飘飘的,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他将擦拭过的丝帕随手丢弃,仿佛丢掉了一件垃圾。

      “至于你怎么死,是事发后被岭南王凌迟,还是现在就死在我这根针下,你自己选。”

      陈望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一边是必死的结局,另一边是儿子活下去的一线生机。他瘫软在地,肥胖的身体抖成一团,口中喃喃自语,像是在权衡,又像是在挣扎。许久,他才抬起头,眼中满是血丝,声音嘶哑地问道:

      “我……我该怎么做?”

      谢长乐的嘴角,终于在面具之下,勾起了一抹计划得逞的冰冷弧度。他缓缓蹲下身,凑到陈望的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出了一个周密而歹毒的计划。

      夜色深沉,谢长乐的声音如同鬼魅的私语,在陈望耳边盘旋。每一个字都像是一颗毒药,包裹着蜜糖,诱使人走向万劫不复的深渊。陈望的脸色由白转青,又由青转为死灰,最后,他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彻底瘫倒在地,眼中只剩下麻木的绝望。

      “我……我知道了。”

      他失魂落魄地应允,每一个字都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谢长乐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那双桃花眼里没有一丝一毫的同情,只有冰冷的算计。

      “记住,你只有一次机会。”

      话音落下,他不再多看陈望一眼,转身便如一缕青烟,悄无声息地融入了乱葬岗的茫茫夜色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只留下陈望和他的护卫们,在阴风中瑟瑟发抖,久久无法回神。

      棋子已经落下,棋盘上的风暴即将掀起。谢长乐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与周临清之间那脆弱的联盟,已经彻底绑死在了这艘驶向未知深渊的船上。

      谢长乐没有回侯府。他借着夜色的掩护,身形如狸猫般灵巧,在鳞次栉比的屋檐上飞速穿行。岭南王府那巍峨的轮廓在月下逐渐清晰,他没有走向灯火通明的正门,而是绕到了王府后方一处偏僻的院墙下。这里守卫相对松懈,是视觉的死角。

      他足尖在墙面上轻轻一点,身形便如一片没有重量的落叶,悄无声息地翻过了高墙,稳稳地落在了院内。落地之处,是一片幽静的竹林,月光透过竹叶的缝隙,洒下斑驳的银辉。他熟悉这里的布局,周临清的书房就在这片竹林的尽头。

      他没有刻意隐藏自己的气息,就那么一步步地穿过竹林。果不其然,在他即将走出竹林时,两道黑影如鬼魅般闪现,一左一右,两柄泛着寒光的短刀已经抵在了他的颈侧和腰间。

      “是我。”

      谢长乐淡淡地开口,声音在静谧的夜里清晰可闻。他甚至没有去看那两名暗卫,目光只是平静地投向不远处那间依旧亮着灯火的书房。

      暗卫显然认出了他的声音,但并未立刻撤回武器,其中一人发出一声极轻的鸟鸣,像是在传递讯号。片刻之后,书房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周临清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依旧穿着白日的王服,显然一直未曾安歇。

      周临清的目光穿透夜色,精准地落在了谢长乐身上。他挥了挥手,两名暗卫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没有问谢长乐为何深夜到访,也没有问他为何要翻墙而入,只是倚在门框上,用一种审视的目光打量着他。

      “事情办完了?”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清冷,听不出任何情绪。

      “王爷的棋子,自然不敢有负所托。”

      谢长乐缓步走出竹林,站在了书房外的台阶下。他抬起头,隔着几步的距离与周临清对视,面具下的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弧度。

      “不过,这盘棋下得太大,我怕自己这颗小小的棋子,一不小心,就被人连/皮带/骨地吞了。”

      周临清的目光沉了下来,书房内透出的烛火在他深邃的眼眸中跳跃,却映不出半分暖意。他听出了谢长乐话语中的潜台词,那是一种夹杂着邀功、试探与警告的复杂情绪。

      “吞/了你?”

      周临清冷笑一声,从门框边站直了身体,缓步走下台阶。他每走一步,无形的压迫感便增强一分,仿佛连周围的空气都变得凝滞起来。他停在谢长乐面前,身高带来的优势让他可以俯视着眼前这个戴着面具的男人。

      “你这颗棋子,淬了剧毒,谁想吞下,都得先掂量掂量自己会不会被穿/肠/破/肚。”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危险的嘶哑。谢长乐没有后退,反而迎着他的目光,微微扬起了下颌,这是一个充满挑/衅意味的姿态。

      “王爷就不怕玩火/自/焚?”

      谢长乐的呼吸拂过周临清的下颌,带着夜的凉意和一丝若有似无的血腥气。那双//桃花眼在面具下弯起,流露出一种近乎妖//异的媚//态与疯狂。

      “我这条命是王爷救的,王爷若是想要,随时可以拿回去。”

      那张脸上混合着极致的疯狂与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他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困兽,在毁灭之前,也要狠狠地从敌人身上撕下一块血肉。

      周临清的身体在一瞬间绷紧,眼中闪过一丝错愕与震惊,随即被滔天的怒火所取代。他从未受过如此冒犯!一股强大的内力自他体内勃发,本能地想要将这个胆大包天的人震飞出去。然而,就在他即将出手的那一刻,他却感受到谢长乐扣在他后颈的手在微微颤抖。

      周临清的怒火在最初的震惊后,反而诡异地平息了下来。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就这么近距离地审视着谢长乐。他能清晰地看到对方长而密的睫毛因激动而微微颤抖,眼角泛起一抹病态的潮///红。他甚至能感觉到,谢长乐看似凶狠的动作下,那具身体内部的虚弱与紧绷。

      终于,谢长乐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攻势渐渐弱了下来。他松开了咬着::周临清下/唇的/牙/齿,气息//紊乱地喘息着,额头抵着周临清的额头。两人呼出的气息交缠在一起,带着血的甜腥和夜的寒意。那只扣在周临清后颈的手,也失去了力道,无力地滑落下来。

      “怎么?”

      周临清终于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丝被冒犯后的危险。他没有擦拭唇上的血迹,任由那抹殷红在他素来淡漠的唇上显得格外刺目。

      “这就是你的投名状?还是……遗言?”

      他的手指抬起,却不是推开谢长乐,而是用指腹,缓慢而用力地擦过自己被咬破的下唇,将那点血迹抹开。然后,他用那根沾染了两人血液的手指,猛地扼住了谢长乐的下颌,迫使他抬起头,无法逃避自己的目光。

      那双眼睛里没有欲,望,只有冰冷的探究和一丝被挑起兴致的残忍。他像一个高高在上的猎人,在欣赏着猎物濒死前最激烈、最美丽的挣扎。

      “你似乎很喜欢用这种方式来试探我的底线。”

      周临清的拇指在他的下唇上用力摩挲着,力道大得几乎要将那本就没什么血色的唇瓣碾碎。

      “告诉我,谢长乐,你到底在怕什么?怕我事成之后卸磨杀驴,还是怕你自己……会死在这盘棋里?”

      谢长乐被迫仰着头,呼吸有些困难。周临清的逼问像一把锋利的刀,剖开了他所有疯狂举动下的伪装。他看着对方那双洞悉一切的眼睛,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他没有回答,只是用一种近乎自毁的眼神,沉默地与周临清对峙着。那眼神里,有不甘,有怨恨,还有一丝深藏的、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恐惧。

      谢长樂的沉默像是一根无形的尖刺,深深扎进了周临清的眼中。这种沉默不是屈服,而是一种更为倔强的对抗,一种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姿态。周临清扼住他下颌的手指缓缓收紧,骨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他俯下身,两人的脸庞离得更近,近到可以数清对方的睫毛。

      “不说话?”

      周临清的声音里淬着冰,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他最厌恶的,就是这种无法掌控的感觉。谢长乐就像一条剧毒的蛇,即便被他捏住了七寸,也依旧吐着信子,随时准备反咬一口。

      “你以为摆出这副样子,我就会怜惜你?”

      他嘴上说着冰冷的话,眼底的风暴却越聚越浓。谢长乐的眼神没有丝毫退缩,反而勾起唇角,露出一个极其讽刺的笑容。那笑容苍白而脆弱,却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绝。

      怜惜?这个词从周临清口中说出,本身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他们之间,只有利用与被利用,棋手与棋子,何曾有过半分温情。

      谢长乐的笑容彻底点燃了周临清压抑的怒火。那是一种被棋子挑衅、被猎物反噬的暴怒。他所有的耐心在这一刻消耗殆尽。

      “啪——!”

      一声清脆响亮的耳光,毫无征兆地在寂静的夜里炸开。周临清几乎用尽了全力,巨大的力道让谢长乐的头猛地偏向一侧,身体踉跄着向后退了两步,才勉强站稳。他白皙的左脸上,五道清晰的指印迅速浮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肿起来。

      空气瞬间凝固,连风都仿佛停止了流动。竹叶簌簌的声音也消失了,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谢长乐的嘴角渗出一缕鲜血,顺着他苍白的下颌线缓缓滑落,滴落在他素色的衣襟上,像一朵骤然绽开的红梅。

      他没有立刻回头,只是维持着那个被打偏了头的姿势,仿佛被打懵了,又仿佛在品味着这极致的疼痛与羞辱。过了好几秒,他才缓缓地、一寸一寸地,将头转了回来。他的动作很慢,像是生了锈的木偶,每一个动作都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破碎感。

      当他再次看向周临清时,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所有的情绪——无论是疯狂、挑衅还是恐惧——都消失得一干二净。只剩下一种空洞的、死寂的平静。他抬起手,用手背轻轻擦掉嘴角的血迹,动作优雅得像是在拂去一片落花。

      “王爷……消气了?”

      他的声音很轻,很平静,听不出丝毫的怨恨或愤怒,就像在问一句再寻常不过的问候。然而,正是这种极致的平静,反而比任何激烈的反应都更令人心头发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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