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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迟来的真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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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淮终究还是没走。
 
 他搬了张椅子坐在病床边,像一尊沉默的石像。祁安闭着眼,能感觉到他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带着沉甸甸的愧疚,压得人喘不过气。
 
 输液管里的液体滴得很慢,每一声“滴答”都像是在倒计时。祁安觉得自己像一片被风困住的落叶,悬在半空,上不去,也下不来。
 
 不知过了多久,他听见秦淮轻轻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浓重的疲惫:“安安,我去给你打点热水。”
 
 脚步声远去,病房门被轻轻带上。祁安睁开眼,看着空荡荡的门口,眼底一片茫然。他不知道秦淮的坚持有什么意义,就像不知道自己这口气吊着,究竟是为了什么。
 
 桌上的手机亮了一下,是护士发来的消息,提醒他下午有检查。祁安刚想回复,屏幕上却弹出一条微信通知,是林清玉发来的好友申请,验证消息写着:“有些事,我想你该知道。”
 
 祁安的指尖顿了顿。他不明白林清玉又想耍什么花样,但那点残存的、连自己都唾弃的好奇心,还是让他点了通过。
 
 好友申请通过的瞬间,林清玉的消息就发了过来,是一段录音。
 
 祁安犹豫了几秒,还是点开了播放键。
 
 起初是一阵模糊的背景音,像是在某个嘈杂的餐厅。接着,林清玉的声音响了起来,带着刻意压低的温柔:“阿淮,你真的打算一直这样吗?祁安他……”
 
 “别再说他了。”秦淮的声音打断了他,带着一丝不耐烦,“我现在不想听。”
 
 “可我担心你啊。”林清玉的声音委屈起来,“你最近总是魂不守舍的,医院家里两头跑,你看看你都瘦了多少。祁安他……他毕竟病得那么重,你这样下去,身体会垮的。”
 
 “那是我的事。”
 
 “怎么能是你的事呢?”林清玉的声音陡然拔高,又很快压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怨怼,“阿淮,你是不是还忘不了他?你是不是觉得对不起他?可当初是他自己要出国的,是他先离开你的!你等了他四年,已经仁至义尽了!”
 
 “我和他的事,不是你能懂的。”
 
 “我怎么不懂?”林清玉的声音带着哭腔,“我知道你心里有他,可我呢?我对你不好吗?我为了你,放弃了那么多,难道你都看不到吗?”
 
 一阵沉默,只有餐具碰撞的轻响。
 
 然后,是林清玉带着哭腔的、刻意放缓的声音:“阿淮,其实……其实有件事,我一直没敢告诉你。祁安他……他出国前,其实跟我说过,他根本没想过要回来。他说国外的机会多,他早就不想待在这个小地方了,更不想……被你困住。”
 
 祁安的心脏猛地一缩,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
 
 录音里的秦淮没有说话,但祁安仿佛能想象出他当时错愕的表情。
 
 “我知道这话不该说,”林清玉继续道,声音里充满了“为难”,“可我看着你现在这样,实在是不忍心。他根本就不在乎你,你又何必为了他这样折磨自己呢?还有他这次回来,说不定……说不定就是知道自己病了,想回来拖累你呢……”
 
 后面的话,祁安已经听不清了。耳边只剩下嗡嗡的鸣响,像有无数只蜜蜂在里面横冲直撞。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四年前他每次打越洋电话,秦淮的语气都带着淡淡的疏离;为什么他回国后,秦淮看他的眼神里除了陌生,还有一丝被背叛的冷硬。
 
 原来,林清玉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已经织了一张这么大的网,把所有的脏水都泼到了他身上。而秦淮,那个曾经说过最懂他的人,竟然信了。
 
 手机从无力的指尖滑落,“啪”地砸在地板上。屏幕亮着,录音还在继续,林清玉那些淬了毒的话语,像针一样扎进祁安的耳朵里。
 
 病房门被推开,秦淮拿着热水壶走进来,看到掉在地上的手机,和祁安惨白如纸的脸,脸色瞬间变了:“安安,怎么了?”
 
 祁安抬起头,眼睛红得吓人,里面布满了血丝。他看着秦淮,嘴唇颤抖着,却发不出一个字。
 
 秦淮捡起手机,看到屏幕上正在播放的录音,和发信人的名字,瞳孔骤然收缩。他只听了几句,脸色就变得铁青,手背上的青筋突突直跳。
 
 “这个畜生!”秦淮猛地将手机砸在墙上,屏幕瞬间碎裂,发出刺耳的声响。
 
 他胸口剧烈起伏着,呼吸粗重,眼神里充满了愤怒和……更深的悔恨。他终于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又被什么蒙蔽了双眼。
 
 那些他以为的“变心”,那些他以为的“不在乎”,全都是假的。是林清玉用一句句谎言,将他和祁安之间最后一点信任,碾得粉碎。
 
 “安安……”秦淮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他想靠近,又怕吓到祁安,只能站在原地,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对不起……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他会这样说……”
 
 祁安看着他,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不是委屈,也不是愤怒,而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悲凉。
 
 “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他的声音很轻,像一片羽毛落在地上,“秦淮,一切都已经发生了。你的怀疑,你的冷硬,你的……不爱,都已经刻在我心里了。现在告诉我这些,难道就能让那些伤害消失吗?”
 
 秦淮的嘴唇动了动,却说不出一个字。
 
 是啊,知道了又能怎么样?伤口已经结痂,就算揭开了真相,露出的也只是底下腐烂的血肉,疼得更厉害而已。
 
 他慢慢走到病床边,蹲下身,仰视着祁安,眼底的悔恨几乎要溢出来:“安安,你打我吧,骂我吧,怎么都行……只要你能好受点。是我蠢,是我瞎了眼,我不该信他的,我不该……”
 
 “我不打你,也不骂你。”祁安打断他,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死水,“秦淮,我累了。打不动,也骂不动了。”
 
 他转过头,看向窗外。夕阳正一点点沉下去,给天边染上一片绚烂的橘红,像极了他和秦淮小时候一起看过的火烧云。
 
 那时秦淮说:“安安,你看这天,多像你画的画。”
 
 他说:“等我以后成了大画家,就把我们看过的每一场火烧云都画下来。”
 
 秦淮笑着揉他的头发:“好,我给你当模特。”
 
 回忆像潮水般涌上来,带着甜,也带着涩。
 
 “秦淮,”祁安轻声说,“你还记得我们小时候吗?”
 
 秦淮愣了愣,随即点了点头,声音低沉:“记得。”
 
 “那时候真好啊,”祁安的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天是蓝的,云是白的,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信。”
 
 秦淮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刺了一下,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他伸出手,轻轻握住祁安的手,掌心的温度烫得惊人。
 
 “安安,我们……我们还能回到以前吗?”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微弱的希望,像风中的烛火。
 
 祁安没有回答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窗外。夕阳彻底沉了下去,天边的橘红渐渐褪去,只剩下一片灰蒙蒙的蓝。
 
 “你走吧,”祁安抽回自己的手,语气恢复了平静,“我想睡一会儿。”
 
 秦淮看着他闭上眼,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片淡淡的阴影,像一只疲倦的蝶。他知道,祁安是不想回答那个问题。
 
 有些东西,碎了就是碎了,就算拼起来,裂痕也永远都在。
 
 他站起身,最后看了祁安一眼,轻轻带上了病房门。
 
 走廊里的灯光惨白,照在秦淮的脸上,映出他眼底浓重的绝望。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缓缓滑坐在地上,双手捂住脸,发出压抑的呜咽声。
 
 他终于知道了真相,却发现自己失去的,远比想象中要多。
 
 那个曾经满心满眼都是他的少年,那个等了他四年的少年,那个被他亲手推入深渊的少年……他可能,真的要失去了。
 
 病房里,祁安缓缓睁开眼,看着天花板上斑驳的水渍。眼泪无声地滑落,浸湿了枕巾。
 
 他想起录音里林清玉的话,想起秦淮的沉默,想起自己这四年在国外的每一个夜晚。原来,他小心翼翼呵护的爱情,早已被人蛀空了根基,只等着他回来,亲眼看着它倒塌。
 
 真可笑啊。
 
 他轻轻咳嗽了一声,胸口的疼痛提醒着他,时间已经不多了。
 
 也许,就这样结束也好。
 
 至少,不用再等一个不会回头的人,不用再守一个已经破碎的梦。
 
 窗外的夜色越来越浓,像一块巨大的墨,将整个世界都染黑了。只有输液管里的液体,还在不知疲倦地滴落着,像是在为这场迟到的真相,奏响一曲无声的挽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