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好食光》一碗泉子

8、摆摊准备

　　听见“共四贯”，方婶子瞪大眼猛吸了口气，迟迟没反应。

　　“方娘子还有账目要清？”付惜音开口，唇角噙出讥诮，“可要将我月子里你赠的鸡子，中秋时我与你的广寒糕也一并算入？”

　　“……”

　　方婶子羞恼至极：“你就这般等不及？我还能赖账不成！”

　　说罢她扭身愤愤离去。吴大郎神色复杂地看了姜宝珠一眼，也随他娘离开了。

　　不多时，方婶子独自回来。

　　将沉甸甸四贯钱往付惜音身前一扔，她近乎咬牙切齿：“他婶子，可拿好了！”

　　姜宝珠眼疾手快，稳稳托住钱：“有劳方婶子。”

　　“……”

　　方婶子几欲呕出血来。

　　铁铺虽不缺生意，可她素来节约，买块骨头都要煲三回汤，如今一下抠出四贯钱，不亚于剜肉！

　　更可气的是这姜家丫头，怎变得这般伶牙俐齿，字字句句压得她抬不起头……

　　“珠姐儿病过一场，竟长了如此赚钱本事呢！”

　　钱是要不回来了，怄的这口气总得泄出来——抱着扳回颜面的决心，方婶子阴阳怪气的：“姜秀才何苦忧心没前途，尽可指着女儿进项喽。”

　　付惜音抬眼瞧她，柳眉踢竖：“甚么赚钱本事？”

　　旁人辱她尚能忍，若编排到官人子女身上，她可是要吃人的。

　　“你莫不是泔水吃多了？臭嘴烂舌的瞎嚼甚么呢！”

　　姜宝珠连忙拉住暴怒的母亲，笑眯眯道：“婶子说的是！”

　　付惜音与方婶子同时怔然。

　　姜宝珠徐步至门边，将灶车推进家来：“我近来厨艺确有长进。”

　　“便借婶子吉言——待我撑起食摊，定生意兴隆，财源不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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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摆食摊的事便这样定下来。

　　让姜宝珠颇意外的是，她阿娘和爹爹对此再无半个“不”字，不仅要拿出刚到手的四贯钱鼎力助她，连她荷包里那些钱是如何来的也没追问——想是也猜到一二吧……

　　姜宝珠不知道，她爹娘这两日也是思虑良多：姜明远昨日从书铺急燎燎回来，立马与娘子谈起珠儿厨艺大增之事。

　　两人在被窝里琢磨了一夜，也没琢磨出所以然来，便决意去烧香——怕是祖宗显灵了！

　　谁料大相国寺还没来得及去，这方婶子便来家里搭戏台了。

　　闹完这么一场，夫妇俩也确信了：先人托梦点化厨艺是真，更要紧的是他们珠儿已然改头换面，开始发奋了！

　　熬过病榻，挨过污名，还被媒婆与邻家上门来戳脊梁——这桩桩件件落哪个身上，哪个都要身心重创，性情大变的。

　　可他们珠儿是个好样的，没有一蹶不振，反倒刚强起来——旁人愈是奚落，她便愈要活给他们看！

　　这不，连心爱的首饰都偷偷当了……

　　女儿如此争气，他们做父母的又岂能让人看笑话。

　　如今满巷都听到姜家三娘要摆食摊，便任她做罢。

　　以往不还说要信她，护她吗？

　　现今便该他们保驾护犊了！

　　因此，当姜宝珠将那四贯钱交给母亲后，付惜音与官人对望一眼，又将钱串推回女儿手里。

　　姜宝珠自然是不要的。这些钱留着交房赁更好，她荷包里还剩一贯半，尽够使了。

　　于是接下来三天，姜宝珠都在为摆摊做准备。

　　有一说一，吴大郎寻的这灶车确是好物：双层双轮车，下层可以放泥炉和食材，上面除了搭锅，还有大大小小的凹槽盛放各类调料。

　　上层是中空的，有抽屉，还能一截折叠木板来备菜，她一人用起来绰绰有余。

　　灶车进家当日，姜明远便照着尺寸买了一把大油伞回来——那夜市摆摊几乎人手一把，摊子大些的，还会搭个像样的草檐。

　　付惜音穿针引线，很快为伞檐添了一圈雅致的花边。她还拆了陪嫁被面上的孔雀线，翻出做衣裳都舍不得用的布料，在上头绣了一个波光粼粼的“姜”字。

　　不论做什么生意，挂一面带名号的布幌都是必须的，即是招牌，也是门面。

　　女儿还没确定卖什么，付惜音便在“姜”字下面绣了好好几种图样：冒热气的汤饼，色泽鲜亮的鱼脍，带火星的炙肉串……

　　凭她的绣工，呵，绝非自吹，路过的人即便不卖，也定回头多看几眼……

　　爹娘都在家忙活，姜宝珠也没闲着。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她眼下最紧要的任务，便是为自己置办一套趁手的炊具。

　　预算很有限，锅铲碗筷那些可以先用家中现成的，可身为厨子，不能没有一把趁手的菜刀。

　　姜宝珠花一晌午功夫逛了五家铺子，总算买到一把称心如意的：这是把正儿八经的中式老菜刀，也叫“文武刀”。

　　后世有言“中餐厨师一刀走天下”，这“一刀”，说的便是文武刀：刀尖剖肉，刀背剁骨，刀身拍蒜。拍完把蒜碎往刀面一推，再用刀托着往锅里一扔——

　　干脆利落极了！

　　姜宝珠举着菜刀跟掌柜的杀价杀到口干舌燥，原价一把一百五十文，最终一百一十五文拿下。

　　除了刀，她还需要一口能嵌进灶车的锅。锅比刀贵不少，无论是现货还是定制，作价最少四五百文，甚至还有跟她要价八百，一千钱的！

　　姜宝珠听完掉头就走，回家后在柴房里翻出一口烧漏底的废锅。

　　她和琦儿一同拖着这口旧锅去了铁铺（不是吴大郎家的），铁匠很快补好锅，又照她要求敲成了平底。

　　一口大肚子平底锅，炒、煎、煮、蒸都能应对，才不到二百文！

　　锅具准备全乎了，姜宝珠又赶了个早市，将市面上常用的调料买了个遍，顺带填满了家中的米缸面袋。

　　她还去了趟衙门。夜市摆摊虽然不用租金，但须向官府交免行钱，每月每户三百文。

　　除此之外，摆摊每日还要交两文钱的“垃圾处理费”。

　　终于，该花的钱都花完，一切所需置办完毕，姜宝珠荷包里居然还剩下几百文——将好用来买食材。

　　要做什么呢？

　　姜宝珠站在装备完毕的灶车前，迟迟拿不定主意。

　　上辈子她可谓博览一众穿越小说。小说里，女主挖野菜发家，卤下水惊艳四方——看的时候相当过瘾，如今身处异世才发现，哪有那么容易嘛！

　　大宋商业经济繁荣，饮食文化同样发达。宋人奇细蔬果，山珍海味什么都吃，烹调技术也样样精通。

　　汴京的餐饮业可以说是卷不胜卷——光樊楼那样的豪华大酒楼便有七十二座，各类食肆，小摊更是遍地开花，味道各家有各家的考究，服务却是一致的好。

　　总归一句话：这里的人吃过好的，更见过好的，想要征服他们的胃，绝非易事。

　　姜宝珠很想亮出点真本事来，可头痛的是，后世许多常见食材与调料，此时还都未引入，比如辣椒——要再等四百年，明朝末时才会现身南方沿海地区。

　　还有一切美洲作物也都别想了：番茄，红薯，玉米，花生，以及土豆通通没有——一想到这些姜宝珠就心痛，作为麦门忠实信徒的她，这一世怕是没机会用薯条蘸番茄酱了……

　　抛开吃不上麻辣烫和薯条的遗憾，姜宝珠继续梳理思路：

　　首先，要用现有的食材，做出让人耳目一新的美食；

　　但不能猎奇，就算她有本事调出可乐来，也不会有人想喝“中药”吧。所以一定是市井大众都能接受的食物，外加一点创新。

　　定价须平常——成本高了她负担不起，夜市摆摊也没那么多豪客……

　　姜宝珠敲打灶车的手指忽而停住。

　　心中已然有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