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96、第 96 章 ...

  •   第三天的午后,裴妄踏进闻律白的房间时,闻律白静立窗边,他额上那道由温妤留下的疤痕,暗红狰狞如一道未愈合的分界线,而颧骨至下颌那片青紫色的淤痕,闻律修三天前的杰作,则像一张羞辱的地图贴在脸上,在惨白的皮肤上尤其刺目。

      裴妄的目光在那张带着伤痕的脸上逡巡片刻:“动静不小,没…查出来?”

      闻律白没有立刻回头,窗玻璃映出他唇角的弧度,一个缓慢绽开浸着寒意的笑,他带着几分阴柔质感的嗓音响起:“做了,就没想过要藏尾巴。”他终于侧过身,背光而立,面部轮廓有些模糊,唯那笑容清晰得扎眼。“两个跑腿的,一问三不知,至于那个…不小心泼了温妤一身红葡萄酒的女人?”他轻哼一声,带着难以言喻的残忍,“呵,她这个人啊…怕是彻底消失了,闻律修掘地三尺,也翻不出个鬼影。”

      “那…温妤?就这么…算了?”

      闻律白像是听到了最荒谬的笑话,一缕黑发滑落他额前,堪堪拂过那道红痕,他抬手,不是整理头发,而是用指腹极其缓慢地从那疤痕的起始处划过,一直延伸到淤青的边缘,仿佛在无声丈量着仇怨的深度。

      “算了?”他重复着这两个字,嘴角的弧度加深,“他这么在意的心上人,我怎会,不给她准备一份…更难忘的厚礼呢?”

      “你打算怎么动她?再找人?

      闻律白终于完全转过身,阳光照亮了他半边脸,那淤青下的皮肤细腻依旧:“这一回?”他轻轻摇头,“有人比我,更心急。火,自然有借风的柴。”他嘴角勾起,目光落在裴妄身上,却穿透了他,像是在欣赏一个早已织就的结局,“我们坐着看戏,就好。”

      窗格外的天空,一片薄云飘过,将那冰冷的几何光影拉得更长,斜斜地横亘在两人之间。

      三天了,温妤像一尊被抽空了灵魂的瓷器美人,安静得让人心慌,苏念柔寸步不离地守着,此刻看着佣人收走几乎未动的餐盘,心底的焦灼几乎要冲破喉咙。

      “念柔,”温妤的声音很轻,带着久未开口的沙哑,“我想回家了。”

      苏念柔猛地抬头,她几乎是扑到温妤身边,眼眶瞬间就热了,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温温?你…你终于肯说话了?”她紧紧抓住温妤微凉的手。

      温妤的目光终于有了焦距,落在苏念柔憔悴的脸上,扯出一个极淡、极疲惫的弧度:“抱歉啊…让你担心了。”那笑容还未完全展开,便已消散在唇边。

      苏念柔再也忍不住,一把将温妤搂进怀里,下巴抵着她柔软的发顶,声音哽咽:“是我不好…那天晚上…我怎么能把你一个人留在后院…”她的手臂收得很紧,“你知不知道…你这几天…吓死我了…”

      温妤安静地任由她抱着,这三天,她虽沉默,耳朵却未曾关闭,那些刻意压低的议论,那些关于意外的粉饰,关于那杯加了料的果汁,关于同样中药的闻律白…,缠绕着她的思绪,是谁?如此处心积虑,要在这滩浑水里,把她和闻律白强行绑在一起?

      她轻轻拍了拍苏念柔的背:“别这么想,该发生的躲不过,总会发生的。”

      房门被无声地推开,闻律修高大的身影踏入,他的目光第一时间便落在温妤身上,当苏念柔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欣喜说出那句“律修哥哥,温温说想回家”时,闻律修紧绷的肩线松了一分。

      “好。”他甚至没有一丝停顿,他几步走到床边,单膝半蹲下来,这样,他的视线便与倚坐在床头的温妤平齐,他伸出手,轻轻握住温妤搁在被面上的那只手,“我送你回家。”

      这句话的分量沉甸甸的,只要是她说的,无论天南地北,刀山火海,他都会允诺,并亲手护她周全。

      温妤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片刻,那双沉寂了许久的眸子终于有了细微的波澜。她没有抽回手,反而抬起另一只更显无力的手,指尖带着凉意,轻轻覆上他棱角分明的脸颊。她的指腹在他略显疲惫的眼角下方极轻微地蹭了一下,“谢谢。”

      他没有言语,只是微微垂下眼睑,他轻轻托起她的手背,珍而重之地低下头,将干燥而滚烫的唇,印在她冰凉的指节上,停留的时间比礼节性的吻要长得多。

      温妤离开的轱辘声在庄园的车道上远去,豪门宅邸内,空气都像换了味道。

      三楼的沉寂与隔绝撤去,楼下的人心却暗涌如潮。

      虞昭几乎是踩着温妤离去的余音进了闻律白的房间,她走到窗边,望向窗外早已空无一人的车道:“可算是把那丧门星送走了。”她回过头,脸上浮着毫不掩饰的厌恶,“闻律修真的是,哼,防贼都没他这么用心,这三天三楼是龙潭虎穴不成?送个点心都要验三遍,你爸多问一句都被挡了回来,防谁呢?这家里除了我们娘俩,还有谁要害他那小祖宗?”

      闻律白靠坐在铺着丝绒软垫的躺椅上,脸上的哀伤和自责演绎的完美无瑕,阳光落在他额角和颧骨的淤痕上,对比得那伤痕更添一层楚楚可怜的意味,他温声开口:“妈,您消消气,哥他…只是太在乎了。那天…”他适时地停顿,喉结滚动了一下,像是艰难地咽下难堪的回忆,“要不是您和爸爸来得及时,我真是…百口莫辩,说来惭愧,是我放松了警惕,别人递来的东西,没多想就用了,才惹出这天大的误会。”

      虞昭的心立刻像被针扎了一下,她快步走近,轻轻抚过儿子脸上的淤痕边缘,每看一眼都觉得剜心似的疼:“我的律白啊,你都伤成这样了,还替他们想?瞧瞧,瞧瞧这下手多狠。”她咬牙切齿,“姓闻的也是个没用的窝囊废,他儿子把你打成这样,他在闻律修跟前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知道的明白他那是老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才是祖宗。”

      闻律白顺势轻轻握住母亲的手腕,温文尔雅的假面下,是一步步引导的算计:“妈,别动气,不值当,爸…他也有他的难处,这么多年了,那边…”他语焉不详地顿住,意思却明了,父亲与闻律修母亲那纸悬而未决的离婚证书,始终是悬在虞昭头的痛。

      虞昭的心事被精准戳中,瞬间褪去了刚才的刻薄暴躁,眼神变得急切又复杂,她在闻家以女主人姿态风光了半辈子,可那道无形的妾字烙印从未消失,像一根刺扎在心里,闻肃外面那些莺莺燕燕,她可以忍,可只要那位正牌夫人存在一天,她虞昭就是个随时可能被扫出门的笑话。

      “律白,你是不是有法子?”

      闻律白的唇角向上提了细微的弧度,他放开母亲的手:“妈,哥他对温妤的情分,瞎子都看得出,爸呢?绝对不可能让他娶温妤的,这是根死结。可这根绳子,偏偏系在温妤身上,哥和爸,本就有着隔阂。”他抬眼,对上母亲瞬间明了的目光,那是浸淫深宅争斗多年,一点即透的狠辣与精明,无需再说透。

      窗外云层聚拢,遮住了部分阳光,房间里的光线暗了几分。

      回去的路上,气氛有些沉闷,苏念柔想找点话和温妤说:“诶,温温,你知道吗?陈盈盈和沈瑞分了,婚期、喜帖…连婚纱照都拍了大半摞,硬是掰了。”

      温妤闻言一怔,脸上带着困惑:“真的?怎么会,他们不是一直都挺好么?”虽不深交,但那些聚餐上沈瑞替陈盈盈剥虾剔骨、挡酒护驾的殷勤身影,还是有映像的。

      闻律修到是知道内情的:“陈盈盈是陈家掌上明珠,独女,她父亲对她,那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早就对沈瑞亮过底线,如果不说你们能看的出来,其实沈瑞的农村出来的孩子吗?“”

      苏念柔接过话茬:“记得那次爬山吗?我说小时候走山路读书,别人都没接话,只有沈瑞说了句那裤脚甩得全是泥浆,可自然了,一点儿也没藏着掖着,当时他就说他小时候也是走山路上学的。”

      闻律修嗯了一声:“他很拼,白手起家,对陈盈盈,是很好,陈盈盈心思本质不坏的,就是不合适吧。”

      苏念柔立刻心领神会地点头:“律修哥说的是,陈盈盈是傻白甜了点,可心思总归在明面上,至于其他那些人嘛,就另当别论了。”

      “那现在,沈瑞呢?”她是记得那个曾经在饭局上总是微笑倾听、话不多却让人舒服的身影。

      “还在我那儿,项目总监,沉得住气,陈盈盈嘛,自然是回陈家了。”

      苏念柔像是终于等到了关键的笑点,侧过脸对着温妤:“精彩的是前几天朋友圈啊,陈大小姐发了张图,限量版的铂金包随手搁在菜市场油腻的水泥地上,配文简直了…”她模仿着那种娇嗔又控诉的腔调,“‘我、穿着恨天高拎着爱马仕去菜场给你、买、菜、做、饭!你、居、然、说、不、爱、了?啧啧,这委屈劲儿……”

      温妤听得心头发闷,那句买菜做饭几个字,钩出了一种阶层差异下近乎荒谬的付出与索求,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只是轻轻叹了口气,视线重新投向窗外流动的都市光影,那流光溢彩的表面下,不知埋着多少这样磕磕绊绊又戛然而止的故事。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