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隔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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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汉末年，曹操挟天子令诸侯，天下三分。
建安五年，孙策为其所诛的吴郡太守许贡的门客所伤，不治身亡，年仅二十六。临终前，命其弟孙权接替其位。
黄初二年，孙权册封为吴王。八年后称帝，追谥孙策“长沙桓王”。
【2025年，A大历史系，步一乔穿越东汉前一日】
教授在台上讲得热火朝天，步一乔在底下越听越火大。
“凭什么我家伯符只是个长沙桓王！可恶的孙权！忘恩负义的东西，我跟你没完！”
下课路过教师办公室，步一乔听见声音立刻拉着室友霖霖赶过去。果然，教授又在跟别的老师辩论。
入学至今，步一乔不知道自己历史学综合课教授的名字。
“那个陵墓是有点东西，但不至于穿越都搞出来吧。”张教授笑道。
教授淡定反驳：“实践出真理，张教授要试试吗？”
张教授笑着摆手，端起保温杯准备离开，又加了句：“要我躺进一副将近两千年的棺材，想想都可怕。”
教授顺着张教授离开的背影，正好看到躲在门口鬼鬼祟祟的步一乔。
“步一乔。”
“在！”
“偷听什么？”
“看教授今日的战绩如何。没想到赢了，难得。”
教授无奈摆摆头，步一乔丢下霖霖跨步进入办公室。
“教授，你说的，真的可以穿越吗？”
步一乔难得罕见的对某样东西感兴趣。
“你想穿越？”
“嗯！”
教授见她回答地不假思索，轻笑出声：“时间线都背不清，你去了能干嘛？”
步一乔撇嘴说：“救孙策，揍孙权。”
*
江东孙宅旧址纪念馆。
今日闭馆，教授轻车熟路地带着步一乔走向后院，走到一处被玻璃门封禁的地门前。
“这是……”
“地牢。”
说完，教授从口袋里摸出钥匙，径直推开门进去。
步一乔环顾四周，生怕被发现，飞速跟上教授。
地牢之中，不见天日。
教授拧亮手电，照亮脚下凹凸不平的石阶与狭窄的通道。不同于常见的古代暗道石壁，这里呈现出一种特别的颜色。
步一乔凑近细看。
“深褐色的？”
教授说：“是血。孙策一统江东时，抓了很多不听劝的氏族。全部关押在这，一一问斩。”
步一乔下意识后退两步，手臂泛起细密的疙瘩。
“我们真的要从这儿走吗？不会有僵尸吧？”
“你不是要改写历史吗？穿越回东汉，见到孙策，亲口告诉他。”
教授望着幽深晦暗的地牢入口，沉默半晌。
“如果孙策不死，或许天下不会三分，曹操不会夺取天下，孙吴或将一统华夏……”
步一乔原本想问教授为何知道此处可以穿越，却在听完他的话后，将原本的疑惑抛掷一旁，歪歪头问道：“教授好像很敬重伯符？”
“我一生都敬重他，追随他。”教授郑重道。
步一乔不禁轻笑：“我是梦女，教授就是梦男了呢。”
教授瞥她一眼：“别拿我和你相提并论。”
穿过狭长的通道，应该是走到了尽头。稍显空旷的空间内，突兀地摆了一方棺椁。
步一乔惊呼：“孙家这么周到，连葬具都为囚犯备好了？”
椁盖早已不翼而飞，连内部的棺盖也被掀开，斜倒在一旁。棺内空空如也，并无尸骸。
“尸体不见了！？”
教授屈指敲了下步一乔的额头说：“有棺，就非得有尸么？这里就是通道。躺进去，合上棺盖，默念你想去的年代。”
“就这样……能穿越？”
步一乔怔怔地望向棺木，迟来的恐惧如潮水般漫上四肢。
教授察觉她微微发抖，拉住她的手臂将人往后带，柔声道：“回去吧。”
他刚走出两步，却发现拉着的人没有动，僵在原地。
步一乔的眼睛仍旧盯着棺椁，看不出心思。
教授的手慢慢下滑，在擦过步一乔的手背时，被她突然拉住。没征兆的，两个人突然牵手。
步一乔转过头，紧了紧牵住教授的手，笑道：“我想试试。”
教授不着痕迹瞥了眼两人的手，没挣脱，问：“想好了？”
步一乔点头，松开教授，换上背包里事先准备好的汉服，侧过脸来看他：“那教授我走了，学校见。”
“步一乔。”
“嗯？”
闻声，她回过头，望见逆光而站的教授。他走近一步，将她头顶翘起的一根发丝捋顺。
“改写历史要背负的是千古之名，罪名还是功名，皆在你的一举一动。”
步一乔却摇头说：“不是我要出人头地，是孙策。我会见证他一统江东，登上吴王，坐上本属于他的位置。”
*
六个小时后，棺椁内传来响动。
算准时间等在外的教授立刻上前，一只沾满黑灰的手颤抖着伸出来，扒住了边缘。紧接着，一颗黑黢黢的脑袋探出来。空气中随之弥漫开烟熏火燎之气。
“步一乔你——”教授叹口气没再说。
人艰难地从棺内爬出，穿越带来的眩晕感，让她的身体摇晃不定。刚迈出一步，膝盖一软，整个人朝前瘫软。
教授箭步上前，稳稳地接住步一乔下坠的身体。
步一乔耗尽了力气，靠在教授怀中，喃喃道：“我告诉伯符了……他没死……”
教授不语，清楚历史改成何样，步一乔此番举动，终究功亏一篑。
无奈轻叹，教授将人打横抱起走出地牢。
“救人不成，差点把自己送走。步一乔，我到底该夸你聪明，还是说你不动脑子啊？”
*
时间回到此刻。教授将全新版本的历史摆在步一乔面前。
孙策没能逃过一劫。孙权匆忙继承祖业，后续故事与原版历史无二。步一乔光荣地以“贼人”身份，登上了历史教科书。
“怎么办！我再回去一趟？可孙策……”
会宰了我吧！
教授抽走几乎要被步一乔抓烂的历史书。
“知道时间悖论吗？你可以穿越到更早的时间点。在那个时间线里，没有人会记得你之前的出现。”
步一乔猛地抬起头，重新燃起希望：“真的吗！没人记得我？”
教授点头。
步一乔现在满心只想着赶紧回到地牢。
“冒死我也必须再试试！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伯符他……”声音戛然而止。
步一乔清楚自己的实力几斤几两，可孙策的命运是不公的，几千年历史中的意难平。若有机会，她为何不拼一把？
教授沉默地看着她，最终，叹了口气。
“但记住，无论看到什么，遇到什么，都要保持清醒。发挥你的长处，化危为安。你很聪明，但有时候笨得完全不动脑子。”
步一乔委屈巴巴地撇嘴：“我知道嘛……”
感觉教授话中有话。好像他猜到自己会在穿越后发生什么离奇的事情，提前打好预防针。
“还有，”教授又补充道，“那是封建时期，是把道德伦理、贞洁操守看得比命还重要的时代，不要闹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来。”
步一乔重重点头：“放心吧教授，虽然没谈过恋爱，不过我应该是个专情的人，干不出那种事。那么教授，这次我该回到什么时候最合适？”
“回到一切开始之前。”教授顿了顿，“回到孙坚还活着的时候。”
孙坚？改写历史从父辈开始吗？
“如果孙坚没有死在岘山，孙策的命运，乃至整个江东的命运，会不会从一开始就走向完全不同的道路？”
步一乔若有所思，“伯符一生若不是追随父业，恐怕会成另一种结局？”
教授问：“华雄是谁斩杀的？”
步一乔心想怎么这个节骨眼考察学识？不过还是在脑中翻阅自己的知识存储。
“是孙坚！”
教授点头道：“孙坚实力不容小觑，如果没有过早阵亡，天下的格局将会大有不同。”
一把钥匙被放置在步一乔眼前，是开地牢玻璃门的钥匙。还有一套正好合她身的，真正复原东汉女子服饰的汉服。
“教授怎么知道我穿什么尺码？”步一乔好奇。
教授没理会他的问题，说道：“你的最终目的是让孙策登临帝位。那么试想，孙坚不死，由他亲手奠定这江东基业，谁会是名正言顺的第一继承人？”
是长子。
是孙策。
步一乔如拨云见日，所有思绪豁然贯通！
她一把抓过钥匙，另一手飞快地捞起背包，匆忙甩下一句“谢谢教授”，便冲了出去。
*
换上衣服，步一乔再次躺进棺椁内，沉重的棺盖拉合。
黑暗倾覆，彻底吞噬最后一丝光线。她闭上眼，集中全部意念，默念那个承载所有希望与未知风险的时间锚点——
“孙坚未死之时是……是……”
是多久来着？
“孙坚死的时候孙策十七，孙权十岁，孙尚香没出生……啊啊啊！想不起来了！”
一咬牙，步一乔相信自己的第一直觉，做了选择。
“200年！我要见活的孙坚！”
*
然而，公元200年，注定见不到活着的孙坚。倒是能去他墓前的灵台看一看。
眼前日光明媚，恰是春和景明。
步一乔环顾四周，那日被大火焚烧的屋舍完好无损，整座府邸安静祥和。
时间确实回溯了，可周遭的一切，竟与上次光临如此相似。
“先找个人问问吧。”
头顶忽然传来瓦片声响。步一乔抬头一看，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小姑娘，正在房顶上来回跳跃，玩得不亦乐乎。
她正要开口劝阻，意料之中的事发生了。小姑娘被松动的瓦片绊了一下，身子一歪，眼看就要从檐顶跌落。
在一片惊呼声中，步一乔箭步冲上前，伸手欲接。可她这细胳膊细腿，哪里接得住一个八岁的孩子？最后反倒成了人肉垫子。
好在结果不算太糟，少女安然无恙。
“老娘的腰啊……我去，不会断了吧？！”
吃痛的抱怨吓到了怀中的少女。对方迅速从她臂弯里挣脱，怯生生躲到了一名刚刚赶来的男子身后。
男子仪容俊朗，当即向她拱手致谢：“多谢姑娘搭救！尚香自小顽皮，就爱上房揭瓦。今日幸好有姑娘挺身相救，才没酿成大错。”
步一乔揉着腰，摆手起身道：“没事没逝，还没死。”
等等，他刚才说什么？
步一乔诧异地看向一旁的男子，与那日孙策一模一样的男子。
“你刚才说谁？”
“舍妹尚香，年纪尚小，但自幼好武，弓马娴熟，不让我孙家男儿。方才，没压坏姑娘身子吧？。”
“妹妹？你是……孙策？刚才的小姑娘是……孙尚香？！”
步一乔有些不确定。十七岁的孙策为何跟二十六的孙策一模一样？
男子拱手道：“正是。”
建安五年，孙策遇刺重伤，终年二十六岁。
步一乔吓得一把抓住孙策的手，忙问：“现在是建安五年，几月？”
“三月下旬。”孙策回答，目中满是困惑与担忧，“姑娘怎么了？”
“三月下旬？！”
怎么重来一次，才提早了一个月？！
心底谩骂着棺材不靠谱，一面没注意到孙策看自己的表情愈发奇怪。对上目光，步一乔以为孙策又要把自己抓起来，立马后退拉开距离。
“我是好人！你不可以抓我！”
孙策怔愣一瞬，笑道：“你救了舍妹，我怎会抓你？不过我从未在府中见过姑娘呢？”
“我只是路过，见小姑娘爬上房顶，一时心急……”
她悄悄抬眸，看见孙策眼中并无怀疑，一个大胆的念头突然涌现。
“将军可以收留我吗？其实……我是个逃难至此的孤儿。”
*
“眼下，曹操正与袁绍在官渡对峙，我欲暗中偷袭许都。”
室内，孙策正与周瑜等人推演局势。
周瑜微微蹙眉：“伯符此举虽好，但是否过于冒险？许都虽城池坚固，但曹操主力尽在北面。若一击不中，恐遭反噬。”
“公瑾多虑了。”孙策朗声一笑，“我江东儿郎，何曾惧过坚城高墙？曹军势力日益强大，若不挫其锐气，后患无穷。”
周瑜沉思片刻，点头道：“此番若成，如此一来……”
……
步一乔隐在廊下阴影中，将室内对话听得真切。
议事结束，孙策心情畅快地推门而出，扬言要去山野狩猎散心。步一乔立刻从梁柱后闪出，径直拦在他面前。
“将军不可以出门！”
孙策脚步一顿，身后周瑜等人也停下脚步，投来疑惑的目光。
“这位姑娘是？”周瑜询问。
“借住家中的步姑娘。”
说罢，孙策挥手示意众人离去，廊下只余两人。
“有何要事？”
“至少别单独出门，会很危险的。”步一乔道。
孙策轻笑一声道：“我乃江东小霸王，何人与我构成危险？”
果然于他而言，世间任何都构不成威胁。
步一乔只得拿出诚恳的态度，软言劝说：“诸事难料，还请将军听我一句劝。拜托了……”
不得不说，步一乔倒挺适合做戏子，软糯糯的台词把孙策勾得一时回不过神来。
他目光微动，忽然偏过脸去，声音不自觉放轻道：“那姑娘……可愿与我一道？”
“啊？”
孙策转回视线，目光落进她因惊讶而睁大的眼睛里，唇角扬起笑意。
“既然危险，那你在我身侧同行，多一双眼睛盯梢，岂不周全？”
“可将军不是素来独行惯了吗？”
话刚脱口而出，生怕他反悔，步一乔连忙改口。
“我去！我和将军一道！”
*
步一乔不会骑马，孙策命人备了马车。
车辆行至城外山野乡村，沿途百姓认出，纷纷涌上前来想要一睹将军风采。
车帘被风吹起一角，步一乔见人群中三个神色异常的男子，不自觉抬手护住孙策。
“都是前来问候的百姓，不必担心。”
“多个心眼嘛。”
马车行至山脚，二人沿着石阶而上。途经一座石砌山神龛时，孙策蹲下身，将随身带来的酒倒入石盘。
“将军不是不信鬼神吗？”步一乔问。
孙策动作微顿，问道：“姑娘怎知？”
“呃……听您家中侍从说的。”
孙策看着神龛里的清酒，恰好，头顶飘落一片白色的花瓣落入其中。
“家父身亡于岘山，每次进山，我都会带些酒来祭奠父亲。”
她沉下眸子，“孙坚将军……是个伟大的人。结局不该如此。”
步一乔看向孙策。
察觉到目光，孙策也抬眸与之四目相对。
“将军也是，万不可轻敌冒进。危险无处不在，比如现在……”
她骤然逼近，纤细的手指扼住孙策的喉咙，眉宇间却无杀气。
“你不知我来历，只听我一面之词，便留我于府上，还与我独自出门。就不怕我居心不轨，要了你的命吗？”
目光相接，孙策异常冷静。
眼前姑娘清澈的眸子里面盛着的不是杀意，而是一种……仿佛隔世重逢般的忧虑。
这个姑娘……他是否曾经见过的？
从来不信鬼神的孙策，平生第一次想到了前世。
他突然轻笑出声，宽厚的掌心覆上步一乔的手背。
“你冒死救下舍妹，好言相劝，我为何要疑你？不过你说得对，我日后定当小心，不会莽撞行事。”
温热的触感让步一乔眼眶发酸。她慌忙转身，悄悄拭去眼角湿润。
孙策绕到她面前，指尖轻柔地抚过她的额发：“哭什么？”
“感动……”步一乔忽然张开双臂，“想确认将军不是我的梦，可以抱一个吗？”
孙策微微一怔，耳根泛红，依言张开双臂将步一乔拥入怀中。
山腰平野，繁花如海。两人并肩坐在一方巨石上，微风拂过，扬起发丝，纠缠在一起。
“所以，姑娘说的危险是什么？”孙策开口问道。
步一乔应道：“是许贡的门客。将军虽杀了许贡，但他儿子与门客逃亡。须得时刻提防他们暗中发难，伺机报复。”
一声轻笑。
“姑娘与公瑾还颇有几分相似。不瞒姑娘，前几日，公瑾恰好与我说过同样的话。”
孙策转头看她，目光深邃。
“自与姑娘相识我便好奇，姑娘为何知晓那么多？”
“这……我说我是天上掉下来的，你信吗？”
“我从不信鬼神。”
步一乔小声嘀咕：“是吧，江东小霸王不信邪，我根本想不出理由糊弄过去……”
既然如此，除了守在他身边，似乎也别无他法。替他警惕暗处的敌人，替他打理琐碎的日常，她也心甘情愿！
思及于此，步一乔拍拍孙策的肩膀，又拍拍自己平坦的胸膛。
“将军放心吧！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孙策茫然地看着眼前的姑娘，愈发盯得厉害。
步一乔诧异地歪了歪头，微微睁大眼睛，发出疑惑的声音。
“你……我还不知姑娘姓名？”
“我叫步一乔！”
“一乔？竟然取了跟城北村口的桥一模一样的名字。”
“可、可是字不同啊！”
“不行，日后若是禀报军情，混淆了怎么办？”
孙策沉吟片刻，灵机一动。
“既是一乔，想你定是家中长女。不如往后，我便叫你大乔吧。”
步一乔傻愣了半晌，才发出一声疑惑：“啊？”
如果自己成了大乔，那往后真的大乔出现该怎么办？！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隔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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