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许叫哥》白不子

20、我喜欢你

　　洛景繁怎么也没想到，阔别二十四年后，他居然能在二十九岁生日这天吃到生日蛋糕。
　　还有这么一群朋友围在桌边，省去了老套的唱生日歌环节，大家等他默默许完愿，一起和他把蜡烛吹灭。

　　今晚他和陈烬，到底谁是圣诞老人，他自己也分不清了。

　　他们依旧是在裴夜家，依旧是煮火锅，只不过今晚好事成双，四个人都多少喝了点酒。

　　其实那蛋糕是什么味道的，他根本没尝出来。
　　他吃到了多年前那份未消化掉的忐忑，咽下的泪，和隐忍的喜悦。

　　陈烬这次坐在裴夜和洛景繁中间，酒过三巡，洛景繁挽了挽衬衫袖口，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指了指陈烬身后的花，朝他伸出手。

　　他当时把这花送给陈烬，陈烬一个劲儿的夸花好看，其实注意力都在洛景繁身上，还没来得及仔细看，他一路捧了直到来到裴夜家，摆在客厅的茶几上。

　　陈烬很有眼色的帮他把花拿过来。

　　只见洛景繁身后去扒那花芯，给陈烬吓了一跳，以为要把花拆了，急忙想拦着，无奈洛景繁手实在太快，陈烬还没等出声，他就把那只方盒从花里掏了出来。

　　他在陈烬手上轻轻拍了一下：“我不霍霍你的花啊小祖宗，别一惊一乍的。”

　　陈烬立马停住动作，像是被呵斥的小狗一般，委屈巴巴的看着洛景繁。

　　洛景繁心头有块肉痒痒的，痒的他直犯烟瘾，他看了看陈烬又看了看文锦，摩挲着指间，最后用两指夹了把叉子。
　　他双颊微红，眼神略感迷离，手背一翻，叉子指着盒子。

　　“戴上看看，喜不喜欢。”
　　“给你第一名的奖励。”

　　陈烬瞳孔微张，不甚惊喜，拿起来稀罕的在手里摆弄，过了一会又满脸遗憾的把手表放回盒子里，问道：“挺贵的吧哥，我不能要。”

　　洛景繁压了压眼角，头痛的嘶了一声。
　　他背过头，求助一样的看向裴夜和文锦。

　　“害，你哥有钱，不用替他省。”裴夜大手一挥，夸张道：“他是个富二代啊，你不知道啊？”

　　洛景繁又把脑袋转了回来。
　　裴夜果然不靠谱。

　　“你不用管他贵不贵。”他冲陈烬解释道：“你需要知道它现在的主人是你了。”
　　他装作恶狠狠的样子道：“你敢还给我我就敢把它扔了。”

　　陈烬觉得洛景繁像一只生气的狸猫，尾巴长长，伸着自己不太锋利的爪子叫两声，给人一种很厉害但没什么威胁的样子。

　　“好。”陈烬只觉得微醺的洛景繁有着平时不曾展露的可爱，心软的一塌糊涂：“那我就收了，谢谢哥。”

　　“诶，这才对。”
　　洛景繁终于展露笑意，帮他把手表带上，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觉得这块表和陈烬那样相配，灯光下的指针泛着墨绿色的幽光，就像陈烬那样，蕴藏着一层又一层他不知道的惊喜，他越发觉得陈烬这个小孩远不止他表面上的单纯乖觉，他的核儿或许是块宝石，不知道何时光打下来，他就会站在光里闪闪发亮。

　　他在陈烬头上拍拍，欣慰道：“我们阿烬，一百，二百，三千米都是第一。”

　　“怎么会有这么厉害的小孩啊，你说是不是，师兄。”他看看裴夜，又看看陈烬，感叹道：“比咱们当时强多了啊。”

　　文锦拦住他的话，提着酒杯，浅浅在洛景繁的杯子上撞了一下，故作神秘道：“其实你师兄可以和他比比。”

　　“师兄？”洛景繁把酒杯撞过去，笑道：“你可别逗我了嫂子，大学那会他年年体测都不合格，最后补测好几次才过去，学校差点不给他发毕业证，这事不还是你告诉我的呢吗。”

　　裴夜出来为自己正名，无情回怼：“你以为谁都像你，一双长腿跟白长了似的。”
　　“本科的时候三千米男子冠军一直都是我。”

　　洛景繁瞬间熄火，捏着酒杯眯眯眼难以置信道：“你体测一千米跑六分钟，现在告诉我三千跑第一？”
　　“场上其他人都是爬的吗？”

　　文锦笑着摇头，压下洛景繁的手腕，抿着嘴角，神秘道：“你师兄是为了等人。”

　　“他吗？不让别人等他就不错了，他还等……”洛景繁正笑着，转头看见裴夜眯起的眼睛，暗暗得意的表情，忽然意识到问题不对。
　　他回头冷声问道：“你等谁呢那是？”

　　裴夜像是终于得了封号的妃子，咳了两嗓，反手用拇指指了指右手旁的文锦。

　　“那当然是。”
　　他调门老高，又忽然熄火，沉着嗓子往右歪头，忍不住笑道：“当然是你嫂子了。”

　　“你嫂子身体不好，但又没到免测标准，我不陪着他，他连跑完都坚持不下来。”
　　“我靠……”洛景繁看着眼前就要腻到一起的俩人，感叹道：“师兄你那么早就……”

　　也不知道是酒上头了还是洛景繁胆子大了，指着裴夜骂了句渣男。

　　“那你研一那年还说你不喜欢嫂子？嫂子跟你表白你还拒绝？”

　　“我当时不是琢磨追你呢吗？”裴夜反将一军，也不避讳，一边把文锦的手抓进手心里，一边开洛景繁的玩笑。

　　“哎！”洛景繁吓得差点跳起来，一蹦哒靠向了陈烬那边，半个身子栽歪在他怀里：“我可不知道这事儿奥嫂子，他跟我表白那次我可是当时就拒绝他了，裴夜你别陷害我。”

　　“当时怎么想着拒绝他？”文锦也上来逗猫的心思，手肘撑着裴夜的肩膀，抬眼看他，满是欣赏：“他学历高，长得又帅，除了应酬从不喝酒，这么优秀，怎么会拒绝他？”

　　“他连体测都过不去。”洛景繁夸张道：“一看身体就不行。”
　　“那要是他告诉你，他是三千米的冠军，你就答应了？”
　　洛景繁迟疑了一瞬。

　　他本可以开玩笑一般的糊弄过去，却没来由的脑子一抽，认真思考了这个问题。
　　裴夜对他来说，是师哥，更像是一个家长，从认识开始就在学习工作和生活上照顾他，给他支持和提点，按理说，他会情不自禁的爱上裴夜。

　　但是他没有。
　　他的心好像随着死去的祝屿一同走了，丢了许多年，不知道怎么找回来。

　　片刻后，他还是选择了一个不太正经的答案，收起笑意，沉声道：“不行，他太老了，我喜欢年轻的。”

　　他喜欢年轻的。
　　这句话阴魂不散的在陈烬脑子里飘。

　　飘的陈烬坐在角落里一口口的喝酒。

　　饭桌上的时候文锦和裴夜恩爱非常，喝了酒的文锦又幽默又会撩，还长了那么一张玲珑俊美的脸，一顿饭下来撩的裴夜心猿意马，只想拉着他赶快回房间，看的洛景繁和陈烬这两个单身汉脸直红，忙说天不早了，该回家了，再不走自己要变成电灯泡了。

　　文锦拦住他们两个，说裴夜一喝多就说胡话叫他们别放在心上，大家都喝了不少酒，夜深了，出门不安全，让他们两个干脆留下，楼下有两间客卧可以供他们住。

　　洛景繁一向不喜欢拒绝他这漂亮嫂子，爽快答应下来，文锦家上下二层，四个卧室，楼下两个都带卫生间，洛景繁跟文锦要了两套睡衣，分给陈烬一套，而后便回到自己房间，洗澡冲凉去了。

　　今晚上吃了不少羊肉，又喝了那么多酒，浑身上下散发着热气，水温调的很低，可他还是觉得热，像是有一团火在他心里烧，烧的他心猿意马，刚闭上眼，陈烬拿着领带和他说生日快乐的样子就浮现在眼前，叫他吓了一跳。

　　他被心里隐隐约约长起来的禾苗吓了一跳。

　　而后他很快将禾苗连根拔起，他惊叹，他心上的这片土壤竟然重新变得肥沃，在他不知道的时候。

　　他飞快洗头发，打沐浴露，只想赶紧把自己砸进被窝里一睡了之，出来的时候正赶上有人敲门，他以为是来送东西的文锦，裹了条浴巾就去开门，没想到站在门口的是拿着表盒的陈烬。

　　他眼眶红红的，不知道是熬夜还是喝酒喝的，洛景繁看了一眼自己不太正经的装扮，说了声等他一会，转头关上门飞快换了身睡衣。

　　“洗完澡了？”
　　陈烬应了一声。

　　他把陈烬放进来，问道：“这么晚了还不睡觉，明天不是有早八吗？”
　　“运动会没开完呢，还有一天，明天不上课。”

　　陈烬回手把门关好，靠在门上垂眸酝酿两秒，眼神下意识闪躲，不敢直视洛景繁的眼睛，支支吾吾的说：“哥，我来是有话想跟你说。”

　　他手里拿着白天那只盒子，洛景繁以为他又要说表的事，低头发现表就戴在他手腕子上。
　　“有什么事明天再……”

　　洛景繁发现事情不对的那一刻，陈烬大步一跨，瞬间把洛景繁逼进了衣柜侧面那个逼仄的空间里。
　　“哥。”

　　他双颊通红，呼吸间泛着潮湿，眼尾垂的低低的，把洛景繁拢在角落里，身形挺阔的像个巨人。

　　但是巨人不知道受了什么委屈，此刻眼睛湿湿的，好像马上有泪落下来。
　　“你放在手表盒子里的纸条，我看见了。”

　　洛景繁才明白他为何要拿着那个盒子过来，他差点忘了，他还给这人写了张贺卡。

　　贺卡就是市面上很普通的款式，上面写着‘辛苦了，恭喜你坚持到终点’。

　　陈烬的声音压抑着颤抖，他抿着唇，似乎在极力克制着什么。

　　“从小到大，我考第一，得三好学生，考上重点高中，考上A大，从来没人跟我说过辛苦，也从来没人给过我奖励。”

　　“我爸说那都是我该做的，他是我老子，我活该伺候他，赚钱给他花。”
　　“在你身边的时候我会觉得，自己好像也还是有点价值的。”

　　他唇角弯弯，笑的让人安心：“哥能这么说，我很开心。”

　　他之前二十一年的生命里，充斥着许多东西，但他真正获得的，似乎加一起还没有这几个月来得多。
　　这些东西层层叠叠，累积在他的心里，耕耘着那片土壤。
　　直到某天，土地悠然肥沃，农场的主人开始寻找那个他想邀来一起，住在土地上的种子。

　　陈烬垂眸看向洛景繁的眼睛，他头发还湿着，水珠顺着发稍滴滴答答，在洛景繁肩头落了一片。

　　洛景繁不知道自己随手写的贺卡能有这么大的威力，以为这小孩喝多了，想起小时候的事又伤心，便柔了目光软下嗓音安慰他。

　　“没事了。”他抬手揉了两下陈烬的头：“你已经成年了，有自主选择的能力了，以后你不想做的事没什么人能逼你。”

　　“你现在应该做的是回去冲个澡抓紧睡觉，头晕吧，睡晚了明早要头疼。”

　　他很喜欢揉陈烬的脑袋，他的头发总是很蓬松，发丝间维持着一种不太明显的恰到好处的香味，叫人觉得安心。

　　陈烬那双不灵不灵的大眼睛闪了两下，若有所思的低下头，向后闪了闪身子，洛景繁以为他要走了，往前上了一步，谁知这小子站在原地没动，洛景繁冷不丁的撞在他的胸膛。

　　“你……”

　　陈烬跟个木头桩子似的一动不动，欺身压上来，逼得洛景繁不得不退回刚刚那个角落里。

　　家犬忽而变成雪狼，洛景繁再抬眸，看见片刻前还委屈巴巴惹人怜的那双眼睛里不知何时燃起了一片猩红的火，透过陈烬，烧到他那双似乎从来不会动情的桃花眼里，墨眉轻皱，瞳孔微颤，差点失了边疆。

　　那片火赤裸裸烧进来，燎起他心里那片荒原。

　　纵火犯贴在他耳边，声音不知何时从少年的青涩变得那样低沉又富有磁性。

　　“哥，我好庆幸，车祸那天是你在急诊值班，庆幸你愿意收留我，庆幸你愿意让我叫你哥。”
　　“谢谢你出现在我的生命里。”

　　洛景繁听见那人纷繁凌乱的呼吸，听见他几张几合的唇齿。

　　然后，他听见那道声音在他耳边轻声说：
　　“我喜欢你，洛景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