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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触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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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彻的呼吸越来越近,温热的龙涎香里混杂着淡淡的酒气,这时我才发觉,原来他喝酒了!眼看着他的脸越来越近,心口像是快要窒息了一般,一时间只听到他粗重的呼吸,只看见他眼里的一片赤红,仿佛有一团火在燃烧,那里烟雾迷蒙,模糊了我记忆中那双坚定霸气的桃花眸。
腰上骤然传来的火热温度和阵阵酥麻感让我猛地一个激灵,只见他信手一抽,衣带已被解开了。“不要!”我几乎绝望了,如果再这样下去,事情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也许是我的叫声惊动了外面的人,这时,门外忽然传来舍人尖细的声音,听起来小心翼翼的:“皇上?皇上?”刘彻的手随即一顿,表情极其厌烦,冲着门外大声吼道:“叫什么叫?!都给朕滚得远远儿的!”
我看准时机,趁着他分神的那会儿,用力挣开一只手,胡乱地抓起榻边桌几上的棋盘,照着他的脑袋一把砸下去。正巧那时刘彻回过头来,棋盘的尖角直直地砸在他的额角上,登时,鲜红的血顺着他英挺的轮廓流了下来。
我愣愣地看着他,心里突然慌乱不安,不知道是该帮他擦一擦还是应该趁机逃走,紧张和害怕的双重情绪让我一时没了主意,只有本能地死死抓紧手里的棋盘,指节泛白,玉质的棋盘表面沁凉沁凉的,一直凉到手心。
我屏住呼吸,只觉得时间好像凝固了一般。刘彻的眼神恍恍惚惚,然后忽然一把抓住我的手腕,把我拉进怀里,盯住我的眼睛一遍遍的看。我心里蓦地一颤,他的眼神明明很迷蒙,可为什么偏偏能让人感觉到那里面深深的痛楚?我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又突然被他拉扯了一下,手已经被迫放在了他的心口。“感觉到了吗?这里面……都是你,全部都是你……”声音越来越低,夹杂着微不可查的哽咽。
血滴到了衣服上,我的,他的。
我用力挣脱开他的手,想要给他擦一擦,却又被他固执地按回去,他的眼神哀伤地让我无法承受:“为什么……我那么爱你,那么爱……”心,彻底乱了,低下头避开他的视线,手下用力,没来由地想要挣脱他的束缚,没想到他的手越来越松,紧接着便一头倒在了我的肩上,晕了过去。
门外的舍人早已不知去向,我几乎是一路逃出来的。今夜的月光很亮,却第一次让我觉得那么讨厌,不知道究竟跑了多久,也不知道究竟跑到了哪里。假山嶙峋,竹影曳曳,山洞里没有光线,周身的黑暗却让我有一种短暂的安全感,偶尔响起的虫鸣许久许久才抚平了我紊乱的心跳。
背靠着冰凉的石壁,我慢慢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脑海里浮现出那幅画,凉亭,柳条,一个扮成小厮模样的女孩儿狼狈地站在风中,湿嗒嗒的衣服尽数黏在身上,使得玲珑曲线毕露,但她好像全然不知,一双杏眼微微的弯起,笑中带怒,脸颊粉红,湿长的卷发随意地披散在肩上,说不出的俏皮妩媚。
那天芷希说的话不停地在我耳边萦绕。“你知道吗?皇上一直在找一个人,我猜想,他要找的人就是你!”“你可听说,皇上怒闯新娘闺房的事?”“……听跟去的舍人说,皇上只见了一眼就像整个人被抽空了一样,眼睛里也没了神采。而且回来后对着一张画像看了整整一宿!”“难道你就不曾想过和皇上相认?”……
第一次,心里有了一种罪恶感。
终于明白,为什么受了那么多的折磨,我还可以坦然面对,毫不在意。因为打一开始,我下意识里就没有认为自己是这个世界里的人,所以除了我心里认定的有如亲人一样的子夫姐姐外,其他无论什么人,无论他们怎么对我,我都可以一一忘却,最后置身事外,包括我自己。
可是现在却不一样了,刘彻的那幅画把我彻彻底底地拉了进来,原本平静如水的心湖好比被丢进了一尾小鱼,再也不可能平静无波了。
如果刘彻没有被惊醒,如果他没有喝醉,如果他没有把我抱过那个几案,或者如果我没有看到那幅画,如果我不知道自己被一个人这么惦记,又或者如果我们根本就没有见过面,刘彻也从来没有画过那幅画,那么这一切都可以不复存在,那么我就还是那个只为心里在乎的人考虑的我……
可是,这不是演戏,也不是梦境,没有NG,更加没有自主权,发生过了就是发生过了,可以成为永恒,可以成为遗憾,却独独不可以成为虚幻。
轻轻解下有点凌乱的发髻,头发瀑布般披散下来,手指穿过发丝,梳理到肩头。长久的梳髻已经让头发失去了原来卷曲的样子,恢复成了天然的顺直柔滑。脸上的伤口至今奇怪地一直无法痊愈,忍不住摸到脸上,指尖触摸处一片冰凉,怔愣了一下,忽然想到面纱掉在了御书房。
去拿吗?可是如果刘彻已经醒过来了,不就正好被抓个正着吗?可是如果不去拿,万一让他看到了,会不会怀疑到我?
不要忘了,就在刚才,我自己亲手打伤了刘彻,按照汉朝律例,怎么着也是个谋害皇上的罪名吧,估计不死也得去层皮。就算是皇帝喜欢你又怎么样,没有了完好的相貌,没有了他印象中深刻的特点,谁还会想到你就是那个女孩儿?谁还会相信你的话?更何况,我在宫里住了那么久,见了他也好几次了,要认出来早认出来了,哪会等到现在?可笑的是,我竟然还隐隐存着一丝奢望!
不用想了,这一次,恐怕没有人能够救得了我了……
凌晨的时候,刘彻才幽幽地醒来,额角的痛感让他隐隐约约想到昨晚零星的片段,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是谁弄伤的了,不想惊动太皇太后和太后,于是传人叫来太医进行包扎并下令不得声张。伤口并不十分严重,但是伤在额角很难遮掩,于是晨省的时候到底还是让皇太后看到了。
随之消息不胫而走,很快就传遍了皇宫。我听说皇帝只说那伤是自己睡觉时不经意磕伤的,心里大大松了一口气,想着果然是喝多了,醉得根本不记得事儿了,好歹就这样得过且过,要是有什么万一再见机行事吧。
而此时此刻,刘彻的心里却是百转千回。昨夜的事好似一个真实的幻影在他脑中徘徊不定,分明是有印象的,可是一旦想要深入地想明白却又如水中浮月,一触即碎,思来想去总也没个头绪,着实让人头疼。
正抚额苦思,殿外进来一个舍人拜见。
心里烦闷:“什么事?”
“启禀陛下,奴才方才打扫御书房时发现了这个,不知该不该扔掉?”
刘彻远远地看见是个丝帕样的东西,心里有个念头一闪,说道:“呈上来。”
那舍人恭恭敬敬地送到他面前,是个浅蓝色的纱巾。刘彻拿起来把玩起来,很普通的纱巾,除了四边淡淡的白色花纹就没有其他修饰了,显见得,这绝不是宫里任何一个嫔妃的,而且这个东西太薄,也不足以做巾帕用,那么……
忽然问道:“昨晚是你守在御书房外的吗?”
舍人不明所以,回道:“回陛下,是奴才和另外一个人守着的。”
“那好,朕问你,你可曾见过有个戴面纱的宫人进到御书房?”
“戴面纱的……好像是有一个……对,就是来送夜宵的那个!”那舍人说罢,又小心翼翼地问道:“皇上是怀疑她吗?可是……那个人,皇上今日一大早不是已经传人召见过了吗?”
“蠢货!朕召见的那个根本就不戴面纱!”刘彻心里豁然开朗,立刻下令道:“去,传……”对了,还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顿了一下:“传养德宫卫子夫的贴身宫女,朕要马上见到她!”
显而易见,是那个宫女撒了谎,昨晚她根本就没有来送夜宵,来的另有其人。那天养德宫外的情景依然历历在目,贸然拦路,直言顶撞,有点小聪明还有点大智慧,只不过大智慧都用在关心别人上了,剩下的那点小聪明还用得一塌糊涂。这次竟然胆大到直接在朕的脑袋上动土,看来是我小瞧了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