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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我与官人,生死不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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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上游放洪时,河水凶猛湍急,河水混着泥土在河中不断翻滚,脚下土地一块块崩塌,落到水里,消失无踪仿佛要岸上的人吞下去一般。
谢檀望着汹涌的河水。
身后追兵已至。
她面色惨白,死死攥着谢闻的手。
谢檀怕了,她绝不能死在这里,她还没有杀光季世璋全族,她还没有等到她的干儿子出世,她还没有让季明哲亲手射杀他的爹娘,血仇未报,她决不能死。
谢檀要把他们全都杀了,都杀了,他们季氏不死,谢檀死都不会瞑目。
谢闻感受到了谢檀的忐忑,手回握住她的手。
谢檀明白,谢闻是真不怕淹死的,他根本不把生死放在心上,他是个疯子,却不能求她和他一样疯。
跳下去,谢闻做她的浮舟,用谢闻的命,换她一线生机。
谢檀从不是什么仁慈懂事的乖巧娘子,她从不介意踩着别人的命为自己谋前路。
虚伪毒妇在她这里不算贬义,为自己谋生路,何来无耻之说,什么礼义廉耻那只不过是他们争不过,为自己气急败坏寻的借口。
挡她路的要杀,要她命的要杀,对她有威胁的更要杀。
前世谢闻称她残暴不仁疯妇也不是没有缘由的,被逼到绝路时,她就是疯妇。
谢檀松了手,将自己的袖子与谢闻的相系,又蹲下,将衣摆系上,打了个死结。
她笑的纯良,“阿檀与哥哥,同生共死。”
入水后,若是活不了,她就把谢闻按下去,若谢闻活了,那便是天意,若是死了,也是天意,命该绝于此,若是谢檀自己死了,她也认了,伪善的坏心肠女人遭了报应。
脚步声离谢檀愈来愈近。
“哥哥,我怕。”
谢檀这句倒是真话,河水滔滔,落下去九死一生,生死面前又有谁能不怕?
“我与阿檀,同生共死。”谢闻说。
人心肉做,谢檀又怎会没有触动。
可若把感情放在性命前,一文不值。
谢闻对她的确重要,可终究比不上命,若谢闻心中真心记挂她,应该也不愿让她今日死在河水里,必会拿命护住她。
谢檀说,“我与官人,生死不离。”
人之将死,爱听的话也要说足够。
这算她欠谢闻的下辈子变成鬼,再来向她讨。
谢檀与谢闻同时转身,没有一丝犹豫,决绝跳下河。
谢檀身体力行,她这样想了,也这样做了。
河水湍急,她在水下,按住谢闻,好让自己探出水面,急促地吸一口气。
谢闻对这个妹妹还是太过优柔寡断,没人比他更了解谢檀,他又如何不知谢檀的想法。
谢闻被水呛到了,水下却不能呼吸,等他的只有一个死。
若是他的死,能为谢檀换来生路,也不算浪费。
谢闻认了,能为谢檀而死他甘之如饴。
下一刻,谢闻咳了出来。
他看到谢檀手死死抓住岸边的一颗半大孩子高的树苗。
谢檀的手被磨的都快出血了,可她感觉不到痛,她要活,她绝不能死。
谢檀离俺不远,她此刻有些后悔,为什么要和谢闻绑在一起,谢闻太重了,若没有他,尚且可一试。
兴许天意如此,同生共死的誓言吧。
谢檀不再多想。
她拼了命的拽住那棵树苗,想顺着往上游一游,可水流太急太难了,再加上谢闻。
可没办法,这是谢檀自己选的,坏女人的报应。
谢檀几乎使了全力,她现在最怕的是这颗小树不够坚韧,会被她连根拔起。
人在危难时总会爆发出意想不到的能力。
终于,谢檀的手摸到了黏腻潮湿的泥土。
泥土还算硬,没有塌进水里。
这是谢檀保命的唯一机会。
“哥哥。”
谢闻了然。
谢檀被吓得全然忘了她是如何拖着谢闻爬上来的,她现在极为狼狈,浑身都染上了泥土,头发湿漉漉地散了一地,十指中指甲掉了一颗,其它都出血了,痛的要命。
“谢疏寒。”谢檀第一次称谢闻全名。
谢檀伸手探了探谢闻的鼻息。
还活着。
她忍着十指的痛,从衣裙上撕下一块布,裹住了她流血的手指,费力折了根树枝,将头发束起。
谢檀身子都在抖,一是,风吹过冷的,二则是,死里逃生的心有余悸。
谢檀笑了,上天都不让她死,上天都在帮她。
谢檀靠在谢闻身边的树上,休息了一会。
她想起来了,为什么官兵们一定要杀了谢闻。
利州州府,当今皇后侄子,卖官鬻爵,贪赃纳贿,结党营私。
满门抄斩。
别人都不管的事,居然就这样交到了谢闻手上,到底是有多受排挤,才会被这样针对。
她不能再留在这,留下这条命算是侥幸,若不逃,留下被抓住也是个死。
谢檀冷冷地看了眼谢闻。
百般纠结下,她最终还是带上了谢闻。
谢檀费力地背上了谢闻,谢闻太重了,谢檀身体也虚弱,走起路来也歪歪扭扭。
谢檀也不知去哪,她并不认路,若是寻不到有人处,此行便无终点。
到了晚上,谢檀还是没找到人,这里太大了,又挨着河,人自然是少些,不过谢闻醒了。
谢闻发了高热,不过谢檀不用再背他了,谢檀搀扶着他,慢慢向前走。
谢檀很累了,加上未愈合的手指,她又累又痛,到了晚上犯了困。
她不敢睡,怕一觉醒来她死掉。
怎么办?怎么办?她心里不断发问。
谢檀哭了,撕心裂肺的哭了,不知是痛的还是在黑暗里怕的。
养尊处优,高高在上的她从未经历过这些,可哭没有用,太阳依旧会升起,她若不向前还能如何?
谢檀坐在地上,她想休息一会,就短暂的一小会。
她神色落寞,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问谢闻,“怎么办啊?怎么办啊?”
谢闻嘴里说出的话依旧含糊不清。
谢檀无心解读。
利州城繁华,高楼上长夜灯明,白日竟也不灭,连利州城的人也穿的光鲜亮丽。
谢檀一步一踉跄的走着,她手里攥着个金子打的长命锁,那是祖父给她的生辰礼。
当铺才刚开门,人不算多,谢檀走进去,手上缠的布被血染红,她双手颤抖地拿出那条长命锁,她再没别的了,身上值钱的东西大多都被水冲走了,只剩这条长命锁,谢檀平时最宝贝,不到万不得已谢檀是舍不得拿出来卖掉的。
店里的伙计见谢檀穿着打扮破烂,还带个要病死的人,一只脚刚踏进门就要将她轰出去。
“我来当东西。”谢檀说。
她虚弱至极,现在也不过强撑。
她从怀中掏出那条金做的长命锁。
她留下来了。
掌柜看过,又看了他们一眼,穿的破破烂烂,就不像富贵样,先敬罗衣后敬人,掌柜看不起他们,只愿出五千钱。
谢檀没时间想太多,她与谢闻的命最重要,这只长命锁的价绝不止五千钱,她没心思打价。
“好。”谢檀说。
谢檀撑着最后的力气,找了家医馆,她掏出布袋里的一块碎银子放在柜台上。
谢檀想,若没有钱,就算她倒在这里也会被赶出去的。
她再也撑不住,身子一歪,重重砸在了地上。
意识模糊前,她总算听懂了谢闻的话,谢闻说,“放下我。”
一滴泪静静划过脸颊,再也没有了话。
谢檀再睁眼,自己全然换了身装扮,脸被擦的干干净净,衣服也是干净的,除了头和身子隐隐有些痛,再没别的异常。
一位和她年纪相差不多的娘子看到她后,脸色都变了。
那娘子胖乎乎的,五官端正,一脸富相。
“你居然醒了!”朱荇满是惊讶地说。
谢檀虽不明所以,却看得清眼下局面,在陌生地方,她的小姐身份又有谁看得起?
谢檀十分懂事,说道,“多谢这位娘子救命之恩。”
朱荇摆手回绝,“没事,举手之劳罢了,再说,你付了钱,又没给我拒绝的机会。”
“高热晕了五天还能下来,你也很厉害。”
“娘子大恩,无以为报。”
“别……别别……”朱荇像是被吓到了一样,“千万别说这话。”
“画本子里,一般听这种话的人一般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谢檀解释说,“我绝非诅咒娘子之意。”
“不知娘子姓名?”
“我叫朱荇。”朱荇说,“不知娘子叫什么?”
“沈瑜。”
现下谢檀应还是在利州,昨天杀谢闻的想来也是利州的兵,即是杀人灭口,必是要查个清楚,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为了保命用个假名总是没有坏处的。
谢檀只是不明白,利州州府既能瞒过那么多人做出这样杀头的事,合该是个谨慎的人,这样的人怎会做出派人追杀这样愚蠢的事?
若要谢闻帮他欺瞒,尽可用金银贿赂,若谢闻刚正不阿不收金银,到时再杀也不迟。
得手的概率也高,利州州府也不是傻子,又怎会想不到。
这事处处透着诡异。
朝廷派的御史死在利州,州府又能得到什么?朝廷必会派更多的人来查,利州成为众矢之的又有什么好处?
利州州府万万不会让谢闻要死在这的。
谢檀猜出来了,她重活到现在做的所有都太顺利了,从头至尾没有一丝阻拦,刘九为什么能凭空出现,谢闻对她为什么一反常态。
谢檀猜出来了,可她不信,也不敢信。
自始至终都是个局,可谢闻背后的又是谁?
皇帝?太子?二皇子?
又有谁能有那样大的势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