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桔柠檬》左表右绳

1、开机

　　某影视基地。

　　《雾霭》完成开机仪式，导演正式宣布开拍，演员便离场前去化妆换衣服，马上要拍摄第一场戏，人群开始向外分散，各有事情要做。

　　江源身穿组里统一发的印有《雾霭》二字的白色短袖，炎热高温下她不敢走出蓝棚一步，否则就感觉要被晒化。

　　她坐在角落拧开水瓶，尽量降低存在感，不影响别人工作。制片人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带着几分尊敬和认真负责，在跟别人介绍组里的各项事宜。

　　她下意识的回头看，却和那人的视线撞了个正着，时间似乎在这一刻静止，除了耳边的风声就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制片人带着他朝这边走来。

　　他套个蓝色衬衫，头发微遮住眼睛，和身边的人侃侃而谈，却总是环顾四周在寻找什么，看哪里都不会看制片人。

　　好在，他赌对了。

　　江源今天没有打理头发，只用一支笔随意卷起，偶有几根碎发垂落，整个人透露着一种慵懒随性，很有艺术家的味道。

　　“许总，介绍一下，”制片人脸上堆出热情的笑容，如善从流的做中间人，为二人介绍，面对这位领导，他也自觉放低姿态，讨领导欢心，“这是我们小说原作者，江源老师。”

　　“这是许南，许总。……”

　　江源早在他们走过来时就站起身，左手的水瓶被捏出褶皱，许南瞟到她的小动作，率先伸出右手：“江老师，你好。”

　　声音平稳，听不出任何见到前任的情绪起伏。

　　江源不想落了下乘，在他伸出手的那刻，就不再双眼飘忽，坚定抬头迎上许南的双眼，这些年她成长不少，不再是从前那个因为紧张而会逃避的女孩。

　　“久仰许总大名，也非常荣幸可以与贵司合作。”

　　此次的出品方公司，许南也有股份，他作为代表来慰问剧组，更是看重这个项目带来的收益和长远的发展，说不定江源在业内的位置也会水涨船高，更胜从前。

　　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

　　江源说完就松开手，丝毫不犹豫，许南无意识的摩挲他指尖留下的女孩的温度，面不改色，此刻他是真的不想再听身边人废话了。

　　有点打扰他和江源“叙旧”了。

　　摄影师跑过来说李导想要为江源也拍一张照片，一会儿好发在微博的开机公告上。

　　江源听言连忙摆手：“我就不用了吧，我也不是很上镜…”

　　“当然需要，”许南一开口，其他三人都将视线移到他脸上，他只看面前的女孩，开口道：“江老师是原作者，剧组更应该尊重和表达诚意，真诚的合作态度才可以在接下来的时间共同努力，为同样的目标前进。”

　　江源挺懵的。

　　她看向站在人群中被簇拥的男人，眼神复杂，无数在心头萦绕的话都在这个瞬间拼命想要一个答案。

　　你走了为什么还要回来？

　　你回来又是因为谁？那个人会是我吗？

　　分手的理由一定不是那么简单，对不对？

　　好多问题在脑海中横冲直撞，摄影师的指引都听的朦胧，江源凭本能配合着，脸上露出还算得体的笑容，额头沁出几滴汗，拍完照后她揉了揉笑的发酸的脸颊。不想再应付社交，借口身体不适，匆匆走回了休息室。

　　脚步又快又急，不想再停留一分一秒。

　　许南目光追随着她远走的背影，看到她离去时略显苍白的侧脸，面上表情毫无波动，左手不可察觉的攥紧几分。制片人热情的邀请他晚上一起吃饭，希望未来可以有更多的合作机会。

　　“晚上我另有安排，抱歉。”他打断对方，语气平淡，说了一个挑不出错处又很敷衍的理由：“下次再约，失陪一下。”

　　他微微颔首，同样转身离开，与江源离开的方向一致。

　　一前一后的接连离开，制片人在心里嘀咕：这俩人怎么怪怪的？可千万别影响到项目啊！

　　他在圈内这么多年，做过的项目更是不计其数，可还从未有过败绩。

　　彼时大家都在忙着准备开机后的第一场戏，灯光，化妆，轨道等嘈杂的声音从外头传来，刚好掩盖某些小动静。

　　江源跌进沙发里，仿佛被抽干所有力气，化作一条咸鱼。这安静的空间被隔成一座海面上的小岛，孤单，情绪在这一刻被莫名放大，也放大了她心里压制多年的痛苦。

　　肩膀开始不受控制的轻微颤抖，呜咽声被死死压制在喉咙里，她不敢发出声音被路过的人听到，只宣泄这五年以来的痛苦和愤怒，当然还有因为他再度出现所引来的惊涛骇浪。

　　门外。

　　许南安静站着，背靠着门，身影在空旷的走廊下被照出一道沉默的影子，看不出他的真实想法。

　　他没有进去。

　　里面传来的声音时重时轻，但每一下在许南听来都像是在他的耳边重重敲击，根本不分舒缓，像鼓点敲击般听了心闷。

　　他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青筋微微凸起，甚至都可以在脑海中想吃江源此刻的样子，抱着膝盖，双眼泛红，泪水模糊了视线。

　　许南无法冲进去将人抱在怀里，也无法安慰江源，说：“一切都有我”。确实，这一切让人情绪崩坏的起点就是因为他。

　　他本就该为此负责。

　　许南所能做的，就是守在门外，暂时为她隔开外面的纷扰，守护她这片破碎的脆弱。同样，也清晰地承受这份由他亲手造成的痛苦所带来的凌迟。

　　走廊尽头传来工作人员说话的声音。

　　许南深吸一口气，迅速收起所有失控的情绪，他最后看了眼紧闭的门。然后，转过身迈着坚定有力的步伐离开了，他怕再多迟疑一秒就会忍不住冲进去，朝着与传来的脚步声相反的方向离开。

　　除了监控，没人知道他来过这里。

　　休息室桌上的几张湿透的纸巾正在无声的诉说来自江源的哀伤，这证明她的情绪来过，被看见过。

　　江源收拾好情绪去找导演，一路上都不断有人和她打招呼，她也热情回应。

　　宣传部门动作很快，十几分钟前也发布了主演的官宣微博，而江源的微博名则被另起一篇文章，由导演亲自执笔的手写信，字里行间都是走心，还配了张刚才摄影师给江源拍的照片。

　　江源转发，并简洁有力的回复：“信任，期待，祝福，合作愉快。”

　　导演是个近几年刚做出点成绩的新人，在业内备受期待，习惯用最平淡的镜头拍出主角最深的情绪，而且更不会乱用机位，多次被誉为“镜头美学”。

　　她到的时候已经开拍了，不少人围在监控器前查看画面，江源边抱歉边扒开人群，想要凑前近距离观察演员的状态，毕竟这是她第一本小说改编而成，自然无比珍重。

　　坐在折叠椅上的是导演向岁安，全神贯注，而坐在他边上的竟然是许南。

　　他怎么还没走？

　　这个念头瞬间占据了江源的脑海。难道一个日理万机的投资方都还要全程跟组？早知道晚点再从休息室出来了，也避免再次碰面。

　　“你怎么还在？”

　　许是现场太过安静，让许南的存在在她心里无下限的方大，她疑惑出声，但完全是下意识的反应，说完才察觉失言，如今许南可是资本，如果一个不高兴撤资，那所有人的努力都竹篮打水一场空。

　　瞬间几个副导演和化妆师都把目光投向他们，眼神里充满好奇，空气中弥漫着一丝尴尬。

　　谁能开口说点什么？

　　但没人会开口八卦，向岁安工作时最不喜欢被人打扰，追求高效和质量，跟着她的工作人员都已习惯。

　　许南先是抬眼看她，随即放低声音，起身道：“你坐吧。”

　　他站着。

　　这是一个出人意料的动作，投资方给原作者让座？这是放在哪一个组里都不曾见过的场面啊！

　　江源没拒绝，站着看监控器实在太累了，且众目睽睽之下拒绝也会让许南没了面子，反而更显无中生有。她坐下后极力忽略身后意味深长的男人，尽量把注意力放在大屏上。

　　共事许久的同事们都在这时有了惊人的默契，或许是觉得这气氛不适宜围观，又或许是觉得许南太过于有气场，纷纷不动声色的退开，给他们留出一片独立的空间。

　　两位主角正在拍摄第一次约会的戏份，说的正是江源在书中所写的台词，书的改动并不多，保留了相当多的部分。

　　江源听的入神，暂时忘记了身后的男人。

　　忽然，耳边传来了他压低的仅有她能清楚听到的声音说道：“晚上可以请你吃饭吗？”

　　江源感觉忘了呼吸，身体僵硬，不敢偏头看向他，而更让人震惊的远不止这句话。

　　许南…

　　这个在任何场合仿佛都可以掌控一切，居高临下的男人，竟然减少高度差，在椅子旁缓缓蹲下，微微抬头看她。

　　江源想到了两个词：臣服，恳切。

　　她与他视线齐平，甚至比她还要低，不得不低下头看他，撞上他深邃的眼眸，已经没有在旁人眼中的高贵疏离，只剩下一种沉静的期待，还有一丝紧张。

　　“就当是老同学叙个旧吧。”

　　很牵强的理由，他们只是大学校友，也不同系，何来的老同学一说呢？况且又有什么旧可以叙？说以前在一起时有多甜蜜？还是分手时有多刻骨铭心？

　　江源心里有数，但没说出口。

　　周围的一切被虚化，机器的噪音、工作人员的走动、屏幕上的画面，都在此刻变成模糊的背景。江源的眼里只剩下蹲在她身前，提出一个逾矩的邀约的男人，和他眼中复杂的暗流。

　　再也看不见其他。

　　从前是，现在也是。

　　江源默不作声，没说好，也没说不好。许南大着胆子试探，伸手捏住她的手，语气变得可怜：“我有很多话想跟你说的，给我这个机会，好吗？”

　　她依旧保持缄默，心里暗暗唾弃自己，为什么这人一装可怜就容易心软？最终调整好心态，用最坚决的语气说道：“我晚上有约了。”

　　制片人：风水轮流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