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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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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姐!”
程乐凡兴奋地宣布,“我们接到第一场商演了!”
“真的吗?”
刚走进排练室的汪晓意,听闻这个消息立即惊喜地看向厉奇。
厉奇点了点头:“嗯,周六晚上诸境。”
“是那个很出名的live house?”
“是的!而且是余老板亲自邀请!”
程乐凡非常得意,“要麻烦你找一张照片发群里,诸境的老规矩——做海报。”
“我……”
汪晓意的声音突然变小,“我没有拍照的习惯。”
程乐凡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不会吧?这么漂亮的小姐姐,一张照片都没有的吗??”
排练室的日光灯管嗡嗡作响,汪晓意感到一阵眩晕,她还没想好怎么回答,却发现倚在墙边的肖骋正在看她。
她害怕肖骋。
这个总是没心没肺的萨克斯手,每当看向她时,仿佛总能用那双带笑的眼睛穿透所有伪装。
“不……不好意思让你们久等了。”
她匆忙避开那道视线,快步走到键盘前,“我们还是先来排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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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晓意回到家时,玄关的时钟指向夜晚十一点。
她反锁洗手间的门,把水龙头开到最大,冰冷的水流冲刷着她双手,她搓洗的动作越来越快,直到皮肤开始泛红。
“晓意。”
门外传来母亲小心翼翼的敲门声,“你今天去哪啦?”
水流声盖过了问话,镜子里映出她苍白的脸,睫毛膏不知什么时候在眼底晕开了一点,她无声地张开了嘴。
“你最近……怎么回来得这么晚?是加班吗?”
汪晓意猛地拽开推拉门,她红着眼睛,表情扭曲:“你知道你很烦吗??一天到晚念念念!我的事情跟你有什么关系?!”
中年妇女踉跄着后退两步,手里的热牛奶从杯中晃出洒在地上。
她张嘴想说什么,眼泪却先于话语滚落下来。
“哭哭哭!哭有什么用?!你就知道哭!除了哭你还能干什么?!”
卧室门被摔得震天响,门框上挂着的合影剧烈摇晃——十二岁的汪晓意穿着白色连衣裙,在市级钢琴比赛颁奖台上微笑。
卧室里的钢琴被白色防尘布严密覆盖,上面摆着多肉植物和心理学书籍,最厚的那本《创伤后应激障碍治疗指南》压在中央C键的位置。
汪晓意已经很久没有碰琴,现在也从事着跟音乐不相关的职业——办公室文员。
是的,她已经有好一阵子没有碰钢琴了,如果不是为了……
把自己摔进床铺,汪晓意迫不及待点开厉奇的朋友圈。
历奇的ID直接用了本名,朋友圈空空如也,只有封面是一台漆黑的钢琴,琴盖映出一道模糊人影。
她盯着看了很久,终于退出朋友圈,在对话框中慢慢打字:
【厉奇,我好喜欢你。】
手指悬在发送键上方,最终,她一个字一个字删掉。
她退出微信界面,切换到手机相册,那里面藏着一个秘密空间。
人脸识别通过的瞬间,无数个厉奇出现屏幕里:厉奇仰头喝水的喉结特写,厉奇调试镲片时眉头微皱的侧脸,厉奇在夜色中骑机车远去的背影。
最新一张照片里,他把左手的鼓槌转出残影,嘴角挂着罕见的笑意,正在跟肖骋说着什么。
她又盯着看了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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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八点,肖骋推开诸境的门,挂在门后的铃铛撞出熟悉的清脆声响。
可吧台后站着的那个并不是熟悉的身影。
看样子,余老板是找到新的调酒师了。
他点了一杯威士忌酸,冲正在收拾桌子的董悦眨了眨眼,便找了个能看得清舞台的角落坐下。
今晚演出的是位穿着深蓝色长裙的女主唱,她头戴洋气的小礼帽,正一边等待其他乐队人员就位,一边跟台下的乐迷说笑。
“您的酒。”
一只漂亮无暇的手将酒杯轻放到他面前,“不点姜汁汽水了吗?”
动人的嗓音里带着一丝调侃。
肖骋的视线移到手的主人脸上,嘴角微微上扬,他拍了拍自己身旁的座位。
“我只喝一个调酒师调的姜汁汽水。”
肖骋回答。
“严格来说……”
余漾在他身边坐下,“姜汁汽水不算酒。”
“诶?”
肖骋有些意外,“那为什么我每次喝完都那么兴奋?”
余漾只笑笑,没说话,反倒和那边新到的几位客人点头致意。
肖骋拿起酒喝了一口,余光瞥见角落一抹鬼鬼祟祟的猫影。
只见三花猫正以夸张的慢动作匍匐前进,毛茸茸的屁股高高翘起,每走两步就要停下来偷瞄他。
好不容易,猫爪刚要碰到员工室的门槛,一片阴影笼罩下来,三花猫僵着脖子抬头,正对上肖骋恶魔般的笑容。
“新加入的学姐没有照片喔。”
他把挣扎的猫捞进怀里,重新回到余漾身边。
“这样啊。”
余漾对三花猫求救的眼神视若无睹,“那你们商量好海报要怎么做了吗?”
肖骋突然打了个响指,吓了猫一激灵:“就给学姐一个充满神秘感的……让人遐想连篇的剪影吧。”
“遐想连篇?”
重复这四个字,余漾突然倾身靠近,深邃的瞳眸中倒映出肖骋瞬间怔住的脸,“谁遐想连篇?”
“我没有那个意——”
“不用解释。”
余漾反而露出一个宽慰的笑容,“我又没有吃醋。”
肖骋震惊。
这台词怎么这么熟悉??
就在这时,三花猫找准时机迅速逃窜,溜到路过的董悦脚边委屈地喵喵叫。
“老板……”
肖骋终于笑了出声,他看着余漾,“原来你这么记仇的吗?”
灯光倏然变暗,舞台中央亮起一束追光。
女主唱拨动吉他琴弦,沙哑的歌声开始流淌,这是一首美式乡村歌谣,歌词唱着德克萨斯州的旷野与失落的爱情。
肖骋听得很认真。
他身体前倾,手肘撑在膝盖上,灯球旋转的光斑落进他眼里。
余漾望着他的侧脸。
光与影在这张年轻的脸上游移,他盯着舞台表情专注,像是全身心在解读那些旋律。
余漾突然很想问他一个问题。
如果有一天不能玩音乐了,你会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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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玩音乐……我会做什么?”
午夜过后的诸境空旷寂静,客人们早已散去,舞台灯也熄,剩吧台那几盏玻璃吊灯投下暧昧的光晕。
面对余漾的这个问题,肖骋抬头盯着上方已经关闭的射灯,思考时的神情罕见地沉静。
“我想。”
他看向余漾,笑着说,“我就只能存在着。”
“只能存在着。”
余漾看着他的眼睛,重复他的话。
此时,他的笑容让余漾想起那天第一次在诸境门口听他吹萨克斯的样子,同样那般耀眼。
“我很感谢音乐的存在。”
肖骋的指节在吧台上敲出一串即兴的节奏,“它赋予我一种力量,让我通过它来表达内心世界。”
“如果封了我的嘴,我就哼歌;如果夺走了我的声带,我就用手打节拍;如果砍断我的手,我就用脚踩出节奏。”
他的白色空军一号在水泥自流平地面上轻踏了两下,“如果砍断我的腿……”
他突然倾身向前,余漾能闻到他身上混合着的轻微酒精与阳光的气息:“我就用身体撞出律动——这些都是音乐。”
在这个远超出正常社交范围的距离里,他深深注视着余漾,眼里的热度几乎能灼伤人。
“如果最后我什么都做不了,那我,就只能存在着……”
他把手指轻轻点在左胸口,说,“在心里歌唱。”
余漾说不出话。
一种陌生的悸动在胸腔里炸开,在这样炙热眼光的注视下,他的呼吸节奏渐乱。
肖骋再次靠近,鼻尖几乎擦过他的耳廓。
“老板。”
肖骋的耳语带着笑意,他说,“你心跳得好快。”
余漾呼吸一滞。
就在这一瞬间,三花猫突然从阴影处跃出,打翻了桌上的酒杯。
琥珀色的液体在吧台上蔓延,像一条突然闯入的河流,硬生生截断了两人之间危险的氛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