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宠不惊》梅初

29、第 29 章

　　救护车连闯无数红灯，奄奄一息的沈昀被推进了抢救室。

　　江裴站在抢救室的门口，像一根木头，一动不动地杵在那里，他周遭弥漫着阴沉窒凝的气息，无人知道他心里所想，无人敢靠近他。

　　他身上的白衬衫被血染红了一大片，血已经干涸，变成了暗红色，从衣领到袖口一路到了下摆，深浅不一地染在了洁白的衣料上，两色相映下，让人触目惊心。

　　而更让人触目惊心是他的眼眸，瞳孔充满血色，像一只隐忍的野兽，他下颚线条紧抽，像是在压抑着什么情绪。

　　西装外套被他紧握在手中，他一度惊慌脱下去捂住沈昀的伤口，几乎成了血衣一件，而这些血，本应是从他身上流出来的。

　　抢救室里，医生护士争分夺秒。

　　“病人失血过多，立即输血......”

　　“剪衣，剖胸取刀......”

　　“医生，病人心脏停止跳动......”

　　抢救室外，“抢救室”三字大而抢眼，江裴从来没有这么无助过，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每一秒，都慢得像静止。

　　多年以前，他和姐姐也曾着急地等待在抢救室外，他父母双双出事，满身是血地被推进抢救室，那时候他尚满怀希望，可等到的结果却是无力回天。

　　他怕当天情景重演。

　　他太怕了。

　　而他，是为了他......

　　不知过了多久，抢救室的门被打开，一医生脱着口罩走出来，被站在门外、眼睛血红以及表情压抑杀人的江裴吓了一跳。

　　江裴缓缓抬眼看医生，一言不发。

　　按程序来说，医生应该首先确认亲属，然后才把病人的情况告诉亲属，但江裴实在太像随时要医闹的架势，而且他不但把病人送进医院，还一直等在手术室外，一看是与病人的关系非同一般的。

　　作为救死扶伤的医者，医生太明白病人亲朋好友等待结果的心情，甚至有些人过度担心，反而就不敢开口问了。

　　医生觉得此时的江裴就是属于这种情况。

　　“你们应该感谢它。”

　　医生摊开一物，置在江裴面前。那物几乎被血浸染了一遍，残留着干涸的血迹。饶是如此，它原本的面目还是能看得一清二楚。

　　一把钥匙串在一个钥匙扣上。

　　江裴拿过来置在自己的掌中，那是他给沈昀的公寓钥匙、他给沈昀的钥匙扣，他却不知道他把两者连在了一块。

　　“因为这物，有了阻挡力，使匕首刺偏，避开了心脏最要害部位，加上送医及时，病人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不过仍需送入重症监护室观察。”

　　听到这个消息，江裴微微站不稳地踉跄，仿佛他为了等到一个结果几乎用尽了全部力气。

　　隔着透明玻璃，江裴静静望着重症监护室里的沈昀，他几乎被仪器包围，脸上带着氧气罩，身上插着各种仪器管，以时时检测他生命体征。

　　他面容苍白，几乎白得跟床单一样。

　　早上醒来之时，他还看到他尚在熟睡中，睡容温暖，睡姿规规矩矩。

　　多么像个人蓄无害的小白兔，他的心几乎要融化成一滩水。他多么想将他搂入怀中，哪怕一分一秒也好，就像很久很久之前就想做的一样，但他不想扰他清梦。

　　为此，他甚至能做到把任何声音降到最低或者无。

　　才分别个把个钟头，谁知再见，他为了他凛然不顾一切，包括生命......

　　好在他还活着。

　　只要他还活着。

　　否则，他自己会疯掉。

　　江裴捏紧手中的钥匙扣。他便想起叶言言说的那几句人小鬼大的话：舅舅，一杯子喻意一辈子，我送给了你，你要把它送给喜欢的人哦！

　　不知道她小小年纪哪里学来的这些，也许买的时候，店家故意弄的噱头。

　　小孩之言，他并不放心上，但他还是依言顺势送了出去，谁知，这些不经意，救了他的命，也救了他的命。

　　一杯子，一辈子......

　　李时筝不敢打扰江裴，也不敢走近他。而是远远站在重症监护室的外面，透过玻璃看刚在鬼门关走了一趟的沈昀，揪着的心终于松了下来。

　　出事的瞬间，是她第一时间叫了救护车，也幸好医院离公司不远，否则谁敢想象以沈昀那流血的速度能坚持多久？

　　她也跟着来了医院，公司那些物料都被她扔在原地了，人命关天，而且还是她朋友，谁还管那些无关要紧的？

　　到了医院，她亲自办理了一切手续，自始至终，她都不敢去询问那一身是血、沉默恐怖的老板的意见。

　　她从来不知道一向冷漠疏离、让员工惧怕的老板会守着半步不离。甚至她觉得这一路，他表现超乎常岗，但想到沈昀为他挡了一刀，救了他性命，他在乎救命恩人，就一切合乎常理了。

　　若是不在乎，她才觉得太悲哀了。

　　但沈昀是怎么做到以超常的速度去替他挡下这致命一刀的，为什么连命都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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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流科技总裁遇刺一事一时间登上了各大新闻网，不过新闻题目看着骇然，内容却十分轻描淡写，几句话带过，没有新闻照片，而且是遇刺未遂，凶手已被刑拘。

　　大家像吃了一个淡而无味的瓜，转而“挖”起了江流科技总裁的料，然后就把他出席信息技术交流峰会的照片爆了出来，网络上大肆传播，成功迷倒了一大片花痴，纷纷表示帅得太硬核了，要给他生猴子。

　　整件事其实是被事发之后留下公司的莫采薇联合公司的公关律师团队采取了措施压了下来。

　　流血事件一点没有被传了出去。

　　莫采薇在此件事中，表现出强大的镇定处事能力和高职业素养，第一时间把公司的负面影响压到了最低。

　　那三位来商务洽谈的人士也被相关的高管接洽，三人也知道生意场上有些事哪些该说不该说。公司一切有条不紊进行，遇刺事件成了一件无关痛痒的插曲。

　　经过三天的严密观察，沈昀的身体素质过硬，伤势恢复良好，生命体征已平稳，被摘掉氧气罩推出重症监护室换成了普通独立病房。

　　然而，他一直没有醒来。

　　丢掉了所有缠身事务的江裴，几乎寸步不离地守在床头。一开始他尚无法忍受沈昀为什么没有苏醒，后来见他面容有了些起色，他强制自己平静了下来。

　　如此过了两日，沈昀终于在第三天的深夜里醒了过来。当时江裴正把他一只手从被子里掏出来，裹在自己的两掌间，病房的灯他留了最外面的一盏，刚好能看清病房的事物但又不刺眼。

　　沈昀的脸依旧是缺少血色的苍白，他监视似得一直盯着，他不想错过他任何时刻，哪怕他处于昏迷不醒中。

　　裹在掌心中的那只手就突然颤动了一下。

　　江裴猛然一僵，瞠目。

　　沈昀如扇子般浓密的睫毛扇动几下，接着眼皮缓缓睁开......

　　首先映入他眼帘的是一片素白以及......

　　沈昀一开始头脑尚浑浊，可一秒内他便恢复了意识，种种心惊胆颤的画面袭来。

　　他看到江裴，本能地想起身叫他，想问他有没有事，孰料刚一动就牵到了伤口，像被撕裂一样，他冷吸一口气。

　　“别动。”江裴急得坐到床头，按住他，“你伤得太重，还不能乱动。”

　　被按回去的沈昀想开口叫他，一开口才发现喉咙干得像要着火，根本发不出声音。

　　江裴瞬间领会，倒了温水，因为他不能动，又怕呛到他，因此一匙一匙小口地喂他喝。

　　“江总。”

　　沈昀终于有力气喊出了第一句话。

　　“还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沈昀摇摇头。

　　江裴还是叫来了值班医生，医生给沈昀检查后说：“病人基本无大碍，只要好好养伤，痊愈就可以出院了，这期间一定不能大动作，以免伤口裂开。”

　　为了方便检查，病房的灯被全打开，沈昀这才发现江裴的眼底里有了血丝，而且，他神色相当的疲倦，像是很久很久不曾合眼歇息过了。

　　医生走了之后，沈昀问：“江总，我是不是睡了很久？”

　　“六天，挺久的。”他人生中最难熬的六天，度日如年。

　　也就是说，这六天里，他可能几乎没怎么歇息过，沈昀又不确定，小心翼翼地问：“江总，你一直都在吗？”

　　“嗯。”他唯有一直守着才放心。

　　听他这么说，不知道为什么，沈昀心里满满的都是欢喜。

　　江裴似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坐到旁边来，用指背刮了一下他的脸，动作溺爱轻柔，“真傻。”

　　“......”沈昀眨眨眼，觉得这动作真亲腻啊，奇怪的是，他一点都不讨厌。

　　“你知不知道你差点醒不来了？”

　　“是吗？”

　　“你伤在这里。”江裴像是要让他明白严重性地轻点下他心脏位置。

　　沈昀当然知道他伤在哪里，现在每一次呼吸牵动伤口都还轻微痛着......等等......他伤的是心脏位置？

　　他当时眼前一黑，就什么不记得了，根本不知道自己伤在哪里。

　　见他惊愕的神情，江裴说：“你心脏多次停止跳动，差一点点就无力回天。”

　　“......”幸好幸好，沈昀暗想，幸好他命大。

　　“后悔吗？”

　　沈昀想了想，摇摇头，“不后悔。如果我当场死了，我已来不及想这个问题，现在我能活过来了，自然不会后悔。”

　　江裴沉默片刻，嗓音低柔：“告诉我，你当时冲过来时，在想什么？”

　　“来不及多想，”沈昀诚实回答，“就是看到你危急，就冲过去了。”

　　“害怕我出事？”

　　是不想他出事，但说到害怕......咦，好像当时确实挺紧张害怕的，都没想过自己有危险，就扑过去了。

　　见他沉思中，江裴说：“下一次不能再这样。”

　　“什么？江总你还想下一次？”

　　江裴差点没绷住表情，他假装严肃道：“那你可要记住了，没有下一次。好了，你现在闭眼睡觉。”

　　“江总，我刚醒来。”

　　“我累。”江裴说这话时，透着浓浓的疲倦。

　　沈昀有些心疼，如果自己听话安分地去睡，他也就能安心地闭眼歇一歇了吧。想到什么，便说：“江总，病床虽然小了点，要不你委屈上来挤一挤？”

　　“好主意。”

　　江裴就真的睡了上来，他动作很轻，生怕碰到他。

　　啊喂喂，我只是客气地这么一说，没想到你还来真的，沈昀后悔不迭。

　　两人枕着同一个枕头，因为位置不够，江裴侧着身子睡，因此他的脸对着沈昀的侧脸，呼出来的温热全落在沈昀的侧脸上。

　　沈昀柔肠百转，两人虽然同床睡过两回，但自己次次都睡得太死，无知无觉，甚至都不知道他到底是否真的上床睡过，从来没有哪一回像此刻那么真实。

　　他人就挨在身边，能够感受到他的呼吸。

　　真正的同床共枕。

　　很怪异的一种感觉，但沈昀又说不出的喜欢。

　　一开始他僵着不敢动，过了一会，胆子便大了起来，偷偷地转动脸庞看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