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纪》陈落微

103、乱玉冢东迁受炙烤

　　玉生烟的师父去世了，在她们准备东迁的前一晚。师父去世之前的最后一句话是：葬我于冢，一切从简；明日东迁，不得有误。
　　乱玉冢地处昆仑最西，四季飘雪，风沙大作，师父早有东迁的想法，只是缺一个合适的契机。
　　剑仙大会上乱玉冢挑战前八门派，一战成名，这给了他们东迁的机会。门派迁移，需要的不仅仅是人力、财力，更需要江湖门派的默认，或者说敬畏。
　　如若不然，在迁移途中被灭门的也不在少数。
　　游紫陌到达乱玉冢的时候，玉生烟与同门师妹正在安葬师父。风呼呼的刮着，雨刷刷的下着，众弟子抬着师父的灵柩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向林子深处的乱玉冢总冢。
　　乱玉冢顾名思义是有很多墓冢，墓冢除了安葬本门弟子，还有不少的玉器，这些玉器都是昆仑所产，颜色纯粹，质地精美。历届掌门不仅掌握门派大事，还掌管门派所属的乱玉村，乱玉村村民以采玉雕玉为生，雕刻技艺也是极其高超的。但是乱玉村所产美玉，上好的都会无偿进献给乱玉冢，余下的才会拿出去售卖。乱玉冢则世代保护乱玉村的安危，守护村中的手艺人。
　　外界并不知乱玉冢和乱玉村的渊源，但是上百年来，乱玉村安静祥和，无人敢闯入乱玉村，都是因为乱玉冢早已将觊觎之人消灭了。
　　近些年昆仑玉越来越不好采，村民为采玉死伤很多，前任掌门玉锦瑟心生怜悯，曾多次劝说村民放弃采玉，但村民不肯，他们认为给乱玉冢进献美玉，是他们世世代代的职责。再者，生逢乱世，觊觎昆仑玉的人越来越多，乱玉冢应不暇接。玉锦瑟最想做的是光大门派，而不是掌管玉器村，和一堆美玉作伴。
　　玉锦瑟想了很多年要东迁，她提早把掌门之位传给玉生烟，自己则亲自住在村中，教村民种地织布，鼓励村民做其它的手工艺品，村民渐渐被玉锦瑟感化，很少进山采玉了。
　　但是东迁还需要一个契机，然而这个契机来的时候，她却没有机会看到了。
　　她不管自己的葬礼怎样潦草，不管身后哀荣，只想让门派赶紧东迁。
　　东部是昆仑的主体，也靠近中州，想要光大门派，这里是最好的选址。玉锦瑟将乱玉冢的新址选在月华峰下临近古月镇的颜村，她们在昆仑之西沉寂了上百年，新的选址非要居于闹市。
　　玉生烟并不是很赞同，她一向觉得光大门派不看位置，而看绝对的实力，不过她是师父最疼爱的弟子，她愿意照着师父的想法去做。
　　游紫陌看着一行女弟子扶灵前行，也扔了手中的伞，走上前去帮忙。掌门要安葬的地方是乱玉冢总冢，在林子最深处，不仅地方最难找，陪葬的玉器也最多、最精美。
　　玉生烟知道乱玉冢今后不会再靠玉器生存了，除东迁立派所需之外，都一应随师父陪葬了。
　　到了一处疏林跟前，玉生烟走到游紫陌跟前，说：“前方是我门派秘地，寻常人等不可入内，游公子若有事，可先随我师妹回门内等候。”
　　“好。”
　　玉生烟遣散所有人，只自己和另外三位亲传师妹抬灵前行。
　　游紫陌并未和其他人一起回去，而是选择在原地等待，他看到玉生烟四人的身影在前方不远处，不过一刻钟就突然消失不见了。
　　游紫陌揉揉眼睛，消失之处的草木皆清晰可见，唯有人影不翼而飞，他知道这一定是乱玉冢布阵之地。
　　快天亮的时候，玉生烟出来了，看游紫陌还在这里等，稍稍惊愕。她走上来，说：“游公子远道而来，有何急事吗？”
　　游紫陌揖了一礼，看玉生烟满脸憔悴，又不好说什么了，笑笑，说：“没什么要紧的事，那日月华峰一战之后，玉姑娘不见踪迹，就寻来看看。”
　　玉生烟勾了一下嘴角，说：“听说各门派都留了人质在月华宫，游公子不远千里来此，定是来拿人质的吧？”
　　不等游紫陌说话，玉生烟又说：“游公子其实不必辛苦这一趟，我们乱玉冢即将和月华宫成为邻居了。”
　　游紫陌愣了一下，问：“你们准备迁到古月镇？”
　　“镇子附近的颜村。”
　　“颜村是个好地方，背靠月华峰，连接昆仑与中州。”
　　“对，所以我整个乱玉冢，都在你月华宫监督之下了，也不必耗费你月华宫粮食。”
　　游紫陌初次听到玉生烟说这么多话，还直白无比，心下觉得坦诚有趣，不自觉的笑了笑。蓦然又觉得玉锦瑟前掌门新丧，笑出来不合时宜，又赶紧整肃面容，跟在玉生烟一旁走出林子。
　　乱玉冢全员已经收拾完毕了，就等玉生烟到了就出发。
　　游紫陌没想到乱玉冢做事如此利索，掌门当日丧、当日葬，葬完立即迁移，并且是全员东迁，一人不留，连门派机密的墓冢也不留人看守。他一时有点惊讶，想问，又觉得多此一举，就只好跟着众人一起东行了。
　　乱玉冢上下一百余人，都是面容姣好的女子，据说乱玉冢收徒不看功夫资质，只看容颜美丑，如此一看，传言倒也不假。

　　日头正毒，但所有人都沉默着，没有人提出要休息。游紫陌看大家气喘吁吁，又知道前面不远处有个小镇，就提议到前面歇歇脚，玉生烟同意了。
　　乱玉冢以玉为伴，行卧坐立、衣食住行皆离不开玉。长此以往，门中弟子皆有体寒之症。更重要的是，门中部分人为提升功力用了神玉丸，与常人不同，难以耐受高温。
　　乱玉冢若要摒弃玉器，重回正路，经受高温曝晒是第一重考验。
　　连日的高温，已有几名弟子病重难行，玉生烟让他们坐轿子，其他人则继续曝晒。
　　其实玉生烟并非不热不累，只是她想试试，乱玉冢的弟子，在高温之下能坚持多久，高温之后有什么症状，再据此对症下药、改进提高……
　　余下的几天，仍是持续的高温，可游紫陌已经不好意思每次都提出休息了，他问玉生烟：“沐浴高温，是乱玉冢的必修之术吗？”
　　玉生烟点点头，说：“此番辛苦游公子了，游公子可先行回月华。”
　　游紫陌本来怕玉生烟因师父之死难过，所以一路陪同，事事照顾，不过这几日看她并未有悲伤之色，甚而落日时分，还和同门一起坐看漫天云霞。
　　如今听玉生烟这样说，自己反而拿不准玉生烟是嫌自己耽误了他们修炼要赶自己走，还是真怕自己辛苦。那于他自己而言呢，其实高温也无所谓，他有点不愿意分开走。
　　于是游紫陌说：“你是我的人质，我自然要看着你。”
　　玉生烟不说话，不过之后的几天，乱玉冢仍旧是日出而行，天黑才歇，中午最热的时候，全员都在高温下炙烤。游紫陌热得不停擦汗，却不再提议休息了。
　　玉生烟倒不怎么出汗，黑色的头纱下一张洁净如玉的脸，隐隐还有玉的冷光。她看游紫陌汗流不止，帕子都擦湿了，便将自己的帕子递给他。
　　游紫陌接下，闻到手帕上淡淡的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