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鹤》呆瓜本瓜

18、谋算

　　浮黎在外面吐了许久，一脸虚弱的走进屋子。

　　“小贺，你下毒的本事不错。”浮黎作为神身，此刻因为贺棣的一碗醒酒汤差点陨落，他先是去厨房看了一眼。

　　那锅绿油油的黏腻的汤，就像话本里女巫煮的毒汤一样，喝了就两脚朝上。

　　浮黎捏着贺棣的肩，“下次我在，你可不许下厨。”

　　贺棣乖巧的点点头。

　　浮黎虚脱了一样瘫在软椅上，“叶家解决了，我也要离开了。”

　　贺棣问：“回幽云？”

　　“不是。”浮黎闭着眼睛回道，“是去国外，张家之前跟旗国有勾结，我要去处理。”

　　哦，原本是要去当卧底的。

　　贺棣又问：“那你什么时候能回来？”

　　浮黎：“说不准。”

　　他直起身板，“把手给我，我给你算命。”

　　贺棣半信半疑的伸出左手。

　　浮黎的手很滑腻，不像是干活的手，他的指尖冰凉，一点点的抚过贺棣的手掌。

　　“……你。”浮黎欲言又止。

　　贺棣指着自己：“我？”

　　浮黎：“注孤生的命哟！”

　　贺棣：“……”

　　浮黎又道：“不过你郎心如铁，总有人不顾一切想撞上去，又不是你该考虑的事。”

　　贺棣幽怨的盯着他，怎么把他说的好像渣男似的？

　　不过他是穿越而来，最大的心愿就是回家，怎么可能在异界成家呢。

　　浮黎：“我算命很准的。”

　　贺棣撇嘴，“明年开春上官与瑶华，要结婚了。”

　　浮黎点头：“我知道啊，不过那时候我都不在东国，反正新婚贺礼提前送了，参不参加无所谓。我想阿妈也不会想看到我的……”

　　那你是有些可怜了呀。

　　贺棣很想安慰他，却不知从何处开口。

　　“……可怜我？”浮黎冷嗤一声，“我还不需要别人的同情。”

　　“那你在异能空间重复过去的遭遇难道是为了给自己找罪受吗？”

　　浮黎：“……”

　　贺棣：“……”这还真是糟糕。

　　他这话会不会太狠了。

　　浮黎眼神都变了，像被妈妈抛弃的可怜虫，“我已经许久没见阿妈了……”

　　“现在，也只敢在异能空间里跟假的相处……她一定恨透了我，恨我杀了温凝。”

　　浮黎喋喋不休：“温凝对她来说是不一样的，她在乎他，不仅仅是知己，恐怕，连姽婳都不及吧。姽婳么，小贺，她本名叫花婳，花家依附薄家，薄家被针对后，花家满门被张饰钰杀害，姽婳小小年纪流落芳菲馆……后来阿妈从沉睡中醒来，在芳菲馆结识了她……二人一起除掉了张饰钰。有什么用呢，走了一个张饰钰，来了个张饰沄，这次张饰沄死了，下一个会是谁？”

　　贺棣了明，安安静静的听完之后，问：“你，不想回到殿下身边么？”

　　浮黎茫然：“小贺，我回不去了……”

　　七月末，浮黎离开会陵。

　　一下子空寂了。

　　贺棣每日看看书，打理菜园，闲暇时用笔名野鹤写几篇文章投到当地书肆。

　　书肆主人叫江却，就是贺棣第一次来会陵时，买书的书肆老板。

　　“会陵么，鱼龙混杂，却也是最清白的城市了，以前三家统管，现在叶家没了，越苏两家——”江却顿了顿，“苏家早不成气候了，先前依附张家，张饰沄倒台，现在依附叶家，可巧，叶家也下台了。”

　　贺棣：“所以说越家是会陵第一世家了？”

　　江却儒雅的面庞愈发随和，“是呀，如今担心的，是越氏的内斗。”

　　再怎么内斗，得势的也是越家人，对于会陵百姓而言，吃饱穿暖才是最关心的。至于最顶端的那个位置坐着的是谁，他们又怎会在乎。

　　贺棣想了想，“江先生觉得，越青会是个好家主吗？”

　　江却故作沉思，给出答复：“会的。”

　　八月二十日，越座病死了。

　　这实在突然。

　　一晚之间，越家便换了人来主管，正是越七小姐，越青。

　　第二日，贺棣随雪祭拜时，越青披麻戴孝面无表情的站在棺椁旁。

　　这顿饭，贺棣是食不下咽的。

　　雪似乎看出来了，于是带他去了书房，给准备了一碟子精致细点。

　　贺棣吃了一块就不吃了。

　　雪问：“您有心事？”

　　贺棣：“越家主，真的是病死的？”

　　雪愣了一下，然后扯出一抹和蔼的笑容：“自然。”

　　贺棣却没来由觉得心慌与寒冷。

　　雪叹气，有一缕白发随着他细微的动作摇晃着，“贺先生，有时候，有些事，不要说出来才是最好的选择。”

　　贺棣眼中的恐惧几乎溢出来，“我不明白。”

　　他是不明白呀，权力和地位当真那么重要？重要到连亲人都可以杀害？

　　还是说，在这个世界，生存法则就是如此？

　　雪清亮的眼眸凝视着他，“贺先生，您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贺棣茫然无措，“可这样不对啊，难道不是吗？”

　　雪说出了真相，真实却又残忍，“您说的对，可这世上的许多事都做的不对，可是那又能如何？有了权利和地位，你做了再不对的事，也没有人敢说什么的。”

　　人类有时是脆弱的，甚至经不起风浪。

　　贺棣垂下眼睑，他还是不习惯异世的生存法则。

　　他不能忍受视人命如草芥，却又弱小的无能为力。

　　“……我会想办法的。”

　　贺棣低声着，不知是在说给谁听。

　　“……想把这个世界，变得更美好一些，至少，不像是我现在看到的这样……”

　　在那之后，雪与小凌时常出入越家。

　　贺棣对此视而不见，郑九先前让他时不时去越家串门，他现在不去了，而是用心在教书育人。

　　更甚者，他把华先生家的故事简略改编当成故事讲给学生们听。

　　其中有个叫玉润的小姑娘最感兴趣。

　　“老师老师，最后那位先生赢了吗？”

　　“老师老师，他好了不起！他是靠着什么取胜的呢？他难道不害怕吗？”

　　………………

　　到了最后，玉润听的几乎入了迷，说：“老师，我也想当那种英雄。”

　　贺棣放下课本，笑问：“保家卫国的英雄？”

　　玉润抬起巴掌大的脸，道：“为了百姓奋斗的英雄。保家卫国自然有军队们，像我，当然是想当个好人，将来去朝光宫工作，为了百姓们的未来而奋斗。”

　　贺棣说：“那老师在这里提前祝贺你，希望你将来真的这么厉害。”

　　放学后，贺棣收拾好书本准备离开，玉润跑过来说：“老师老师，你说，我什么时候可以去幽云呀？”

　　贺棣：“等你毕业了就可以去了。”

　　玉润扯扯麻花辫，嘟着嘴泄气的说：“可是毕业之后，就得去越家了，我不想去。”

　　贺棣的笑容消失，“什么意思？”

　　玉润说：“我是孤儿，是越家主资助才有学上的，我一毕业之后就要为她做事了。”

　　她很沮丧：“虽然我很想去幽云，但我不能做忘恩负义的人，不能对不起越家主。”

　　贺棣拍了拍她的脑袋，“还没影的事呢，想那么多干嘛？自添烦恼。先好好上学吧。”

　　玉润点了点头，这才抱着书离开。

　　贺棣心里很不是滋味。

　　夜收好了东西，看了他好一会，慢吞吞的从他身边走过。

　　“不要把别人想的那么好，尤其是越青。”

　　贺棣反应过来时，夜已经走远了。

　　这还用得着你说吗！贺棣在心里吐槽，能当上家主的，又在这混乱不堪的会陵站稳脚跟，怎么可能单纯善良无害。

　　他又不是真傻。

　　在这里，没有绝对的好人和绝对的坏人，只有为了自身利益做出不同选择的人罢了。

　　贺棣为自己打气，自己只想好好活下去。

　　对，活着就好！

　　他不想卷入越家的内斗，这根本是毫无意义的内斗！

　　傍晚，越府。

　　雪正在属于自己的书房批文件。

　　小凌忽然闯了进来，他迅速关上房门，心在胸腔狂跳。

　　雪皱眉：“怎么了？”他注意到少年的眼角下有一点嫣红。

　　小凌注意到雪的视线，用袖子一抹，是血迹。

　　雪也站起身，用帕子沾了茶水仔细把那血迹擦净，又瞥向衣袖，“去换了。”

　　小凌很快换好衣服，声音低沉：“你不问一问我去杀了谁。”

　　雪坐了回去，“我问了你就会说？”

　　小凌一噎，“我……”

　　雪说：“她让你去杀了夜，对吗？”

　　小凌沉默：“……”

　　雪：“我早该想到的，夜是叶家人，小七根本没有信过他。叶家一倒，不愿为她所用的夜，留着做什么。”

　　小凌嗫嚅道：“我没能杀的了他……那一刀刺中他的心口，他踢了我一脚，我没能杀掉他。”

　　雪扶额，“他跑了？跑哪去了？”

　　小凌摇头表示不清楚。

　　雪又道：“这是你第一次失手。”

　　小凌头低下去，语气中带着一点委屈：“七姐会怪我吗？明明只要我再用一点力气，他一定会死的！”

　　雪翻着文件，心里五味杂陈，他盯着手里那份文件许久，开口道：“小凌，以后小七要让你杀谁，你先告诉我。”

　　小凌惊讶抬头，“可是，可是你不是跟我说过，要听七姐的话吗？”

　　“……现在，听我的。”

　　“知道了。”小凌开始揪衣角。

　　当晚，贺棣吃完晚饭，照看完地里那一排排小白菜，准备睡觉。

　　房间里，一个纤细的少年，浑身是血的靠在他的床边。

　　不是，你谁啊！

　　贺棣这会也不追问这人的身份了，他现在只在意，他擦的干干净净的地板，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