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途》木木宁n

13、身殒

　　次日清晨，一缕阳光射进窗棂，常明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目光扫视着周围寻找着无相的身影，却未见人。他撑起身子靠在床头坐了起来，整理好衣物后便走出了屋外。

　　只是，今日府中却有些出奇的安静，静得竟让常明觉得有些可怕，心中也莫名觉得有些忐忑不安。

　　常明四处张望，却一直不见无相的身影，于是焦急的跑向大堂询问起父亲。

　　“父亲，剑师呢？”常明急声问道。

　　“剑师已经离府。”常盛低头长叹一声。

　　“什么！”常明犹如五雷轰顶，踉跄的连连后退。随后再次追问道：“他为什么走，怎么会这么突然！”

　　“这是剑师临行之时托我交给你的。”常盛将手中的长剑交于常明的手中。

　　常明双手接过那柄长剑，亮剑出鞘，只见那剑身上赫然醒目的刻着两个字“御风”。

　　常明紧握着手中的御风剑只觉得痛心疾首，心中的万般委屈都无处诉说。他原以为，昨夜的那一轮风月之欢，会彻底打破他与无相之间的隔阂，至此相守，永世不离。却不曾想，昨夜的一场风月并非他所愿的心照情交，而是无相对他的一场告别。

　　“他就这么走了，就这么走了，他竟连我最后一面都不愿相见吗？”常明自言自语道。

　　“剑师逍遥人间，云游四方，能与常家有此机缘实属不易，如今你已习得剑师所传，今后应当勤加苦练，切莫辜负了剑师对你的一番栽培。”常盛苦口婆心的劝解道。

　　“人既已离去，独留这一把孤剑又有何用。”常明眼眶湿润，持剑转身跑出了府外。

　　常明极速奔跑，未有片刻停歇，终于在郊野之处追上了无相。

　　“无相，你给我站住！”

　　任凭常明如何呼喊，无相依旧不为所动，继续前行，没有丝毫犹豫，也没有任何要止步停留的意思。

　　“无相，你若再向前一步，我就死在你面前！”常明激动得拔出御风剑。

　　无相止步回眸，努力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冷眼看着常明。

　　二人相望对视，静静的看着彼此，许久不曾言语，无相什么都没有言说，又好似什么都已经说了，千言万语，不知该如何言说，更不知该从何说起……

　　“你就这么走了？”常明酝酿已久，可出口却也只是问出这么一句。

　　“我本就是云游四方的剑客，授你剑术已耽搁了不少的时日，难不成小公子还要纠缠我一辈子不放吗？”无相言辞犀利的说道。

　　眼见无相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常明的心顿时灰暗了下来，一种强烈的失落感油然而生，眼中泛着泪花，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颤声道：“昨夜的一切，都是假的吗？”

　　“你想要的，我都已经给你了，你还想要我怎么样？”无相反问道。

　　“我以为，我已经用自己的一颗心融化了你，却没有想到，你一直都在骗我。”常明抽泣道。

　　“你我不过师徒，小公子本就不该有其他非分之想。”无相退后，刻意与常明保持着距离。

　　“无相，若你我并非师徒，你可曾喜欢过我？”常明执着而迫切的追问道。

　　“小公子，如此可真是为难我了，断袖之义本就是世间少有，又会怎会奢望存有几分真心呢？”无相再次反问道。

　　“我……”常明怒声哽咽，却无言以对。

　　正当二人争持不下之时，空中已被黑云所笼罩，瞬间向常明的周身侵袭而来。

　　无相虽失去了灵力修为，可天眼还在。他一眼便识出了，黑雾中的诡异之处。千年前二人途径留仙村之时便已经见识过这鬼玲珑的分身迷雾，一次是巧合，而如今，无相却可以清楚的断定，鬼族已破除封印卷土重来。

　　“常明，跑！”无相不顾自身安危冲入黑雾间，紧握着常明的手将他拽了出来，而自己却因毒雾侵入体内，口吐鲜血。

　　“你果然便是鬼子的转世。”鬼玲珑的声音弥漫在大雾之中，似有若无的回声道。

　　“来者何人，速速现身！”常明持剑怒声吼道。

　　“是我创造了你，也是我给了你生命，回来吧，回到你的母族中来吧。”沙哑阴邪的声音回荡在常明的耳畔，试图迷失他的心智。

　　“呸！你是什么东西！有本事就现身出来，别藏头露尾的！”常明环顾四周，神色提防道。

　　“你是鬼族之子，未来的鬼主，速速随我返回鬼界，重塑恶鬼真身。”

　　顷刻间，数十只恶鬼尽数向常明扑了过来，恶鬼之灵无相无形，常明纵使武功高强剑术超群，却也是凡人之身，又怎敌得过那数十恶鬼。

　　不过片刻，常明便被恶鬼缠身，挣脱不得。

　　眼看着常明被恶鬼缠身，无相失了灵力却又无能为力，只有眼睁睁的看着常明遭此大难，束手无策。

　　无相没有丝毫犹豫，勉强拔出落云剑，与数只恶鬼厮杀起来。可失去了灵力修为的他，如今根本无力驾驭落云剑，不出片刻，便与常明一同被困在阵中，无法脱身。

　　眼看局势不妙，无相心中已萌生出了同归于尽的念头，就算自己身死，也定会护得常明周全，这一世，定会让他安安稳稳的度过。

　　无相正预备以身为饵，引得恶鬼附身其中，将恶鬼封印在自己体内。千钧一发之际，亡飒突然持剑从空中落下，手持神兵杀生，瞬间将数只恶鬼斩杀殆尽。

　　“上仙恕罪，属下来晚了。”亡飒以身挡在无相与常明二人的身前。

　　“不早不晚，正合时宜。”无相嘴角的血迹尚未干涸，声音虚弱，却着实是松了一口气。

　　“他叫你什么？”常明听到了亡飒对无相的称呼，转头询问道。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意这些小事！”亡飒忍不住责备道。

　　“小心身后！”亡飒放声大叫，随即一掌推开了常明，挥剑将身后偷袭的恶鬼一劈为二，与此同时暗中向鬼玲珑使了个眼色。

　　常明则飞身扑到无相身旁，将他搀扶起来，倚靠在自己怀中，神色慌张道：“无相，你怎么了，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先别管那么多了，此地不宜久留，还是先离开再说。”无相的声音愈发虚弱。

　　此刻，亡飒正孤身一人与鬼玲珑缠斗着，尽力为常明与无相二人争取着最后的时间，怎奈亡飒不敌，不过数招便被鬼玲珑打成重伤，眼看着鬼玲珑正要扑向常明，亡飒借势将常明推了出去，无相眼疾手快，一个转身将常明拖至身后，而自己则被鬼玲珑一招震碎了五脏六腑。

　　无相仰面朝天，一口鲜血喷涌而出，鬼玲珑的一记重击已将他的肉身彻底击垮，同时也使得他今生的命数走到了尽头。

　　飞溅的鲜血喷溅到常明的脸上，他神情麻木的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无相倒在了自己的面前，一袭白衣满是鲜血，好似绣上的红梅，好似一片血海。

　　亡飒见势，暗示鬼玲珑离去，看着瘫倒在血海之中的无相，心中大喜。

　　“无相！无相！无相！”常明已经被眼前所见吓得丢了魂，他不知所措，唯有一声声喊着无相的名字，声音听起来无助又凄凉。

　　“上仙！”亡飒拖着重伤的身体，一同跪在无相身前。

　　“无相，你怎么了，你看看我，你睁眼看看我。”常明将无相抱在怀中不停的摇晃。

　　无相的睫毛轻颤，将死之际他好似听到了常明的声音，他用尽全身最后的力气，勉强睁开了双眼，黯淡的看着常明，奄奄一息的回答：

　　“常明，你问师父的问题，师父现在可以回答你了。”

　　“什么？”常明不知无相所言为何，有些哽咽的回应道。

　　无相艰难的抬起手，抚过常明的脸颊，柔声道：“你我前世，早已，定情。”

　　话音刚落，无相便再也没了生息。

　　只此一句，犹如当头棒喝。常明的神智已经濒临崩溃，他仰天长啸，撕心裂肺的悲嚎着。

　　“无相！”

　　天地之间都回荡着常明凄凉而痛苦的惨叫。

　　仙鬼本无泪，哀悲至极时，仙族散灵，鬼族泣血。

　　幸得这一世，他生而为人，能够真真切切的体会到凡人应有的七情六欲、喜乐伤悲。常明眼中的泪水夺眶而出，好似决堤的清泉。心头好似被数柄尖刀利刃凌迟一般剧痛，深入骨髓，融入骨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