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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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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为何,徐望舒从包厢里出来的时候,萧此君那边还未结束。
她坐在前厅的椅子上休憩,等待萧此君出来的同时,也在消化着刚刚得知的内容,它们庞大、冗杂、混乱,想要梳理清楚,绝非一日之功。
徐望舒心中暗暗掂量着,下一步棋,自己应该如何走,想得出神,甚至连萧此君悄悄地走到了自己的身后都未察觉。
直到一双温凉的手裹挟着熟悉的香气,覆上了徐望舒的眼帘,遮住了她的视线。
“猜猜我是谁~”
很明显是萧此君,她故意压低了声音。只有萧此君会喜欢做这些小小的游戏,从前是,现在也是,但很奇怪的是,徐望舒从未觉得她幼稚。
“阿竹,别闹了。”徐望舒轻声哄道,“时辰不早了,咱们该回去了。”
萧此君松开手,一张笑意盈盈的脸忽地出现在了徐望舒的面前,歪着脑袋,高高的马尾一部分挂在衣襟上,一部分垂坠下来:“阿周!要不要去旁边的酒楼吃酒啊!”
明明她在笑……但为何徐望舒在笑容背后看到了明媚的悲伤呢?
徐望舒恍惚了个瞬间,才意识到“阿周”是在叫自己。在萧此君的面前,她总是期待能被真正唤一声“望舒”,而不是后来的“不周”。
那不算个好名字,徐望舒不喜欢。
“怎么了?”徐望舒问萧此君,“知道她的消息了吗?”
她之所以问,也是想印证刚刚包厢中那人是否会如约守信,不告诉任何人自己的身份,让曾经的徐氏幼女永远地死在十年前的雪夜。
失落在萧此君的脸上一闪而过,被她很快地隐藏起来,随即摇头。
“……没有,这里的人,也说她死了。”就像所有人曾跟她讲过的那样,死了,不在了,犹如灯灭。
徐望舒几度欲张口宽慰,却不知应该说些什么。她能说些什么?什么都说不了,有时隐藏在真相背后的言语,就是这么的苍白无力。
于是,她伸出双臂,将萧此君环抱在怀中,轻轻地拍打着她的后背。
“没关系的阿周,”萧此君埋在徐望舒的颈窝里,声音闷闷的,“哪怕所有人都说她死了,我都不会相信的。永远,不会相信。”
“我的……望舒,她不会轻易丢下我的。”
最后的那句话,细若蚊鸣,是萧此君的执拗,它在徐望舒的怀中渐渐消散,不知是否被听见了。
良久,二人才结束这个安慰的拥抱。萧此君眼眶有些红,但没有落泪,与初见那面她带给徐望舒的感觉相去甚远,此刻徐望舒只觉萧此君破碎,让人心疼。
徐望舒思考了很久。
“我知道一个地方,兴许那里会有你想要找的那个人的线索。这一路上,会有无数的艰难险阻,也许更危险的时候,你会有性命之忧。”
萧此君的眼神坚定异常:“只要能够找到她,哪怕是付出性命,我也在所不惜。”
苍天可鉴,真心如此,经年而过,此情不改。如那年望山派中,房梁之上,小小的徐望舒起手发誓,对萧此君说,今生绝不对丢下她。而去日之人苦楚难言,为寻曾经,愿舍弃一切相求重遇,坚定的人从徐望舒变成了萧此君。性命交付,完全不同的誓言,拥有了完全相同的内核。
幼年的情谊珍重难得,重逢变得可贵。徐望舒不清楚自己的心,隔着过往,徐望舒有放不下的心结,她辗转,与复杂的情绪纠缠,却始终无法对萧此君狠下心,哪怕曾对她有过不解和埋怨。徐望舒不明白现在的自己对于萧此君到底是什么样的情感,可她唯一想的,是不与萧此君在此分别。
她下定了一个,连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决心。
“阿竹,要和我去幽州吗?”
去幽州,去天下武林盟。
等事情结束,她还要带萧此君去往更多、更遥远的地方,见识更广阔的世界。那个时候,尘埃落定,她也许会告诉萧此君自己真正的身份,也许不会告诉,选择用新的身份,和过去和解,和萧此君重新开始。
哪怕路途艰难遥远,充满太多未知。
可这一刻,徐望舒是真想把她带在身边。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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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而幽州,是王土里最接近权力巅峰的地方。
城池之中,坐落着拥有着“武林第一正道”之名的天下武林盟。区别于风雪山庄这类门派的类别,天下武林盟往来人事复杂多变,武学门道层出不穷,最初由皇族从各个门派中选取部分弟子,共同组成建立,旨在维系各派关系,阻断江湖争斗,避免内忧的出现。后来经过演变,早期的许多职能已不存在,但用作维系各派关系的武林大会却年复一年地被延续下来,直至今日成为了约定俗成的事情,而天下武林盟的盟主不仅是武林的权力至巅,更是权力的漩涡
。
现在的盟主高玄,已在位十余年,内部几番争斗,他依旧能够牢牢坐在这个位置上,不受半分撼动。曾经和高玄一起闯荡江湖的好友,除却已经去世的徐贺,其余的人皆已成为名震一方的大侠,当中杨万松成立的天机门更是位极五大名门之一,风光无量,谁人见了能不艳羡。如今,武林大会召开在即,昔年好友十年重聚,也吸引了众多人士慕名而来,皆想目睹曾经这一众远近闻名的侠士的威名与风采。
这也是万民堂告诉徐望舒,你要去幽州参加武林大会的原因,因为与望山派有关的人都会在今年的武林大会上出现,也是对于当年之事知道得最多的一批人。
在去往幽州的路上,萧此君同徐望舒大约讲了些关于武林大会的事情。风雪山庄避世不出,依旧每年都会收到来自高玄的邀请,但她的父亲萧如从未赴约,因此她对这方面虽有了解,终归是停留在口口相传的阶段,无法考证所知事情的真伪。
徐望舒在行进的路上安静地听萧此君讲着,没有打断过。其实徐望舒对于天下武林盟和武林大会的了解远远多过萧此君,可看她神采飞扬地说着,终究是没忍心打扰了兴致。
“这次出行,我阿爹让我不要和天下武林盟打交道,结果我转头就跑去了幽州,被他知道肯定要收拾我一顿。”
马车内,萧此君抱臂坐着,撇嘴嘟囔,面上有些挥之不去的愁容,显然是过去没少被收拾。徐望舒坐在她对面,车厢外成风驾驶马车,成羽骑马随行。这次前往幽州时间充裕,为了更方便舒适一些,她们最终选择了乘坐马车从乱云城出发
稀松平常的一句抱怨,在徐望舒的耳中,却多了些别的深意,她再度忆起李清河说过的话。
“萧庄主也让你小心天下武林盟吗?”
她疑惑,可以说不理解。高玄、萧如、杨万松、许知白以及她的师父李清河,她的父亲断冰剑徐贺,曾结义共同闯荡江湖,发过“不能同生,但求共死”的誓言,是可以性命交付的挚友,更是一路行进、相互扶持的亲人。他们共同送高玄一步步走上了天下武林盟盟主的位置,哪怕他是这几个人中武学天赋并不是那么好的。作为“烫手的山芋”不让尘封存时,也是他们几个力排众议地支持高玄,她的父亲徐贺更是舍弃了在江湖上打拼出来的一切,去往苦寒的北地,心甘情愿地成为不让尘的守剑人。
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让原本情比金坚的一群人,在灭门事件后分崩离析,甚至还要明里暗里地不让更多的人与高玄接触呢?
明明当初送高玄登上盟主之位的,同样是这批人。
“也?”萧此君很快抓住徐望舒话里的重点,反问道,“还有什么人跟你说过吗?”
“我的师父。”为了避免节外生枝,徐望舒特地隐去了李清河的名讳。
“倒也正常吧,这几年高盟主和天下武林盟在江湖上的名声确实毁誉参半。阿爹不想让我掺和江湖上的事,也是为了我好,虽然我不怎么听他的话。”
说到最后一句,萧此君吐了下舌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还是不对。徐望舒的眉头微微蹙起,神色凝重,她不觉得事情是巧合,当中定然有不为人所知的内情在。况且看萧此君的样子,应该是不知道父辈们的关系和过去的故事。想来这些事情对于萧如来说,是难以愈合的伤痛,更无法对萧此君提起。
“你……”
徐望舒张口欲言,一箭在此时朝着她们的马车破风飞来,她来不及想,身体便先一步做出反应,把身旁的萧此君揽入怀中,俯身跌至椅下。几乎是同时,箭头擦着徐望舒的后背,“砰”的一声扎在了车厢壁上,箭身不停地抖动,发出刺耳的声响。
紧接着,她们的马车急刹停住,缰绳勒紧,马匹嘶鸣。徐望舒和萧此君不受控制,向前倾倒,还是徐望舒扶住了车门,才叫她们二人不至于滚出车厢,跌落马下。
“什么情况!”萧此君惊魂未定,问道正在车外的成风成羽。
成风率先回禀:“少主,是前面有人劫镖,堵了官道。”
“官道也敢胆大妄为到如此境地,世道真是乱了!”
萧此君怒极,作势要从马车中出去,被徐望舒摁下,轻声道:“你且等着,我替你去看。”
言毕,徐望舒作安抚状拍拍萧此君的肩膀,自己提剑,掀开遮挡走了出去。成风指了方向,她顺着望去,在树木交错的缝隙中,勉强看清了前面正在交手的那群人。
成风说是劫镖实际上有据可依,眼前的情形,近乎于单方面的虐杀。
徐望舒一眼看出被围剿之人武功已是佼佼,可面对众多敌人,却也力不从心,再严密的防守,总会有无暇顾及的疏漏时刻。如此积少成多下去,他的身上留下了许多细小却不致命的伤口,鲜红的血缓缓渗出,慢慢洇湿了衣衫。这些伤口在消耗着他,让他挥剑的姿势愈发地不成形,脚步虚浮起来。
她皱眉,最是见不惯以多欺少,因此脸色奇差,手扶于剑,想助人一把的心已蠢蠢欲动。虽说徐望舒时刻说自己冷心冷血,不愿掺和与己无关的事,冷心冷血,视旁人性命于无物,可真当撞见了,恨不得第一个冲锋陷阵。
热血上头的时候,什么师父的嘱托,什么危险,全都被徐望舒远远地扔到脑后去了。比如之前甘愿牵扯进萧此君的事,不惜危险和报复救下她,再比如就是现在。
成风和成羽还没反应过来,徐望舒就一道残影,脚踩轻功,朝着争斗地方向而去。正在车厢内安稳坐着的萧此君听见了仰冬剑出鞘的声音,她不放心,探出头来看,只瞧见了徐望舒的背影一闪而过。
萧此君:“她干什么去了?”
成风挠了挠头,如实回答:“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去了。”
“……”
还是这么乐于助人。